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零一”
郝如海大怒,這人不僅敢跟他爭搶,所出價格還僅僅比他多一兩金子,明顯是沖著他來的。
“你——呃,你是羽鳳仙?”
他先怒目而視。
見到是個粗布麻衣、黑發素面的小丫頭,呆了一瞬,揉了揉眼睛,又定睛一瞧,果然是大名鼎鼎的羽鳳仙。
——她什么時候過來的?
這不是他一個人心中的疑問。
“郝門主,這位朱小姐,我也想要。”
小羽笑瞇瞇向他拱了拱手,動作十分敷衍,臉上也沒半點敬意。
“小鳳仙,一千五百兩金子,可不是小數目。”郝如海捏緊了手中的鐵膽。
小羽道:“不是一千五百兩,是一千五百零一兩。”
郝如海忍了幾忍,還是沒忍住,盯著她雙眼,道:“柳三,兩千兩金子。”
小羽笑道:“兩千兩金子,加一兩銀子。”
周圍人都靜悄悄,眼神奇怪地在兩人身上打量。
郝如海面色轉冷,道:“小鳳仙,你這是什么意思?郝某過去可曾得罪與你?”
小羽搖頭道:“我只是想買下朱一套的女兒,無論誰跟我競價,我都會爭。”
“那你為何每次只比我多一兩?”郝如海道。
小羽道:“我窮,不如門主豪奢。想賣人,又不想多出冤枉錢。”
郝如海手中鐵膽快速轉動,發出“哐哐”的響聲。
良久,“咔嚓”一聲,鐵膽被他捏在手心里。
“兩千五百兩,黃金!”他朝柳姑姑喊道。
“兩千五百兩黃金,加一錢銀子。”小羽笑道。
“三千兩黃金!”郝如海沒有遲疑,立即加注。
“三千兩黃金,加一枚銅板。”小羽跟上。
柳姑姑抿緊嘴唇,皺眉盯著兩人。
“五千兩,黃金。”郝如海瞥了小羽一眼,又補充一句,“柳三,你是教司坊的管事姑姑,可教司坊不是你的。
若教司坊在你手里有了壞賬,你得自己補,補不上嘿嘿,朱一套是什么下場,你已看到了?”
柳姑姑道:“你們不用喊了,我不賣。”
郝如海冷笑道:“紅袖坊的姑娘,都不想出來賣,由得了她們嗎?”
柳姑姑怒道:“縱然將來要賣,我現在不賣,不行嗎?”
“行,當然行,但是柳三.“郝如海伸手指點柳姑姑,“你要明白,我已喊價五千兩黃金,很快整個迎祥府都會知道這件事。
除非你接下來能將朱大小姐賣出更高價格,不然我看你怎么跟朝廷交代!”
柳姑姑臉上的怒色又被遲疑和憂慮取代。
她原本沒打算賣人,對朱玲玲她另有安排。
可朱一套太“得人心”,只一輪起哄,價格便飆升到一千五百兩黃金她有點兜不住了。
就像郝如海說的,她只是迎祥府教司坊的管事姑姑。
“管事姑姑”連官身都算不上。
沒官沒品。
若非紅袖坊是清河郡王的產業,迎祥府能管她的官員都有不少。
而作為教司坊管事姑姑,她的核心業務之一,便是利益最大化,為清河郡王賺更多銀子。
小羽沒給柳姑姑糾結、權衡、妥協的機會,“五千兩黃金,加一枚小錢。”
哪怕只加一枚小錢,也的確比五千兩黃金多。
郝如海瞥了她一眼,單手從腰間取出一疊子紙票,“嘩啦啦”甩動幾下,淡淡道:“清河郡王所開匯通錢莊的本票,不記名、無編號,見票立付。”
“郝門主,你身上帶這么多錢,不怕被偷嗎?”小羽忍不住道。
郝如海粗獷的絡腮胡國字臉上,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聲音也很輕,仿佛在說一件極為普通的小事,“被賊偷錢?這輩子我還沒經歷過,有機會倒是想嘗試一番。”
“以門主的實力,賊人還沒靠近,便被發現了。”
“嘿,郝門主是何等英雄,哪個賊人敢打歪心思?”
