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
坊市外天色晦暗,陰雨連綿。
七殺臺位于坊市北端,建在一處亂石磯上。
湖水被狂風卷起巨浪,不時撞擊在這些亂石惡礁之上,發出呼嘯如潮的隆隆之音,聲勢駭人。
七殺臺有三丈高,乃是陰羅宗一位長老不知從何處尋來的一塊堅硬巨石所制。
臺外亂石磯邊緣,有一座八角涼亭,正對著七殺臺,可以清楚看到臺上一切。
此刻亭中站了一位高顴骨,寬下巴的中年男子,乃是負責主持此次賭斗的陰羅宗外門弟子。
此番賭斗,并無圍觀者。
淅淅瀝瀝的小雨中,一名身穿黑袍的年輕道人腳踏玄光,從島外風雨之中飄然而至。
他身量頗高,眉飛入鬢,雙目炯炯有神,給人一種鷹視狼顧之感。
黑袍道人行至八角亭前,拱手道:“余道友久等了。”
亭中中年男子微微點頭,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道:“你師弟還未來,你且稍等片刻。”
黑袍道人淡然一笑,取出一枚玉佩,輕輕一托,玉佩漂浮起來,飛向余姓修士。
“余道友,這便是方某此番賭斗的彩頭,還請先行保管。”黑袍道人說道。
余姓修士伸手一抓,拿過玉佩,說道:“此物在你們二人分出勝負之后,我會交予勝者。”
“有勞!”
黑袍道人身形一轉,飄然而起,來到了七殺臺上。
時間過了不久。
坊市北門牌坊下走出一人,徑自朝亂石磯而來。
他身穿寬袍大袖,身形高俊挺拔,劍眉星目,英俊的臉頰上暗藏沉郁。
正是前來赴約的方城。
他走到八角亭前,拱手歉然道:“余師兄,讓你久等了。”
余姓修士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既然來了,那便開始罷!”
方城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簡,遞上去道:“這是此處賭斗的彩頭。”
余姓修士接過,與那枚玉佩放在一起,朗聲道:“方恨,方城,今日由我來主持你二人賭斗,此戰不管結果如何,往日恩怨,盡皆一筆勾銷,你二人可聽清楚了?”
黑袍道人和方城點頭。
余姓修士繼續道:“七殺臺上較技,難免會有損傷,但若一方開口認輸,另一方便須停手,否則本人會強行介入,屆時還望二位休怪。”
這是七殺臺的規矩,方城早已清楚。
隨后,余姓修士便不再多言。
方城飛上七殺臺,正對師兄方恨而立,兩人四目相對,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怨忿之色。
不同的是,方城是裝出來的,而方恨則是“真情流露”。
方恨以前的名字叫方鎮,也是師傅給取的,只是后來他自己改了名字。
“師弟,你可知為兄此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方恨上下打量方城,臉上露出一抹笑意,漫不經心地問道。
方城搖搖頭,肅然道:“不知。”
方恨眼中閃過一抹殺意,冷哂道:“為兄此生最后悔的便是,不該在你十三歲那年救你一命。”
方城默然。
方恨確實在小時候救過原主一命,但如今二人已成了你死我活的局面……方城不是原主,自然不會受其言語影響心緒。
方恨繼續道:“師傅他老人家向來偏心,我無話可說,但你……卻不該斷我道途!”
兩年前,他早知師傅有意將衣缽傳承給了方城,便與師弟商議,師傅仙去之后,兩人共享傳承。
然而卻遭原主拒絕。
他一氣之下弒師奪寶,本想連師弟一并殺了,卻不料被其逃到了陰羅宗。
兩年里,他多次尋找出手機會,皆無功而返,最后不得不“逼誘”方城,來這七殺臺解決恩怨。
那塊傳承玉佩之中,有兩人師傅方如山的蠱道傳承。
方城沉聲道:“過去的事情,無需再提。”
“是,無需再提!今日為兄就讓你見識見識,誰才是他的真正傳人!”
方恨一把扯下黑袍,露出遍是傷疤的上身,只見三十多只赤紅蠱蟲吸附在他身上,排成一個詭異的符號。
火蠱。
轟!
方恨周身頓時涌現出紅黑色的火焰,從天而降的雨水離他數丈之遠時,就被蒸發成灰白霧氣。
他站在火光之中,身上氣機節節拔升,赫然臻至感應四層!
原主并不知道,自家師兄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突破了感應中期,而且還布局暗傷了他神魂。
幾乎就是穩贏的局面。
但方恨也想不到,自家師弟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師弟了。
只見方恨臉上露出戲謔之色,屈指一彈,一道火光飛出,轉眼就化作一顆熊熊燃燒的斗大火球,朝著方城頭頂砸來。
于此同時,方恨口中默誦咒語。
方城正欲出手,忽覺神魂之中微微刺痛,再看方恨,頓時明白過來。
自己能穿越此界,怕是和方恨有關……
那刺痛感來得快,去得也快。
方城顧不得多想,急忙閃身躲避火球攻擊,隨后一揚手,劍光飛出,筆直斬向方恨。
方恨手指一挑,一條火蛇飛出,朝劍光纏去。
他看出方城的飛劍只是一階下品,對他構不成威脅,只要纏住劍光,不消一盞茶功夫,便能將之煉成鐵水。
就在這時,那劍光忽然夭矯變化,靈動轉折之際,閃過火蛇纏繞,然后倏然卷向方恨脖頸。
方恨面色微變,伸手在腰間儲物袋一抹,便拿出一道符箓來。
繼而他身上金光一閃,宛如一口金鐘倒扣,將他護在里邊。
錚!
飛劍爭鳴之聲穿過雨幕,消散在煙波浩渺的沉淵大澤上空。
遠處觀戰的余姓修士目光閃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劍光連連劈斬,在金鐘上留下道道燦然痕跡,卻始終未能將其斬破。
一階中品符箓!
“倒是為兄小瞧了你……”
方恨面色凝重,雙手掐訣,身上火光愈發濃烈,接著又有八條手臂粗細的火蛇飛出,與之前那條一道撲向方城。
尋常感應初期修士若是被這火蛇圍住,護體靈光怕是撐不了一刻就要破滅。
方城伸手招回飛劍,劍光連連閃爍,快逾閃電一般,繞他周身飛斬數圈,竟一口氣將九條火蛇全部攔腰斬斷。
火蛇靈機破滅,便化作尋常火焰散開,好似焰火一般,瞬間破滅。
此刻,方恨心中浮現出兩個疑惑:
一是方城神魂為何無事?
二是方城劍法為何精進若斯?
“師兄,且看師弟的蠱術!”
方城沒給方恨繼續攻擊的機會,只見他信手一指,一點金光飛出,瞬間落在方恨身前的金鐘光芒上。
金剛蠱。
飛劍無法斬破這道符箓,但金剛蠱卻是剛好克制此符!
只見小小蠱蟲伸出猙獰口器,眨眼之間就在金鐘光芒上吞噬出一個洞來。
下一刻。
金剛蠱宛如一顆出膛的子彈,直奔方恨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