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這是徐嚯第一次正面見程陽。
對方并不胖，身體很健碩，中年人的硬朗長相，眉骨稍凸，嘴巴較大。
一米七八的個頭，修身的西裝很干凈利落，留著西式前刺發型，看起來十分精致。
對方鼻梁上頂著一副金絲眼鏡，散發著一股溫文儒雅，破有一種書香門第的感覺。
程陽笑了笑，坐在椅子上，隨即低著頭，繼續翻看起文件，隨口詢問著。
“警官，什么事？”
“下午我還有個會議，晚上我要參加一起飯局，警局就沒時間去了，有話不妨.當面說。”
當面說？
李建業一頓，臉色冷下，“昨天警方說的很清楚吧，傳喚文件應該也詳細描寫了些事情。”
“程先生還是不要為難的好。”
此話落下。
程陽沒開口，身旁三個男人倒是說話了。
“李警官，經過我們法務部的連夜核實，并未查到您所提供信息存在真實的情況。”
“其中，第一條，第三條，程總十七年前，以及十五年前，兩次設謀殺害敵對公司領導者，與其余人員吞并其產業的事更是子虛烏有。”
“根據我們的調查，其與警方提供信息的人，是為抹黑而抹黑，我方人員將會向他發放律師函.”
這三人站起身，戴著眼鏡，身上儒雅的氣質很干練。
他們從公文包中帶出幾份文件。
左邊，是警方昨晚提供的一些抓捕緣由，傳喚原因。
右邊，則是對這些信息進行驗證的信息檔案。
“警官，遠洋捕撈這一行為在我國是絕對禁止。”
其中一人笑著開口道。
遠洋捕撈，有兩種意思。
一，出海打魚，這點很正常。
二.徐嚯曾經提到過，卻沒解釋的。
也就是，一個地區沒多少錢，又想要錢，于是，前往另一個經濟發達的地區，針對這區域內，當地看不上，但他們看得上的公司，拿出一些犯罪的證據。
如此，公司會陷入到一種僵持狀態，只能破財消災。
至于證據的真假性.
真的假的不重要，是不是編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它在檔案上。
法庭看的是檔案。
“虛假信息？”
李建業被氣笑了，他接過兩份文件，左右比對一番，看著上面被以某種角度推開，露出來的明顯是假，卻有無數人支撐這虛假證據的信息.
“真的假的，我想程先生自己是知道的吧。”
徐嚯出聲說道。
程陽抬起頭，看著徐嚯，露出個溫和的笑容。
“自然是假的。”
“那便是假的吧。”
徐嚯點了點頭，他并不糾結這個，稍微頓住，隨即話鋒一轉。
“程先生，知道這次是因為什么找的您嗎？”
“我女兒的案子嗎？”
程陽嘆了口氣，“是我管教不嚴，沒想到會出這么大的差錯.要賠多少錢說個數。”
“除此外，我會額外再對警局追加一筆捐款。”
“賠錢？”
李建業臉黑了，眼眸陰沉。
“您的女兒目前查出來的便是這兩起，兩人均一家三口全都死亡。”
“請問，您賠給誰？”
程陽開口，“趙州市慈善基金。”
“我記得這個慈善基金是您開的吧，自己賠給自己？”
“整個趙州市，只有我這一個慈善基金，沒了它就沒其他的了。”
程陽說道。
頓了頓，隨即臉上又露出唏噓。
“說起來，我對不起的那位女孩，沈沈什么來著？她治療下肢的時候資金會好像還贊助過，倒是沒想到是我那個孽女所為.”
資助過.
