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血、浸熱水、拔毛、開肚、掏內臟……曾在譽有天下第一美食樓的食悅閣中偷師一個月的陸人甲,很麻利的將手里的老母雞處理干凈,丟在案板上。
“剩下的活就交給弟妹你了,甲爺我實在有事纏身,就不幫你了,不過做好了一定要給我和小姜留點啊。”
陸人甲活動了一下泛酸的腰背,暗自感慨歲數不饒人,身體一年不如一年。
溫招娣遞上茶水,連聲感謝,“謝謝陸大哥,等做好了妾身讓武哥去叫你們,大伙兒一塊吃才熱鬧。”
姜守中補充道:“最好是把雞屁股留給他,他就好這口兒。”
“嘿,還是小姜懂我。”
陸人甲裂嘴一樂。
溫招娣抿住笑意,微紅著臉嗯了一聲。
兩人走出院門沒多遠,身后忽又傳來溫招娣急切的呼喊聲。
溫招娣碎步小跑到二人面前,將手里新織的一條灰色圍脖兒遞向姜守中,輕喘著氣說道:“小姜哥,勞煩您把這圍脖交給我夫君,他早上走的急給忘了。天氣這般嚴寒,妾身怕他著涼。”
“弟妹,我的呢。甲爺我這身子骨,比老張更容易著涼。”
陸人甲酸溜溜的說道。
“啊?”溫招娣一怔,因寒冬之氣而染上一抹酡紅的臉頰顯出幾分窘態,低聲道。“陸大哥想要的話,妾身再織一條給您。”
“算了吧。”陸人甲唉聲嘆氣道,“給我織,就得給小姜也織。甲爺我這張老臉倒沒啥,可小姜這家伙是個出了名的小白臉,若是被那些多嘴街坊看到,指不定惹出什么閑話來。”
溫招娣連忙搖頭,“不……不用在意的。”
姜守中接過圍脖兒笑道:“老甲說得對,縱然心底敞亮,但有些時候閑言碎語也是會誅心的。”
“那好吧,妾身聽你們的。”
溫招娣莞爾一笑。
就在姜守中接過對方手里圍脖的時候,女人微微翹起的白皙尾指,有意無意的輕輕劃過男人的手掌心。
姜守中抬頭,卻見女人神色如常,并無異狀。
興許只是無意的動作罷了。
……
約莫一刻鐘后,兩人趕到了案發現場。
案發之地是一座破敗的道觀,叫無風觀,位于北城門與嫪燕子街巷附近。
此時道觀外已圍攏著不少百姓,踮著腳伸長脖子窺瞧熱鬧。官府衙役們正維持著秩序,不時驅趕著過于湊前的百姓。
姜守中和陸人甲拿出暗燈身份令牌表明身份,徑直走向道觀。
剛踏入觀內,迎面撞來一道鐵塔般的高大魁梧身影。
男子五官粗獷,膚色古銅,約莫三十左右,略顯憨厚。若忽略后背那一把明晃晃的斧子,活像一個莊稼漢。
看到姜守中二人,粗獷漢子一怔,低聲問道:“你們怎么才來?”
男子正是張云武。
張云武當暗燈的時間比姜守中要久一些。
起初只是一個縣衙小捕快。
混了差不多七年,在一次偶然機遇下被提拔為六扇門暗燈。
張云武性格比較憨厚老實,在六扇門是一個典型且公認的老好人,樂于幫助同僚,很多臟活累活都愿意干,從不抱怨。
尤其少年時曾被一位金剛寺的和尚指點過,練得一手威猛斧法。
在三人組里,屬于純武力擔當。
捉妖時就屬他出力最多。
陸人甲扯過姜守中手里的圍脖兒扔給張云武,沒好氣的發牢騷,“你頭蠻牛還好意思問我們?要不是給你媳婦幫忙殺——”
“噓~”
張云武忙遞了個眼神示意噤聲,悄悄指了指身后,壓低聲音道:“衙督院的人也在。”
衙督院?
兩人愕然。
姜守中稍稍側身看向觀內,果然里面有三個身穿衙督院官服的男子正圍在一具尸體前交談記錄著什么。
這三人瞅著幾分面生。
衙督院,是專門監督六扇門暗燈的部門。
除了日常監督暗燈有無失職,怠職,徇私枉法等外,也會對每一位暗燈進行定期考核,以及背景審核調查。
可以說,暗燈最厭煩最頭疼的就是他們。
“狗日的,這運氣真臭。”
陸人甲暗罵。
雖然罵娘,也只能硬著頭皮進去。
道觀內的三人見有人進來,停下了談話。其中一位身穿厚袍,蓄有燕髭的中年官員目光審視,冷冷詢問,“你倆也是風雷堂的?為何現在才來?”
