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過后。
金庭山靈隱峰中。
陳珩盤坐蒲團上,頭頂處有一團霹靂雷芒在滾蕩不休,照得滿室大放威光,纖細畢露。
而其身形亦在這隆隆響動中模糊不清,好似風中搖擺的炬燭,甚是明滅不定。
半個時辰過后。
他倏爾一掐法決,將霹靂雷芒收攝入體。
旋即不假思索,拿住袖袍中的金蟬,將心神霎時沉入了一真法界內。
依是那上無天日月星,下無草木浮土的廣袤地界——
而此刻。
卻有一道雷光在其間閃滅飛遁,縱橫奔馳。
其速甚疾。
每一回都能挪移至百丈開外,光影朦朧,叫人難以捉摸到雷光的具細行蹤!
在好生運使了一番,熟悉了這門的遁法的實際之能后。
陳珩這時才散了手中法決,袖袍一抖,自雷光中緩緩現出身來。
“霹靂飛雷遁法……不愧是玉宸上真創下的上乘道術,能習夠得此法,倒也是彌了我的一處短板。”
他微微一笑,心道。
這《霹靂飛雷遁法》乃是一門極高明的上乘道術,為遁法之流。
而其相傳若是真炁足夠,并將之習練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便是驅策此法,一氣將己身挪移至了百千里之外,也不過是等閑小事,并不足為奇!
自那日被沈爰支相召后,得知了至多半年之后,便是流火宏化洞天落回胥都天的時候。
陳珩有感自己的對敵手段還是缺了幾處,便閉關潛修,在一真法界內同心相斗法不休。
并自這些心相散溢的元靈之中,得了幾門上乘道術出來。
這門《霹靂飛雷遁法》,便是其中之一。
當日在白石峰上,四院前來觀戰的好事者足有千余之眾。
在這其中。
自是也不乏與陳珩同為筑基境界的修士。
而只要是同境界者。
金蟬便能將他的氣機攝入一真法界中,凝練成了心相來,毫無阻滯,任意施為!
自始至終。
這枚自前世時起便佩系于身,與他同來到胥都天的玉器,才是陳珩最大的底牌!
他將手一布,馭起摩訶勝密光定往身一照。
頃時,便有一頁金書投入他的懷中。
摩訶勝密光定
名姓:陳珩。
功法:太素玉身(玄境八層)、先天大日神光(中成)、陰蝕紅水(小成)、散景斂形術(小成)、霹靂飛雷遁法(小成)、四山斗決(入門)、神烈劍經(入門)……
法寶:紫彌寶衣(上品符器)、沉山印(中品符器)、青律劍(中品符器)、紫金破煞錘(中品符器)、雷火霹靂元珠(中品符器)、浮玉蜃珠(中品符器)、火鴉壺(中品符器)……
真經:《兜術天王神宗玉書》……
劍道:第二境——劍意化形。
道行:筑基三重——龜蛇相抱(神屋樞華道君說太始元真經)。
陳珩看了半晌,將摩訶金書輕輕一擲。
于是那方才還在手中的書頁,霎時就化作熒光點點,飛空不見。
這幾日他在法界中同那些心相爭斗,統共是得了兩類上乘道術和一門劍經。
分是:
霹靂飛雷遁法、四山斗決和神烈劍經。
霹靂飛雷遁法自無須多言。
陳珩自入道修行以來,平素間大抵都是以真炁裹住形體來做遁形。
這并非他不愿使用道法。
實是真正欠缺一門高明的飛遁之術。
譬如在涂山葛處所得的那門怙照宗的極光大遁,便是因缺了一味干銀星礦做前引,始終都難以入門。
而至于那些下乘和他所見的中乘飛遁道術,甚至還比不得陳珩直接馭炁來得更速,連雞肋都不如……
這門霹靂飛雷遁法除了繁復深奧些,并不必什么外物來做添力,且遁速極快,在上乘道術之中,亦可算作是不凡了。
對陳珩來說。
卻是最合適不過!
而另一門“四山斗決”,非僅王典和米薈。
據陳珩所知,這長贏院近乎一半的入室弟子,若是能賺得足夠功德在身,皆是要向青羅峰的經師沈爰支請求,以功德來兌換此法。
由此。
便可見這門上乘道術的確是存有著不凡之術!