五百塊錢？
哦對了，對方給了劉文三百塊，又給了沈秧五百塊。
讓兩人等待一年，感激不盡的一筆天文數字。
“放心，警局的錢不是由基金會調配。”
程陽突然換了個話題，笑道：
“今年程氏集團會捐出八百萬給予警方內部自行調配，用以維護趙州市的治安情況。”
“我不是個高調的人，不會開展記者會告知民眾，普通警員也不知道，可以看成匿名捐款，這些錢各位可以內部自由調配，或者存到卡里吃利息購置一些新裝備打擊罪惡。”
八百萬，李建業的死工資漲到了一千二，一年一萬四千四，時代不變他需要工作555年。
八百萬，徐嚯七起案子的獎金達到百萬，這七起案子讓他成為全國都炙手可熱的刑偵，獲得特五局顧問身份，這種難度，他得再完成八個回合。
八百萬，劉博十四年的退伍費算高的，在這個年頭大概為十五萬上下，他需要訓練742年.
“人一死，錢就沒用了啊。”
徐嚯坐在椅子上，他依靠著，閉著眼，語氣很淡，不帶絲毫感情。
“死人沒用了，但還有活人不是嗎？”
程陽笑道：
“用這些錢，給警方增添裝備，然后再少點人死.這不是好事嗎？”
“案子結束了，人總不能跟發展過不去不是？”
“那我要是過不去呢！？”
突然的，徐嚯語氣一冷，現場氣氛驟然僵持住。
程陽沉默。
好半晌，都沒人說話，直到他給了律師幾個眼神，對方秒懂，暗暗退下。
見此，徐嚯抖了抖手，身邊的李建業眉頭皺起，雖還是滿臉的不岔，但還是帶人退了出去。
這一刻，辦公室內只有徐嚯程陽兩人。
以及一個執法記錄儀。
程陽的表情逐漸收斂，他打開保溫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沒有理會執法記錄儀。
“小伙子，年輕氣盛嘛，我理解的。”
“但是，長遠的目光，要從現在開始培養。”
“案子已經結束。”
“十條人命而已差不多得了。”
“結案后我會追加”
說到這，徐嚯突然睜開眼，直勾勾盯著他。
“而已？”
“程先生，這里面可還有程玉，她也姓程。”
“她在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程陽回道，喝茶的手并沒什么異樣。
“再者，我還有些兒子，而且我還年輕，我也可以生孩子。”
徐嚯盯著他，看了許久，隨即臉上突然露出釋然的笑容。
“您可真是個畜生。”
“小伙子，這社會上的畜生很多，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程陽道。
說著，程陽起身，站在旁邊的落地窗前。
這里是趙州市的最高點。
這里能俯瞰整個城市！
此刻，趙州市幾十萬人，無數輛車，不斷運轉的生活在眼中和一個螞蟻大小一般，他們都站在自己腳下。
“沒必要上綱上線。”
“整個趙州市全靠我活著！”
“基建，高速，工地，地皮，甚至連最基礎的工廠也依靠集團的力量，單是工地，集團就有七個建筑子公司，其中四個在趙州市，七個，四個市區加起來一年一百多個項目，上萬名員工！”
“看到那商場了沒？”
“那是我開的，趙州市市中心商業街，最繁華的地方，單單是這一個商場，我解決了一萬名就業人員問題，提供了經濟運轉的平臺，讓商業活了過來，給趙州市帶來發展的希望。”
“所以.”
“沒必要上綱上線。”
他如此說道。
徐嚯笑了，他沒說什么。
只是隨手拋出一個u盤，往對方電腦旁邊丟去。
“程先生，說這段話前，還是先看看這些小視頻吧。”
程陽頓住，默默看著u盤，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好半晌，才走回座位，將u盤插上。
下一秒，筆記本上便出現一條視頻。
視頻是個監控，監控在一個ktv，里面的畫面很淫靡，一個女孩在哭，幾個人在旁邊哄笑著撕扯衣裳，沒多久便出現了一些事情。
上面是許久之前的程陽。
片刻后，視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數不清的上訴證件，幾個老人在控訴他強拆導致人員死亡的記錄。
隨即畫面黑屏，出現一道錄音聲，從揚聲器傳來，這是他殺害對手時的聲音。
競爭對手被吊死，妻女慘絕人寰的哭聲不斷響起。
良久，程陽閉上了電腦，沒看后續那些大料。
他沒了表情，眼神陰沉，盯著徐嚯。
“從哪得來的？”
“呵，你猜。”
徐嚯笑了笑，“你猜，查你的人是誰？”
需要猜
意思是，不是趙州市要查！？
能查的如此仔細，那也不會是管理趙州市的市區.