“縱然千手盜圣還活著,拿了‘毒手閻王’的錢,也得留下命來。”
郝如海周圍幾個錦衣漢子在出言吹捧,其他吃瓜群眾十分安靜。
小羽指著郝如海手中一疊子紙票,笑道:“咱們干脆點,就郝門主手中的錢莊本票,無論有多少兩金子、銀子,我多加一個銅板。”
“啊”
包括郝如海小弟,也包括柳姑姑和被繩子綁著的“犯婦”,所有人都色變驚呼。
郝如海既震驚又憤怒,使勁晃動手中票子,“你可知這里有多少金子?”
“不知道,你說唄。”小羽道。
“足足兩千五百兩黃金!”郝如海冷冷道。
“切”小羽撇了撇嘴,“都不夠五千兩金子。”
她轉向柳姑姑,嚷道:“剛才的叫價不算數,郝門主壓根沒五千兩金子。我只給你兩千五百兩金子,外加一個銅板。”
郝如海額頭青筋直跳,“我至少能拿出來兩千五百兩金子的現錢,能充作五千兩金子叫價的定錢。”
小羽伸手解下腰間玉骨鈴鐺,輕輕晃動幾下,“叮叮當當”,聲音清脆。
“今個兒讓你開開眼界,見識一下傳說中的壺中洞天。”
“變!”
也不見她做什么,玉骨骷髏頭張開嘴巴,吐出一枚拳頭大的元寶,黃橙橙,沉甸甸。
落在青石地板上,發出“哐當”的聲響。
“啊,這是什么仙法?”
“假的吧,怎么憑空變出個大元寶?”
“不是幻術,是真的,元寶都砸出響了。看大小、聽聲音,至少二十兩,足金的大元寶,絕對不會錯!”
一部分有見識的人露出驚疑之色,沒見識的民眾一邊揉眼睛、一邊大呼小叫。
“再變!”小羽又晃動一下鈴鐺,又落下來一個元寶。
“變變變”
她不停晃鈴鐺,元寶一個接一個落地,不一會兒已落下來八九個。
“郝門主,你怎么說?”小羽笑看郝如海。
郝如海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好半響,嗄聲道:“羽仙子手段驚人,郝某佩服!”
他將金票塞進懷里,拱了拱手,轉身就走。
小羽朝地面喊了聲,“元寶,元寶,速速歸來”
“咕嚕嚕”
地上的元寶竟自動滾動到她腳下,然后一枚接一枚飛回玉骨骷髏的嘴巴里。
“小鳳仙成仙啦”
“難怪能一人剿滅拐子山數十萬陰兵,小鳳仙是仙人啊!”
小羽得意一笑,將鈴鐺掛回腰間,環顧一眾呆呆看著她的犯婦,道:“柳姑姑,她們都是朱令君的家人?”
柳姑姑靠近幾步,道:“都是前些日子衙門庫房被燒案中,被牽連官員的女眷。
有朱一套的家人,也有其他被牽連官員的家人。
男丁全部充作奴隸,被送去了南方礦山,或者給貴人當仆從。
女眷都被發配到教司坊。
這會兒擺在城墻根下發賣,上等貨帶到紅袖坊,普通的賣給老百姓。”
“嗚嗚嗚”
犯婦們回過神,想到自身的境遇,又開始自憐自艾,嗚嗚哭泣。
小羽皺了皺眉,問道:“買下她們一共要花多少錢?”
柳姑姑眼神驚奇地打量她腰間玉骨鈴鐺,“你真成仙了?莫非學會了點金術?”
