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被打掃得干干凈凈,空蕩蕩,冷清清,只有一對老夫婦做門房,再沒其他仆從。
楚致淵來到宅子后院書房中。
書房里的書籍猶在,多是雜記,少有涉及武功的。
前任主人應該不練武。
書房除了雕花軒案,東墻根下還有一張雕云紋的羅漢床,供小憩之用。
楚致淵盤膝坐到羅漢床上,閉上眼,超感擴散籠罩了厚土堂,盯住馮志浩。
厚土堂后院熄了燈籠,冷冷月華灑落。
馮志浩赤著身子,在小練武場上游走,灑下一串虛影。
寒風吹動著他周身冒著的騰騰白氣。
游走之際不斷伸掌前探,倏快倏慢,方向突兀而詭譎,防不勝防。
隱隱約約似一條蛇在疾速游走,舌頭嘶嘶探出。
蛇的構造與人不同,往往能做出人做不出來的動作,同樣的動作在人身上做出來便顯得詭異,想象不到。
這便是此掌法的威力所在,奇快、詭奇。
楚致淵搖搖頭。
他知道馮志浩極郁悶。
這套掌法又快又詭,防不勝防,偏偏沒能施展出來便被打斷,沒機會發揮出威力。
他推測一直被壓著打的憋屈讓馮志浩憤怒之極,惱恨自己的無能,唯有這般自虐式的苦練才能消解幾分。
楚致淵暗自對比。
咫尺天涯步與大雪崩劍訣是將力量催發到極致,相當于一錘子買賣,有違武學常識。1
武者往往用力七分,留三分以應變,非在絕境之下不會孤注一擲。
別人用七分力,自己用十分,所以同等境界之人,幾乎很難是自己敵手。
別說馮志浩只是二重樓,便是與自己一樣的三重樓,同樣不是自己的對手。1
世間堪與大雪崩劍訣及咫尺天涯步相匹敵的絕學罕之又罕,何況自己還有地元訣配合。
馮志浩在月光下在寒風中苦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精疲力竭才拖著沉重的身子進了溫暖的靜室。
將那副山水畫摘下,露出地尊圖,他艱難的坐到對面床榻上,盤起膝,呼吸慢慢平伏。
一番自虐式的苦修之后,他心靈獲得了短暫的平靜,便是練功的最好時機。
屋內溫暖如春,他赤著身子,雙手結印,嘴唇做出一個口形,楚致淵斷定是“鎮”字。
馮志浩的目光落在地尊圖的“鎮”上。
超感準確的感知到他的目光不僅僅在這個“鎮”字上,還有鎮旁的山上。
若非有超感在,即便親眼看到馮志浩修行,也無法真正弄清楚馮志浩的目光范圍。
馮志浩雙手換一個手印,嘴唇做出“諸”字形,目光落在“諸”字上,同時還有諸字旁的碧空。
楚致淵一邊細細體察一邊思忖。
這是心口意三合一,這地尊圖相當于觀想圖了。
他從楚清風嘴里知道皇家修行的路徑,小紫陽訣筑基,大紫陽訣練氣,紫陽真經煉神。
到了宗師境界,便要修習紫陽真經,上面便有紫陽觀想圖。
他曾推測明武殿內懸掛的圖便是紫陽觀想圖,練到大宗師便會顯現楚清風身上呈現的紫陽境。
依照紫陽真經的修煉次序,不能上手便煉神,要先練精,再練氣,最后再煉神。
小紫陽訣練精,大紫陽訣練氣,紫陽真經煉神,那個時候才會上觀想圖。
打破這順序,直接上手便煉神固然是捷徑,能加快修行進境,卻要損耗元神,難免根基不穩,成就大宗師的難度大了許多。
大宗師原本就難成,這難度一增,幾乎就斷了大宗師的路。
欲成大宗師,那些損耗的元神需要補足,補不足便無法閃現大宗師的靈光,大部分人都蹉跎在了宗師境。
他起身負手踱步。
難道這皇天后土經自己練不得?
那枚鳳紋能令自己精神力增強,那是不是在增強元神?
