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六號。
晚，六點二十三。
天色漆黑，點點星光點綴在上空，璀璨且美好。
“噠噠噠”
一道腳步聲響起，混淆著泥漿被踩動的聲音，浮現在所有人耳邊。
垃圾場內。
一個男人的身影現身。
或者說，不只是他的身影。
他身邊有個三輪車，不是電動的，而是腳蹬三輪車，車上烏泱泱的擺滿了不知多少個東西。
“吱”
三輪車停穩，刺耳的聲音響起，烏鴉在這上空不斷盤旋，響在所有人心尖上。
男人停下腳步，他看著周圍。
這里是垃圾場，無數的垃圾被堆積在這，散發著濃郁惡臭。
同樣，這里是細菌，老鼠，蒼蠅蚊子夢寐以求的天堂！
整個林嵐市的垃圾幾乎都集中在這，堆積在一起成為一個小山，埋葬著各類東西。
“哧！”
一道口哨聲響起，打破死寂，刺耳的聲音很是響亮。
下一刻。
四周各個角落，抬起一個小黑影，黑影上還掛著閃亮的光澤。
一個、兩個、三個.
十余個小腦袋出現，男人臉上露出了笑意。
這是幾個孩子。
幾個從倒閉福利院逃出來的孩子。
有的的福利院和人販子合作，利用孩子的名額來套取官方給予的補貼和社會的捐款，同時將孩子賣給人販子吃三份錢。
這些孩子沒什么生存能力，在外流浪不多久便會生病，或是直接餓死。
男人想過索性將這些人交給福利院，又或是直接交給人販子.
至少，在那能吃一口飽飯。
他知道的東西有點多了。
十四年前，他一個師傅被稱為龜公。
龜公是死刑犯，即刻槍決的那種。
對方在臨死前，告訴他，對方將他的客戶劃分為三種檔次，一種是普通人，也就是收購孩子的傳宗接代或是童養媳童養夫。
此外兩種，分別為‘定制拐賣’，也就是按照對方要求給予人。
之后，第三類，是他們的大客戶，也是特殊客戶。
他說，一個特殊客戶能吃半輩子。
他又說，這些人不是什么好東西，比龜公還該死。
因為這類人還有一種馬仔。
馬仔被龜公稱為‘清尸員’。
對方專門負責清理特殊客戶搞出的尸體，如在醫療內的非法操作，又或是虐人至死后留下的尸體。
龜公說，那類特定客戶里，有相當一部分喜歡孩子。
龜公又說，他之前賣過幾個，后來再見孩子，對方已沒了生息，再往后.或許成了嬰兒油。
所以，男人便一直到現在，也沒想好眼下這些人的去處。
“吃飯了嗎？”
男人靜下心來，看著面前的小腦袋，露出個笑容。
他從三輪車里抽出一些食品類。
除此外，還有一些玩具。
那是玩具車，又或是一些換裝類型的公主娃娃。
換做往常，這些小腦袋會從垃圾堆里，又或是幾個怕黑的小子，會稀里嘩啦的跑過來，鉆到他懷里。
但今天.
眼睛眨了眨。
這些孩子，停在了原地，沒有半分動作。
見此，男人頓住。
他沒再說什么。
而是走向垃圾堆，那里有塊石頭，他坐在石頭上，岔開腿，看著遠處。
林嵐市沒錢，發展不出多少地區，所以部分區域發展進度幾乎呈兩種極端。
男人所看地方，是燈火璀璨的夜市方向。
那里存在各種絢爛霓虹燈，奪人眼目，哄鬧的氣氛又或是年輕的男男女女匯聚在一起，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當然，這些和他無關。
垃圾場，是臭的，悶的，到處都是腐敗的臭水。
和那些年輕男女不一樣，這里有的，只有一些老鼠。
當然，有的不只是老鼠，但和老鼠也沒多少區別。
“抽一根？”
不知何時，一道聲音突然突兀的在身邊響起。
男人斜過眼看去，卻見一個男人出現在身側。
對方外貌看起來很俊朗，和自己平平無奇的五官相比.怎么描述呢？
大概是，對方敢站在陽光下，露出個好看的笑容吧。
“抽不抽？”
徐嚯問了一句，語氣中略顯不耐。
