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瓊山,凈仙觀。
宋秋月等人也看到了天變的異相。
巨日和紅月一并出現。
白天和黑夜混淆在一起。
他們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可卻有種說不出的惶恐,說不出的不安。
天崩地裂面前,無論你是元嬰真君,還是世家望族。
統統都和螻蟻沒有任何區別。
“這……這……”
趙海等修士幾不能言,這這這的說個不停,卻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反倒是宋秋月神色迷茫。
她是世家女,宋家又是有著傳承的名門望族。
所接觸到的信息自然比普通的修士要多的多。
她曾看在家族的密錄里看過一些不能對外說出的東西。
日夜混淆。
那是天地異變的時候才會發生的出現的異相。
天變之前人間和黃泉陰土的聯系還沒有切斷,甚至人間都有修煉成仙的修士出沒。
可天地異變以后,邪異誕生。
每時每刻靈氣都在消失。
當黑夜和白天重新被界定后,所有的修士,不管是什么修為全都消失。
就連仙也一樣。
即便以人氣修煉,卻也只能成就八百年的元嬰真君。
修士們追求的是成仙,是長生。
自然不甘,可任憑你資質多么逆天,才情冠絕古今都沒用,要么化作一捧黃土,要么立地成神。
當然,也可以化作邪異。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選擇。
甚至有修士推測。
人氣不是靈氣。
今時的天不是古時的天。
今時的法,也不是古時的法。
那今時的人,是否也不是古時的人呢?
這些全都被寫進了宋家的密錄之中。
寫這密錄的人是宋家的老祖宗,他并不知道那個修士推測的對不對,只知道對方死的很慘。
被挫骨揚灰,九族滅門。
連帶著這件事,知道的都不會對外說。
靈氣就是靈氣。
天就是天,今法就是今法。
人就是人,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而就在這時。
一道金光轉瞬即逝,眨眼間就從宋秋月等修士頭頂劃過,沒入凈仙觀之中。
黃銅油燈馱著不省人事的陳黃皮。
直奔凈仙觀大殿而去。
仿佛是知道黃銅油燈要進來,大殿的大門無風自動。
大殿內,檀香裊裊。
一位身穿青黑色道袍的道人,盤膝而坐,正對著殿門。
“觀主……”
黃銅油燈一眼就認出來這不是紫袍大觀主,也不是白袍二觀主,是那個陳黃皮一心想要治好,那個時時巡山,不許十萬大山出現災禍,無所不能的觀主。
“觀主,你救救陳黃皮吧!”
黃銅油燈淚眼婆娑。
觀主卻不作答,只是一招手,黃銅油燈便化作了本相。
而陳黃皮則飛到了他的面前。
觀主雖然年邁,身子看著消瘦,頭發都白了。
可卻比常人都要高。
哪怕是坐著,陳黃皮也只是和觀主一般高而已。
黃銅油燈不敢出聲。
只能眼巴巴的看著觀主將陳黃皮放在雙膝上,為他整理身上的塵土。
可除此之外,觀主就再也沒有任何動作。
這讓黃銅油燈急的發狂,忍不住說道:“觀主,陳黃皮沒氣了,你快救救他吧。”
聽到這話。
觀主這才看了一眼黃銅油燈,失笑道:“無礙,黃皮兒只是長得著急了一點而已。”
“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
“黃二,你卻是個沒眼力勁的。”
觀主打趣道:“貧道好不容易清醒這么一陣,就讓貧道多看他幾眼吧,下次再見,他就要長大咯。”
“觀主。”
“嗯?”
黃銅油燈猶豫了一下,便說道:“外面日月同天,黑夜和白天再次混淆,莫非是天地又要異變了?”
其實,它有種錯覺。
總覺得這天地異相,似乎是陳黃皮引起的。
不然平常怎么沒有,他一突然瘋長,異相就好了。
“是也不是。”
觀主仿佛是看出了黃銅油燈的心思,點頭卻又搖頭,慈愛的目光卻從未從陳黃皮身上移開。
“天地異變都沒結束,從哪冒出個又字?”
黃銅油燈道:“我被您造出來的時候,曾聽您說過,天地異變,六天六夜之后日夜將會重新劃分,如今再次天生異相,豈不就是又一次?”
“六為陰極,九為陽極。”
“陰與陽本就交織在一起,不分彼此,陰是陰,陽是陽,陰極生陽,陽極生陰。”
觀主的聲音晦澀莫名,卻直指天地異變的根本:“十萬大山是太陽最先落下,月亮最先升起的地方,故而天地異變也最先從此開始,先是陰極而后是陽極。”
“陰極乃天定,貧道自不會管,可這陽極……”
觀主輕聲道出三字。
“吾不喜。”
這三個字,簡直說到黃銅油燈心眼里去了。
它激動萬分,連燈油都在沸騰。
恨不得納頭便拜,學著陳黃皮那般喊一聲師父。
可話到嘴邊。
黃銅油燈卻又下意識的獻媚了起來:“觀主,能被您造出來,我黃二這輩子是值了,您給我取的名字也很好聽,我不會像黃一那樣不知道跑去哪,我會一直待在凈仙觀,一輩子陪著陳黃皮,一輩子護著他。”
“你倒是個有心的。”
觀主難得瞥了一眼黃銅油燈,打趣道:“就是嘴太碎,總是說些貧道的壞話,可又不敢說出來,只敢在心中做錦繡文章,卻是要改……”
說到這,觀主忽然頓住。
黃銅油燈還以為觀主生氣了,嚇得立馬保證道:“是是是,我再也不敢了。”
“倒也不必。”
觀主擺擺手,隨口道:“你是個什么性子,貧道造你的時候就知道,以后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的好,就是詞別太臟,省的帶壞了黃皮兒。”
說完,便將陳黃皮放下。
此時,黃銅油燈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陳黃皮的胸口已經起伏有序。
好像真的像是觀主說的那樣。
只是長得著急了一點而已。
“觀主,您要去解決那陽極嗎?”