六扇門共有一院三部十二堂。
一院便是衙督院。
三部分別為:專門做處于卷宗及內務工作的文心部,做情報工作的暗影部和專門處理復雜高端事務的龍虎部。
其余暗燈底層則分別供職于十二堂,聽從上級調遣。
上面安排什么活就干什么活兒。
或調查案件,或協助抓妖……
姜守中、陸人甲和張云武所供職的部門叫做風雷堂。
加上厲南霜,一共就四人。
也是六扇門十二堂中,人數最少,業績最差,名氣最低,風氣最惡,考核次次墊底的一個部門。
并非姜守中他們沒能力,屬實是上司愛擺爛。
見對方一上來就問責,陸人甲陪著笑臉,“三位大人是衙督院的嗎?看著有些眼生,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在六扇門混跡多年的老油子,對衙督院的那些官員多多少少都認得,唯獨今日這三人很面生。
雖然在京城沒人敢冒充六扇門官員,但確定一下對方身份還是有必要的。
另外也想看看,能否與對方攀上關系。
甲爺別的能力一般,但走南闖北這么些年,人脈倒是結識了不少,見誰都給面子,江湖人稱“面子爺”。
中年官員瞇起眼睛,冷哼一聲后亮出一塊翼狀身份令牌遞到對方面前,“衙督院乙二監察,袁安江。若有疑,可去查證。”
“這倒不必了,袁大人一看就是當大官的。”陸人甲沒去接,目光掃了眼令牌,臉上笑容堆的更盛。
在中年官員和陸人甲談話間,姜守中則暗中觀察現場。
“你們倆叫什么名字?”
面對陸人甲的奉承,叫袁安江的中年官員依然冷著臉,從旁邊手下拿過一本冊子,翻開便要給陸人甲和姜守中記過。
見此情形,陸人甲臉都綠了。
記過意味著要罰俸。
原本風雷堂業績就墊底,鮮有福利獎賜。
每月只靠那點銀子連給青娘買胭脂都不夠,現在還要罰俸,這是連西北風都喝不起的節奏啊。
陸人甲欲要求情,忽地想起什么,眼珠微微一轉,拱手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大人,禹州知府袁安河袁大人,和您是親戚嗎?”
袁安江眼皮一抬,微微皺眉,“是家兄。”
“哎呦呦,自己人吶!”
陸人甲頓時眉飛色舞,喜笑顏開道,“袁大人,咱們是自己人吶。”
“哦?”袁安江頓時來了興趣,原本翻開的記過冊也合了起來,語氣變得溫和了一些,“怎么?你和家兄認識?”
陸人甲直起腰桿子笑道:“袁知府府上的門房陸六爺他家兒媳的堂姐的遠方表妹,和我鄰居三姑家兒子的教書先生的一位朋友的妻子乃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啊。
袁大人,咱都是自己人吶。給個面子,這事就算了吧。
今晚我做東,請袁大人去春雨樓好好喝一杯,春雨樓那老板娘青娘跟我很熟,也是自己人……”
看著一臉熱情的陸人甲,袁安江面頰不受控制地輕輕抽搐。
“名字!”
他翻開記過錄,冷冷喝問。
侃侃而談的陸人甲頓時僵住了面容,遂又強擠出笑臉想要開口,可迎上袁安江冰冷的眸子,沒敢再吱聲。
“袁大人,其實我二人很早就來到了現場,不過又去查案了。”
僵持之際,姜守中驀然開口。
袁安江偏過頭,銳利目光審視著眼前俊逸年輕男子,冷言譏諷道:“你說……你們是去查案了?”
“沒錯。”
姜守中神情坦然。
袁安江瞥向陸人甲,又問了一遍,眼中的譏誚更盛,“你們去查案了?”
“是……是……”
陸人甲硬著頭皮尷尬點頭。
“好啊,那就說說你們去哪兒調查了,查出了什么?妖在何處!?”
袁安江冷笑出聲,一臉鄙夷的盯著姜守中和陸人甲。仿佛在說,來,本官倒要看看你們還能表演出什么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