他最終決定不妄動。
這涉及到大宗師,絕不能因為貪圖快捷而損了元神。
但不練一練這皇天后土經,便不知是不是香火之道。3
香火之道是朝廷絕不允許的。
于是第二天清晨,他再次到明武殿,跟楚清風討教關于元神與精神力的關系。
再去明武殿西側殿內翻了一些武學秘笈及武學筆記,然后又去通天閣找了一些關于元神之論。
花了一整天的功夫,他終于斷定那枚鳳紋能增強自己元神,精神力增加也是元神增強。
——
明月斜掛,遍照玉京城萬家燈火。
鳳凰大街旁的宅內,靜室之中,楚致淵雙手結印,與厚土堂后院的馮志浩一般無二。
雙手結印的同時,嘴里配合手印默誦那九個字,同時觀瞧那幅圖的那些文字與圖案。1
九次結印下來,一股奇異感覺油然而出,宛如自己化為了圖中的地尊。
于此同時,厚土堂正殿的地尊神像忽然亮一下,一團光倏的射向了他,同時也有一小團光射向了馮志浩。
兩團光的大小有別,射向他的光團大如拳頭,射向馮志浩光團如指甲蓋。1
他估計是元神或者精神力的差距。
這團光落到了他雙掌勞宮,化為白中泛黃的氣息,溫和醇厚。
數次之后,楚致淵露出笑容。
他不信厚土教所有弟子都能得到這秘傳,地尊神像上的力量應該沒那么多,是需要凝聚積累的。
一團團光射過來,勞宮有漲疼感之后自行進入涌泉,待涌泉也澆灌不能再加入,他停下了動作。
這皇天后土竟不是以丹田為容身之處,而是雙掌的勞宮與雙腳的涌泉。
雙掌勞宮是皇天,雙腳涌泉是后土。
身形一閃,出現在院子里,清盈劍不斷刺出,大雪崩劍訣一次又一次的施展。1
五十五劍后,終于力竭,經脈卻沒有崩碎之感,催動地元訣繼續施展大雪崩劍訣。
一百多劍后經脈疼痛欲裂,清盈劍歸鞘。
以化龍訣引那四團光的力量循行經脈,經脈迅速恢復,立竿見影。
他又來了一次這個過程,結印誦咒觀想,一團團光從地尊神像射來,雙腳雙手皆蘊滿白中泛黃的溫暖醇厚氣息。
待又施展了一百多劍大雪崩劍訣后,經脈受損。
他這一次沒用化龍訣,直接引四團氣息進入經脈,沿大周天的路徑走,滋潤著經脈。
經脈在迅速恢復,但比起用化龍訣催動,恢復速度差了五倍左右,可謂天差地別。
化龍訣與這皇天后土經力量結合,療傷如神!
那這到底是不是香火之力?
半晌過后,他盤膝坐到榻上催動玉鎖金關訣。
這一次一口氣凝聚了九條縛龍索。
從前是不敢凝聚這么多條縛龍索,如今有皇天后土經的力量在,他膽子更大。
……
一刻鐘后,他睜開眼,眼中精芒迸射,隨即恢復到清亮。
第四層樓已然沖破,修為踏入先天第五重樓境界。3
經脈欲碎,忙以皇天后土經的力量催動化龍訣,一盞茶時間過后,經脈恢復。
這效率之高讓他咋舌。
可惜,這力量只能用來治愈經脈,而不能像化龍訣修練出的力量那般強化經脈。
一個是療傷,一個是煉體,兩個路線。
有皇天后土經的力量,自己敢于冒險。
于是再次施展玉鎖金關訣,準備沖擊第五層玉樓,當凝聚第八條縛龍索時,心生警兆。
突破后的真氣遠勝先前,經脈僅能承受七條縛龍索,便是有皇天后土經也不行。
于是沒有繼續凝聚縛龍索,僅以七條縛龍索一起沖擊玉樓。
結果毫不意外的失敗。
經脈再次疼痛欲崩潰,皇天后土經催動化龍訣很快將經脈恢復。
他無奈搖頭。
根本還是化龍訣,還是要練脈,而練脈指望不上皇天后土經,反而得指望小洗髓丹與其他靈藥。3
馮志浩已經睡去,眉頭還緊鎖著。
這幾天下來,馮志浩的憤怒與不甘并未消減,反而越發厲害,讓他拼了命的修煉。
楚致淵搖搖頭。
小伙子太好勝了,需要好好蹉磨一番。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