此法需先以神意在腦中觀想出龍回、虎猖、蛇夭、雀入這四座古老神山,力求一峰一澗,一石一木,皆實不虛。
最后若凝出真印,才算到底功了,修至了大成至境。
而此法一旦成就,非僅是可以做殺敵、困陣、惑幻、護身等等之事,還能起到打磨神魂,凝練精神的功效!
在正統仙道的修行之中,向來皆是靈肉并重。
肉身是修道寶筏,元神是風帆檣楫,二者合一,才方能夠渡過無邊災厄苦海,直抵仙道彼岸。
而筑基之后的境界,便是紫府。
紫府境界,便是要覺出元靈來,以深掘人身神魂之大秘。
習練四山斗決這門上乘道術,對紫府境界的修持,實是存有著偌大好處!便連不少洞玄之輩,亦是精熟此法,能夠從此中找出些修道靈感來。
此法雖在殺伐功用上要弱于先天大日神通一籌,但也同樣威能不凡。
當日王典使出它來,卻被陳珩輕易以先天大日神光破去。
究其本根。
卻還是王典學藝不精的緣故,并無法掩飾四山斗決本身的光彩。
而這門道術。
也自是陳珩從王典身上學來的……
至于最后一門《神烈劍經》,則是陳珩自白商院的一個觀戰弟子身上習得的成果。
其乃慈清甄氏的出身,這《神烈劍經》也自是甄氏的劍道法統。
劍經雖非什么無上妙法,但其中記述關于用劍時的運氣、出招、守御等等關竅,觀覽一遍,還是令陳珩耳目一新,如若至寶……
似是霹靂飛雷遁法、四山斗決和神烈劍經。
這三類道法雖在陳珩看來頗是珍貴玄妙。
但放眼九州四海,不過只是些小輩的護道之術罷,并不值得那些大能巨頭太過重視。
因此緣故,也并無人會花費心思,給這三門道法特意施下道禁。
所以陳珩才敢大膽施為,將這三門道法習練到手。
回想他當初在南域時候,初出茅廬,分明未知悉道廷的真正底細,卻還是不顧道廷法禁,將童高路的《太素玉身》通過一真法界習得到手。
這一施為。
而今再重頭回看過去。
倒的確是大膽不已了……
就在陳珩思緒紛繁之際,卻倏爾心神一動,若有所察。
旋即他在現世中打坐的真身,便聽得了一陣叩門聲響。
“涂山道友,請。”
陳珩將神意一沉,便離了一真法界,重據了現世肉身。
他自蒲團上起身,對門外開口道了一聲。
“老爺。”
一聲告罪之后。
穿著黃袍,頭戴竹冠的涂山葛便將靜室的門戶分開,躬身進入。
陳珩見他面上盈盈有一層清氣,如煙霞輕攏,雙目明亮,步履有力,顯是在棄了神道修為,轉修了遁界梭所授的旁門仙道之后,小有成就,現今已是入得門徑了,不禁微微頷首。
自他被沈爰支相召之后,不出三日,涂山葛便和一眾狐貍,乘著飛舟來了金庭山。
對于陳珩居然能夠拜入長贏院修道一事。
涂山葛在除去狂喜欣怡之外,又隱隱有些對世事無常的感慨傷懷。
他在當年還尚幼小時候,便是懵懂伴著他那前主人,在赤明派下院一步步披荊斬棘,歷經艱險,才入得了赤明派上宗。
只奈何好景不長。
前主人才入得赤明派不久,便凄慘身死,連帶著涂山葛和他那些狐貍同族也成了喪家野犬,經了一路的顛沛流離,總算逃至了南域,才算勉強棲身。
從前古玄宗淪落到南域窮土,這二者之間的差距,實在不可以道里計。
驚夢醒來,涂山葛每每扼腕涕泣,不能自已,還將他在煬山所辟的那方神域命作“九皇常陽金闕洞天”,以寄他對前主人的哀思。
而當陳珩拜入長贏院的訊息傳來時,涂山葛恍然如在幻夢中,只疑自己還未醒轉過來。
繼而心底又是隱憂不止。
當年他那前主人之所以凄慘身隕,便是在背后為人算計,可謂是只修道法功行,卻不熟稔世故人情了。
若有災劫一至。
在里應外合,有心算無心之下,難免灰灰。
可而今陳珩的處境。
卻還比他前主人昔年的處境更要兇險些!