“你別管我有沒有成仙,我給你的金子肯定不是假的。”
小羽右手在玉骨鈴鐺上摸了一下,又摸出個金元寶,遞給柳姑姑。
柳姑姑用手掂了掂,又用牙齒咬。
“是真金子。”柳姑姑又將元寶遞回去,神色遲疑道:“即便是仙人,真金白銀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確定要買她們?”
“開價吧。”小羽道。
柳姑姑朝犯婦周圍的差役打了手勢,“遇到大財主了,將她們都帶下去,把她們的換洗衣服都還給她們。”
接著她又拉小羽上了一輛寬敞的馬車,問道:“那些女人買回去后,你打算怎么安置她們?”
“我買了她們之后,她們算良民還是賤籍?”小羽問道。
柳姑姑沉吟道:“你了解朱一套的情況不?”
“街坊鄰居都在討論,我怎能沒聽說?”頓了頓,小羽又疑惑道:“不過我聽說的,和現在看到的,差別很大。
朱一套并非罪臣,沒有犯法。
他頂了天,只算是沒看顧好衙門庫房,燒毀了萬石官糧。
可朱一套并不是學胡掌柜,用燒倉庫的方式遮掩自己的貪腐。
況且火災系天數,與朱一套無關。
我聽有閱歷的老吏說,若有上官替他分解保奏,蜀王只會打他幾板子,甚至都不會撤銷他的官職。
不少街坊都以為朱一套會回來,我也這么以為的。
怎么弄成現在這樣?
他自己被殺,妻子被辱,女兒要送去紅袖坊.縱然老吏判斷失誤,也不至于相差如此巨大。”
柳姑姑道:“按照西蜀律法,損毀糧食百石以下者,只斥責嗇夫;百石以上到千石,罰嗇夫鎧甲一套;過千石以上,罰嗇夫二甲。
無論損毀多少,嗇夫、冗吏等相關之人,都得補償損毀的禾粟。
但如果是損毀軍糧,只要超過五百石,可以立即斬首。
朱一套損毀的萬旦秋糧,皆被定性為‘軍糧’,而非普通倉米。
他不服氣,憂憤吐血而亡。”
“有人要搞他?”小羽問道。
柳姑姑點頭道:“其實衙門倉庫里的糧食并不是很重要,至少雒都貴人們不會太在意。
可倉庫里還有雒都貴人的各類奇珍異寶、靈草神藥。”
她嘆了口氣,“常言道,朝中無人莫當官。
回祿之災和朱一套無關,所有人都明白,可朝堂上沒人為他說話。”
“清河郡王和仙芝世子呢?”小羽問道。
柳姑姑瞥了她一眼,“王爺和世子怎滴?朱一套又不是王爺的人。”
小羽心中義憤填膺,想為老朱爭辯兩句,可看到對面之人只是個妓院老鴇,而非李仙芝、李靖軒、蜀王,又意興闌珊起來。
“你只說現在朱玲玲算什么籍。”她說道。
柳姑姑道:“我跟你鬼扯這么多,不就是在解釋她的情況?
衙門倉庫屬于朝廷。
雒都貴人借衙門倉庫存放自己的私產,能做,但不能放在臺面上說。
故而朱一套之罪,只是焚燒萬石軍糧。
按照蜀律,他本人當斬.當然,按律當斬并非一定要斬。
其實朝廷并沒判他斬首。
他自己內心郁結,想不開,吐血死了。”
小羽本來都打定主意,不跟老鴇一般見識,可聽到這話,她還是忍不住,“朝廷屈死了朱一套,還不允許別人郁結想不開?
哪個腦子正常的人,遇到這種惡心事,能保持豁達開朗?
朱一套若不吐血而死,他遭受的屈辱,一定比死亡還要難以承受。”
柳姑姑瞪了她一眼,道:“你別跟我叫,我只是個老鴇,不是衙門里的坐堂老爺。”
小羽擺了擺手,“是我的錯,我不該跟老鴇說這個。”
柳姑姑氣得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