省里？不，不應該，那就是再往上.
不對，自己沒招惹過任何一人.
程陽突然眉頭一皺，看著徐嚯，眼神中陰暗交錯。
“伱是誰？”
是誰？
這問題問得好。
徐嚯笑了笑，他丟過去一個手機。
“曾經，有個人在我面前打電話，我給了他個機會，但電話沒打通。”
“我也給你個機會。”
聽到這不算回答的回答，程陽腦海中不斷思索，好半晌，掏出自己的手機。
他當著徐嚯的面，開始撥打了起來。
“喂？我是程陽，對，咱們見過幾面不是什么事，我就想打聽個人。”
程陽爽朗的笑著，情緒掌握的很好。
“告訴他，我叫徐嚯。”
徐嚯笑了笑。
“一個小伙子，挺年輕，挺有精氣神的。”
“叫徐嚯，您瞅瞅有沒有.”
“嘟嘟嘟”
他聲音還沒說完，下一秒，電話頓時被掛斷，程陽的笑頓時僵持住，隨即逐漸收斂。
他繼續打，卻依舊打不通。
接連換了幾個人，均在名字出現后，便立即掛斷電話。
看著徐嚯玩味的笑容，程陽的心越來越深沉，跌倒深淵里。
“現在，程先生，能跟我走一趟了嗎？”
走嗎？
如果是管理趙州市的人，他可以想辦法。
再往上得被剝一層皮，那幫人從里都不是善茬。
再往上的話.
那就不是一層皮的事了。
跟對方走必死！
留下來.必死！
程陽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不是什么新鮮事，那些和自己一樣洗白的就沒幾個善茬，但也存在一個通病。
屁股都不干凈！
留下來就是個死字，想甩甩不掉，沒辦法，那幫人的能量根本不是警察能代替的。
這一刻，程陽的腦子在不斷的運轉。
“好。”
程陽沉默開口，隨即，他起身跟在徐嚯身后。
徐嚯笑了笑，帶人向外走去。
“吱”
門開了，外面的人立馬迎上。
幾個律師想說什么，卻被程陽打斷，“無妨，去一趟警局而已，我相信警方會給我一個清白的。”
“你們給張主管打個電話。”
律師聞言頓時會意，走到一旁打起電話。
李建業到嘴邊的話頓時換掉。
“怎么回事？怎么說服的！？”
“走吧。”
徐嚯沒說什么，笑呵呵的，和對方坐上電梯。
“再來三個。”
李建業還想上去，不過被徐嚯阻攔了下來。
電梯不大，雖然有很多，內部空間卻不算大，只能容納七個壯漢。
幾個小警員進去后李建業便進不去。
警員剛想下去讓李建業上來，徐嚯卻將電梯門關上。
33樓到一樓的速度并不慢，期間沒人打開，約莫一分鐘多點的功夫便沉下。
而也就是電梯門打開，程陽出去的那一刻.