以涂山葛如今的修為自是幫襯不了什么。
除了為陳珩多留幾個心眼外,小心看顧家宅外,卻也只是個無能為力之相……
這時。
陳珩看向涂山葛,道:
“涂山道友,何事尋我?”
“院外有一個女侍欲求見老爺,此事干連不小,我不敢擅決,特意入內,同老爺你稟告一聲。”
涂山葛說到此處,神情頗有一絲古怪,將聲音壓低,湊近言道:
“那女侍自言她的主上是姜道憐……”
“姜道憐?”
陳珩聞言微微皺了皺眉。
他側目看去。
遠遠有喧嘩吵鬧傳來,隱隱是涂山壯和一個女子的聲音。
“那便去聽一聽,她姜道憐突然遣人訪我,究竟意欲何為。”
片刻后。
陳珩淡淡道。
“老爺,不可不做一二提防——”
涂山葛聞言一急,只是還未說完,便被陳珩給抬斷。
“放心,我并不會輕出金庭山,只要還身處在這下院中,無論這些世族中人如何狷狂,終是還有法規條目在做管束……否則被懲處的,非僅是他們一人,一些長老借此發難,他們身后世族,亦是有麻煩。”
陳珩笑了一聲,旋即話鋒一轉道:
“你如今修為,可是快要修成筑基了?”
“全賴老爺洪福,先是宵明大澤再是金庭山,這兩處皆是靈機充裕非常的好道場!”
涂山葛雖還有些惴惴不安,但還是強打起精神,笑言道:
“能夠在這等仙家洞府中做修行,我若還不能夠練炁完滿,倒實是說不過去了!”
“筑基境界,倒大多只是一番水磨功夫,唯有‘龜蛇相抱’此境,需花費心血。你若修到了第三重境時,便向我要些丹母砂,用作凝陰陽龜蛇之用罷。”
陳珩想了一想,道:
“上次在贈了一些給米薈師兄后,還剩了不少,用那些丹母砂助你來凝就旁門龜蛇,應是綽綽有余了。”
“老爺——”
涂山葛心頭大駭,狠狠吃了一驚。
而在一旁。
陳珩已是移步出了靜室,朝向院外行走。
不多時,涂山壯和一個女子的身影便赫然映入眼簾。
其穿著綢緞長裙,袖口點綴著精致金線,發髻高挽,一根翠玉釵在日光下瀲滟生輝,照人眼目。
而此女亦是生得嫵媚動人,身姿窈窕,眼波流轉間,如是有百般風情。
自后方趕忙奔出來的涂山葛見這女侍,再一看陳珩,眸光便微微閃動,似是若有所思。
他是在仙門玄宗待過的狐貍,自也清楚這些世族中人到底是些什么脾性。
作為侍婢之流,她們的容貌若是勝過了跟隨的主人,那便是本末倒置,也不會為主人所容忍。
故而此事。
極罕在世族之中發生。
而姜道憐的一個女侍都是如此之貌美。
那她本人……
“你便是那位陳郎君?”
本因為等得不耐,同涂山壯起了爭執的女侍這時見陳珩走近,不覺眼前一亮,轉了語氣,柔聲問道。
“是我。”
陳珩平平道。
“我家女郎有書信要交予郎君,命奴家送來,還請郎君一觀。”
她緩緩自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出。
陳珩接過拆開,只略掃幾眼,眉梢便饒有興致一挑。
“替我轉告你家娘子,我明白了。”
粗粗翻閱一遍后。
他言道。
“既然如此,那奴家便告辭了……”
女侍又深深看了他幾眼,嫵媚一笑,才轉身離去。
“老爺?”
涂山葛看了看陳珩,臉上現出一抹憂色。
“小事罷了。”
陳珩將姜道憐的書信隨意收起,不以為意道:
“無妨,我自有主張。”
次日。
待得入夜時分。
天光冷寒,霜重月孤——
放目觀去,整座金庭山的三十六峰如是被陷在了一片細碎綿密的白沙中,叫人看不清具面貌,唯有那些白靄在緩慢的浮動,像萬千沙礫摩挲而過,聲響沙沙。
這時。
本是在靜室中入定的陳珩忽睜了雙目。
他抬起手來,將法決一掐定,霎時便化作道長虹破空而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