“你小子可讓警方好一頓蹲，好家伙，四天時間，到處亂跑，警方天天熬夜，現在隔這裝深沉？”
孫江頓了頓，卻還是將煙接了過來。
一道嘹亮的聲音此時突然響起。
“老大快跑，有壞人要抓你！”
聲音中充斥著稚氣，但卻無比響亮。
“管好那幾個小屁孩！”
徐嚯回頭大聲說了一句。
孫江沒回頭，點燃香煙，自顧自抽著。
“看樣子，我這是走不了了啊。”他自嘲一般笑道。
“要不試試？”
徐嚯笑了笑。
周圍遍布幾十名警察，垃圾場早就被包圍，暗處還有武警借調來的狙擊手隨時待命。
對方跑不了。
至于徐嚯為什么敢靠近
藝高人膽大。
當然，主要也是對方沒什么好讓他怕的。
“有沒有什么遺言要交代交代？”徐嚯開口說道。
“呵呵，這么肯定我跑不掉了？”
孫江笑道。
“我可是小偷。”
聞言，徐嚯一頓。
他從懷中掏出了一沓證件。
“嗯，身份證，孫釗，年齡二十五歲，偽造的證件，駕駛證，律師證，魔術認證.還挺齊全，都是從哪個辦假證那整的？”
“嚯，隨身攜帶四千塊？”
“鐵絲.準備等會撬手銬？牢門的鎖你也能撬開吧。”
孫江錯愕，他連忙收手，在自己身上到處亂翻。
果然，身上隨身準備的玩意全都消失了.
什么時候！？
孫江還沒開始詢問，徐嚯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先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孫江頓住，下一秒，訕訕道：
“職業習慣。”
說著，他將一個錢包遞給徐嚯。
“還有手機。”
“這也是職業習慣”
“咔！”
兩只手剛遞上去，下一秒，清脆的聲音響起。
一道是即便是在黑夜中，也閃爍著銀光的手銬出現在對方雙手手腕。
等到對方口中香煙燃至最后.
徐嚯說道：
“走吧。”
“嗯。”
孫江走了。
他向著那充滿霓虹燈的方向走去。
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去的。
十二月七號。
林嵐市。
孫江落網了。對方沒有反抗，沒有掙扎，甚至說，從頭到尾都沒想過逃跑的念頭。
不過，即使是這樣，警方也還是十分慎重的對待他。
手銬和留置室的鎖都特殊制作，二十四小時三人面對面看著他。
同時連夜安裝了兩個監控攝像頭。
沒辦法。
市局不是監獄。
就按照對方的能力來說，一旦配置和普通人相同，那對方想走的情況下
出入警局如無人之地！
打開門，翻個墻就沒影了。
“嘖，這一覺睡的可真舒服啊。”
市局院子內，徐嚯打了個哈欠，曬著陽光，懶洋洋的說道。
孫江落網，后續的審問等一系列任務就和他無關了。
半晌后。
李建業也走了過來，對方滿臉焦躁，看著桌上的水也不管誰喝誰沒喝，一手握住丟進嘴里。
“他娘的累死了。”
“幾個兇殺現場來回竄，真他媽不是人待的地方！”
李建業罵罵咧咧的說道。
案子收尾的工作量比查案要多點，沒辦法，現場太多了。
像是碎尸后被炸成炸雞的人，到現在尸體也沒找全。
又或是六年前的事件.
“六年前發生了什么事？”
徐嚯懶洋洋的，連腰都沒抬，散漫的詢問著。
聞言，李建業頓住。
“還能有什么事”
聞言，李建業搖了搖頭。
“吃拿卡要，在文明獎之前對方就是如此行動。”
“欺負小商小販，在路邊到處收取違規費用，一個小小城管，甚至還能分分鐘讓一個店鋪關門。”
李建業算是開了眼了。
死的幾個人就沒一個無辜的。
對方曾趕走了一個在夜市賣瓜的，瓜農和孫江不認識，但對方曾請他吃過一口瓜。
后來，他和趙家等人，也就是被孫江殺的這些人出了點矛盾。
趕走？
不，是將對方砸血本進的瓜砸掉，留了一小部分帶往城管大隊。
這小部分不是代為保管，趙家等人給送到食堂，到點瓜分吃了。
而這些瓜的用處.
