是他!
陳逸直勾勾的盯著那道高大蒼老的身影,內心里宛如浪濤翻滾。
那晚追蹤他至東城門外的黑衣人竟然是他——敬業侯周天策!
一位武侯,魏朝三品大員,傳承悠久的千年世家門閥的家主,竟然親自對他出手?!
“嗯?”
周天策見陳逸并未受到他殺意影響,臉上不由得閃過一抹錯愕。
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側頭看向演武場深處的那座藏書閣,眼瞳再次渾濁下去,咳嗽幾聲道:
“遠兒,爺爺帶你回府。”
哪知陳遠的小腦袋卻是搖個不停,揪著他的灰白胡茬,不滿的哼哼道:“祖爺爺,我不許您這么說父親和二弟。”
周天策也不著惱,一臉寵溺的笑呵呵的說道:“不說,再也不說了。跟祖爺爺回府里,好不好?”
“嗯嗯。”陳遠點點頭,小臉立時嘿嘿笑了起來,炫耀道:“祖爺爺,二弟可好了。”
“他還教我一首歌呢,叫什么二,兒歌。”
天策不悅之色一閃而過,瞥了眼陳逸轉身繼續向外走,絲毫沒理會旁邊的陳太行等人。
一邊走,他一邊笑著問道:“什么兒歌啊?”
那庶子竟然敢教遠兒戲子歌姬之道,小小年紀心思卻如此歹毒……可恨!
“祖爺爺,孫兒唱給您聽。”
說著,小陳遠趴在他肩膀上朝陳逸眨了眨眼睛,奶聲奶氣的唱道: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陳逸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朝他揮了揮手。
而那歌聲在周天策走出演武場時,便消失不見,連帶著他們兩人的身影也不真切。
“二爺,現在該怎么辦?”
幾位演武場教習互相看看,面露苦笑,顯然都拿這位敬業侯沒有辦法。
他們很清楚陳周兩家的關系,自家侯爺的夫人可是周天策孫女。
真鬧僵起來,也是左手打右手,傳出去只會讓外人看了笑話。
陳太行嘆了口氣,皺眉思索幾秒,吩咐道:“老丁,你趕緊去老夫人那里確認一下,速去速回。”
“是,二爺。”
“其他人都回去繼續修行,浪費的時間翻倍補回來!”
“是,總教習!”
等眾人散去,陳太行才來到陳逸跟前,大手按在他腦袋瓜上,聲音洪亮的笑道:
“好小子,你在老侯爺跟前都能面不改色,長大了一定是個漢子!”
陳逸并沒有因為他的夸贊感到開心。
沉默幾秒,他抬頭問道:“二叔,您能和我說說周……爺爺的事兒嗎?”
“老侯爺嗎?”
陳太行粗獷的臉上稍有些不自然,仿佛這是一個讓他感到避諱的話題。
不過他想到剛剛周天策霸道呵斥的樣子,滿肚子怨氣也是不吐不快,索性問道:“逸兒想知道什么?”
陳逸猶豫兩秒,回道:“他好像不喜歡我?”
事實上,此刻他在心里已經將周天策列為頭號大敵。
先前東城門外的惡意、天地威壓,以及這次絲毫不加掩飾的殺意侵襲。
都讓他明白,周天策想除掉他!
“不喜歡?”
陳太行搖頭苦笑道:“他并不是針對你,而是除了周嫂子和遠兒外,他對咱們陳家之人都不喜。”
“都不喜歡?”陳逸怔了怔。
“說來話長,不過這些事情你早晚會知道的……”
接著,陳太行沒有說太多,只簡單講述了周天策的一些經歷。
原來在二十年前,那場“妖皇南下”的三年戰爭之初,駐守北雄關的正是敬業侯周天策。
因為沒有提前探知情報,妖魔大軍兵臨北雄關時,駐守的士兵只能倉猝迎戰。
可想而知,那樣的下場如何。
僅僅五天時間,周天策率領的敬業軍就死傷過半,連他的兩個兒子都壯烈犧牲。
直到又過了兩天,鎮北王才率領大軍北上救援,穩定了北雄關的局勢。
如果只是這樣,即便周天策的敬業軍損失慘重,但保住北雄關不失,朝堂上下都能接受。
但后來發生的一場大戰,卻是讓鎮北王麾下將士受到了重創。
關于那場大戰的細節,陳太行沒講太多。
只說那一戰之后,周天策重傷,幾個兒子相繼死在妖魔手中。
也是那一戰,陳家老太爺英勇犧牲。
但結合先前陳太行所說,周天策對陳家的不喜,陳逸推測可能是那場戰斗中出了意外。
否則很難解釋,陳周兩家都有損傷的情況下,周天策為何會對陳家多有怨言?
“自那一戰后,周侯爺身體落了病根,一連修養了多年才向圣上請命,重建敬業軍。”
說到這里,陳太行頓了頓,嘆了一口氣寬慰道:“當然,他不滿的也不止咱們陳家。”
“對鎮北王、泰山侯一脈,他同樣不喜。”
“這樣啊……”
陳逸小臉上露出一抹思緒。
周天策對所有人不喜,可以理解為,他周家損失太過慘重,所以對那一戰的參與者都有怨言。
但還是無法解釋,周天策為何獨獨這樣對他!
“二叔,照您的意思,敬業侯一脈稱得上滿門忠烈?”
“當然,”陳太行十分肯定的說道:“這一點朝堂上下都不會否認,便是你父親面對老侯爺,也要禮敬三分。”
“所以逸兒,別在意剛剛老侯爺的那番話,估摸著他是對昨天圣上的旨意不滿,并不是針對你。”
“嗯。”陳逸眨了眨眼睛,臉上浮現笑容道:“侄兒記下了。”
那老混蛋可不僅僅只是針對,而是想要殺了您的侄兒呢。
當然這話,陳逸只在心里想想。
真說出來,恐怕除了他生母夏綰綰以外,整個武安侯府怕是都不會有人相信。
想來也是。
一個滿門忠烈,子嗣全都死在妖魔戰場上的周家,世人眼中的英雄,怎么會下作到對一個孩童出手呢?
……
恢宏雄偉的皇城內,青石白玉鋪滿廣場上,清正殿外。
魏皇踱步來到這里,打量著這座不算偏僻,但在皇城內稱得上僻靜的宮殿。
半晌,他滿意的點點頭,笑道:“小十二和小十三應是喜歡這里的。”
一旁的劉高——前去給陳逸宣旨的皇城內侍,諂媚笑道:
“陛下說得是,十二皇子自幼喜歡讀書,十三公主也勤奮好學,自然喜歡安靜些。”
“喜歡讀書?勤奮好學?”魏皇笑罵道:“也就是你能厚著臉皮說出這話。”
“朕的兒女,朕自己清楚。他們兩個不把這里拆了,都算古天罡有本事。”
劉高訕笑著掌嘴,不敢再開口。
“聽說敬業侯去了陳家,帶走陳遠?”
“回陛下,奴婢只聽說他還在武安侯府里,說了些陳侯和陳逸的不是。”
“呵,這個周天策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魏皇輕笑一聲,轉身離開清正殿,悠悠的說了一句。
“朕倒想看看,他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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