“哧！”
一個沙包大的拳頭頓時迎來，猝不及防間，面前的警察打了個踉蹌。
幾道黑黢黢的槍口出現，正對著幾人的腦袋。
“都是幾個小警員，他們沒槍，別殺警。”
“殺警麻煩就大了！”
程陽臉色陰沉，他沒理會這突然從兩邊冒出來的人，也沒看滿臉懵，被挾持住的眾警員。
他帶出徐嚯，威脅著其余警察站在電梯內，看著電梯門關閉。
下一秒，電力出現問題，關閉的電梯門卡住！
“程總，現在怎么辦？”
一個手持槍械的男人滿臉嚴肅的看著程陽。
“按備用計劃行事，帶他走，這小子來歷不一般，當人質！”
程陽沒有再多說什么，陰沉著臉，看了眼徐嚯便離開。
他沒想到
他千算萬算，實在是沒想到，來找他的人身份會如此高！
但凡身份低一個檔次，他都不至于到現在這個地步
這是下下策！！！
但面對這種人，跑，也是唯一的上策！
錢沒了可以再搶。
女兒沒了可以再生。
但命只有一條！
他是混黑起家，這個道理對他來說就是至理名言！
徐嚯樂呵呵的，雙手舉起，做投降狀，他瞇了瞇眼，陰冷的眼神在周圍幾人的脖子處劃過。
即便是一個大漢冒出，鎖住他的脖子，他也沒說什么。
“打時間差，三十三層樓斷電沒信號，夠他們忙活了。”
此時，程陽挾持著徐嚯往地下車庫內走去。
良久，一輛空間很大的商務車出現，幾人迅速駛入。
他們的人不多，算上徐嚯也只有六人，里面的空間綽綽有余。
“走！去碼頭！”
與此同時，三十三樓。
“斷電了？”
“怎么回事！？”
李建業看著面前的狀況眉頭一皺。
“老大，好像斷電了。”身旁有警員說道。
“他娘的！”
李建業大罵一聲，手持對講機，放在唇邊，大喊道：
“小張？小張！？”
“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對講機沒傳來半點聲音。
李建業臉色頓時陰沉下去，他明白過來，程陽估摸著是動了點手腳。
“走樓梯！”
他當機立斷，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奔著樓梯向下走去。
眾人跑的很快，密集的聲音在樓道內不斷回蕩。
直到李建業跑了許久，來到了十五樓。
“喂喂喂？”
“老大，聽得到嗎老大！？”
“老大，聽得到嗎！？”
一道焦灼，帶有電流聲的呼喊從對講機內響起，李建業稍微放緩一些腳步，內心松了一點氣。
但同時的，對方那傳來的聲音也讓人皺起眉頭。
好像是.
在不斷的踹著什么？
“匯報，程陽怎么樣了！？”
“老大，我們沒槍，被關在電梯里，程陽跑了，他手里有槍，徐顧問被當成人質帶走！”
對講機內迅速總結眼下狀況，并且匯報過來。
有槍？
當成人質被帶走了！？
剎那間，李建業腦袋轟的一聲發白，一股極其濃厚的窒息感裹挾著他，讓人喘不開氣。
“媽的，對方有多少人？”
“算上程陽一共五人，至少有五把槍，仿造的警用64式手槍，彈藥不清楚，逃跑方向未知，電梯無用，即便電力恢復，其余電梯也被垃圾桶卡著位置，無法關門，老大你們快跑下去！”
“他媽的五把槍！”
“我他媽就說突擊逮捕突擊逮捕嘛，直接抓起來丟到留置室就行了，非得傳喚，傳個屁啊，他媽的.”
李建業睚眥欲裂，也不顧的喘粗氣，壓榨著自身潛力。
他加速向下跑去。
五把槍.
一個人質。
特五局顧問調查案件，收尾時，被人用槍頂著腦袋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告訴都城特五局，他們唯一一個顧問有危險！”
“通知趙州市武警人員，所有人立即持槍搜查，檢查程陽可能出現的地點”
“告訴他們，徐嚯要是出事，整個趙州跟著一起倒霉，那他媽那個身份就不能出事！！！”
“原定逮捕計劃取消，即刻更改。”
“改為，遇見目標人物程陽五人，保證徐嚯安全的情況下.”
一道怒火滔天的聲音，在這棟大廈內不斷回蕩。
他吐出了四個大字
“優先擊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