“他有個女兒要治病，就指望著一點瓜來換錢，一下算是逼上了絕路。”
“后來死了，找了根繩子上吊。”
李建業唏噓不已。
“還有呢？”
徐嚯沒有什么情緒顯露，閑聊一般詢問著。
同時，他頓了頓，沒有抬頭，但大聲喊道：
“王超，伱再發瘋我就一拳頭錘在你臉上！”
下一秒，身后的王超尷尬的停下了腳步。
他手里牽著一根繩子，繩子另一端連接著一塊輪胎，輪胎上有坐在里面的妞妞。
剛才超子牽著繩子沖過來沖過去，妞妞感到十分刺激。
當然，危險系數還是有的。
李建業瞥了一眼就沒怎么看了。
小龍小虎幾人對警察很敵視，即便是在食堂埋頭吃飯，眸子也不在食物里，而是瞄著周圍的警察。
倒是對王超很喜歡，要不是他，估摸著一堆孩子早就跑出大隊。
對徐嚯倒也不害怕，但很敬畏。
“至于其余的”
“倒是還有個流浪漢。”
李建業忽的說道。
“那個人是孫江朋友，對方曾經在市場流浪過一段時間，每次夜市或是早市散去，都會撿點東西吃。”
“不過.文明獎的城市外貌你應該也了解。”
李建業開口說道。
徐嚯點了點頭。
文明獎的城市外貌，人員素質很重要，一個城市想得獎，你遍地大街上都是乞丐流浪漢，還得個屁啊。
所以，得管理一下。
至于管理辦法其實還是很妥當的。
上一世徐嚯幾乎看不到流浪漢就是這個原因。
官方會派出人去搜查流浪漢，找到對方后，如果對方身體殘缺，會給安排到養老院福利院等地。
如果對方四肢健全，會給安排個工作崗位。
總的來說還算平和。
當然，即便是這樣，也有流浪漢懼怕，看到人員就跑。
而趙家這幾個城管
“直接動用的暴力手段，將其驅趕出去。”
“對方在下水道處有個家，但自那之后也就沒了家。”
李建業說道：
“等到孫江再見到他的時候，已經在寒潮中被凍死。”
“嘿，說起來，孫江說他在那段時間還挺乖的，一分錢沒偷過。”
李建業突然又道：
“他奶奶看不見，眼睛有點問題，但即便如此，也不允許孫江偷東西，說踏踏實實賺錢比什么都好。”
“于是，孫江就沒偷過東西了。”
讓一個黃松這種人，嘴里說的天生的罪犯不偷東西
倒是也挺神奇的。
不過可惜的是。
孫江后來還是偷了。
“人一死，就得有人哭。”
“人一哭，心里就有怨。”
“人一怨，就得出點事。”
李建業抽著煙，吞吐著煙霧，看著徐嚯緩緩說道。
“說實話本來他沒想殺福利院院長的。”
“審訊中，他說，原本的計劃最后是自首，像某個人一樣自首。”
“但后來，他想去看一眼那些小孩的時候，卻什么都沒看到，于是，也就沒了自首。”
“我猜，對方一點沒反抗，估摸著是從一開始就沒想和警方對上的打算。”
他的計劃很完整。
偷盜三十五萬，全部換成廉價食品！
他以為，只要捐的不全是錢就不會有人貪。
但孫江沒想到的是，牛奶，面包，玩具車，也會被人昧下！
“呵呵。”
“被人唾棄，害怕，警方追查的殺人犯毛賊，是個臨死之前第一件事想著給孤兒捐物資的。”
“受人敬仰，膜拜，贊嘆的企業家，慈善家，背地里是個騙取補助，拐賣兒童和倒賣物資的。”
李建業說著說著，不知為何笑了起來，但笑容卻有點嘲諷。
“真好笑啊。”
也不知是孫江好笑，還是院長好笑。
又或是逮捕孫江的警方好笑。
不過，徐嚯倒是沒理會這些。
他睜眼，看向李建業。
“你剛才說.原計劃是去自首？和某個人一樣？”
“誰？是哪個人！？”
徐嚯瞇了瞇眼。
李建業頓了頓，下一秒，他眼神中露出好玩的神情。
“他媽的，巧就巧在這！”
“小子，老子剛開始聽他說的時候也滿臉懷疑人生，太他媽巧了！”
“你絕對想不到.”
“他媽的，那小子幾個月前就知道咱們了！！！”
幾個月前？
徐嚯錯愕。
“這不是咱們第一次碰面。”
李建業深吸一口氣，將煙吸完，咂舌道：
“幾個月前，咱們在距這一千多公里的江三市見過他！”
幾個月前就見過？
一千多公里？
什么鬼！？
徐嚯來了興趣，直起腰，看著李建業。
“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