黃銅油燈指的是天上的異相。
觀主從黃銅油燈身邊走過,頭也不會的淡然道:“這算什么陽極,只是在十萬大山里顯化出的虛相而已,貧道若是不許,連這虛相都不會生出。”
“看,這不是沒了。”
黃銅油燈抬頭看去,果然看到先前從紅月后生起的巨日眨眼間消失不見。
現在距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
所以,現在是黑夜。
黃銅油燈心神激蕩,下意識的要恭維,卻看不到觀主的身影。
……
凈仙觀外。
莫名的,一陣清風吹過。
原本將宋秋月等人困住,逼到這玉瓊山上的濃濃白霧,瞬間消散一空,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那怪霧散了?”
此時,這些修士才發現。
他們原來就站在凈仙觀那高大的山門前。
“快看,山門上的字變了!”
有人驚恐出聲,眾人抬頭看去,這才發現原本山門上寫著凈仙觀的三個大字,更是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變成了鎮仙觀。
而且更詭異的是。
白霧散去以后,他們看到那凈仙觀變得和白天看到的完全不同。
變得更大,而且憑空多出來不知道多少房屋建筑。
不,還不止于此。
這些修士們一抬頭,便全都身子癱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沒有任何的威壓。
也沒有任何的氣息震懾。
他們只是看到了一尊尊巨大模糊、如神似魔的身影站在凈仙觀之后而已。
“跑!快跑!”
宋秋月腦海中只有逃命的念頭。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可眼下難得有這個機會。
跑的越遠越好。
夜晚的凈仙觀,修士們不能飛行,因為會被邪異們發現,然后群起而攻之。
可她帶來了六十尊神明。
足夠護著她們凌空飛行,連夜逃離這十萬大山。
可是。
六十尊神明卻只回應了她一句。
“趴好,別動。”
宋秋月沒來得及思考,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從頭頂響起。
那聲音,由遠而近。
卻沒人敢抬起頭。
自到那腳步聲走到跟前,宋秋月等人才借著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雙道鞋。
鞋子是青黑色的。
不是白色,也不是紫色,更不是青色。
是那個詭異的老道士。
宋秋月臉色慘白,連顫抖都不敢,只得將身子俯的更低了,像是蟲子一樣緊貼著地面。
……
此時此刻。
十萬大山之中。
轟隆隆的聲音不停作響。
地動山搖,樹木倒塌。
變異神像揚天咆哮,不甘的摧毀著四周的一切事物。
它周身的黑煙,更是將大地都燒成了焦黑之色。
可就在這時。
變異神像渾身一僵,揮舞的雙手掌心的巨眼倒映出了一個干瘦的老道士身影。
老道士穿著青黑色的道袍。
雖然身材高大,可在變異神像巨大的身軀面前,比螞蟻還要小。
噗通一聲。
變異神像當場跪了下來。
就連身上環繞的黑煙也都縮回了體內。
一雙手更是合在一起,不停的作揖行禮。
變異神像胸前的嘴巴也一張一合,仿佛在說些什么哀求的話。
“被摘了喉骨還這般廢話。”
觀主淡漠的說道:“貧道將爾等從大乾帶來此處,一開始便說明厲害關系,可臨到貧道瘋了以后,一個個的全都往外跑,跑也就算了,你倒好,吃了點苦頭就想回來,哪有那么容易。”
“眼下你化作邪異,竟要吃黃皮兒,當真大逆不道!”
“若非十萬大山眼下就剩你一尊神明,貧道現在就將你打成齏粉。”
那聲音并未帶有任何異相。
既沒有舌綻春雷,也沒有狂風大作。
可變異神像就是駭的瑟瑟發抖,不停的作揖行禮。
沒了那黑煙環繞,它好似清醒了許多,又成了常常被陳黃皮偷吃貢品的可憐神明。
只是,錯就是錯了。
它再后悔也沒用。
觀主只是伸手一指,變異神像的身上便頓時炸開,崩出一大塊血肉。
它好似與其他泥塑木雕的神明完全不同。
是真的有血有肉的生靈。
那血肉散發著清香,不帶有任何雜質,連黑煙都不存在。
眨眼間,就化作一盤瓜果糕點飛入觀主手中。
變異神像再一抬頭,哪還有觀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