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剛才的戰斗結束的夠快,雷玉竹的御體術,后遺癥不算明顯,還能自如行動。
她也不多廢話,將裂云刀插在地上,立刻托著羅盤,開始尋找精確的方位。
隨著持有者的腳步移動,羅盤的每一圈刻度,都在輕微平緩,順滑無聲的旋轉。
等她沿著河岸,走了二十幾步,羅盤最外圈的那層刻度突然加速旋轉了一下。
雷玉竹停步,往后倒退了一步,羅盤刻度逆轉些許,然后通過左移、右移,確定了一個精確范圍在兩尺之內的地點。
眾人已經把那些受到干擾的機關傀儡全部擊倒,紛紛趕來。
河邊這一戰,一波三折,最后總算是險死還生。
楊子文被智節禪師攙扶住,看了看那個方位,感嘆道:“距離達倫兄你選的那個坑,還不到一丈。”
達倫王子斷臂的劇痛難消,聞言只能扯了扯嘴角:“哈!”
“在這個地點,地下十三丈左右。”
雷玉竹說著,隔空一拳轟下去,打出一個數尺深的坑洞。
“你根基不行,不靠御體加速,不拿刀的時候,攻擊力比蘇寒山差遠了。”
玉鐲器靈說道,“還是讓他來吧,抓緊一點,銅手之主在這個秘境上開的四方饕餮之門,雖然不太穩,但還沒有消失,如果繼續拖下去,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別的手段。”
雷玉竹抬頭喚了一聲:“蘇師弟!”
因為兩家武館基本結盟,往邊境趕路的時候,他們就常用這種接近同門關系的稱呼。
蘇寒山會意,左手一抓,水流飛來,凝結玄冰,像鉆頭一樣,對那塊地面,旋轉沖擊下去。
怒流穿山,打出一個足有臉盆大小的洞穴,深度接近兩丈。
而且“怒流穿山”這招,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在向下貫穿的過程中,接觸到的土石,全部向四周排開,不會向下擠壓。
能夠避免原本處于地下十三丈的那件東西,被擠壓到更深處。
前一團玄冰剛剛停下,第二團玄冰又轟了下來。
蘇寒山左手大袖翻動,去而復返,手掌虛空畫圓,一股股水流接連飛來,凝結玄冰,轟擊下去。
不過,深度還沒有達到十三丈的時候,地下也開始有水涌出,似乎要形成一口深井。
蘇寒山有所察覺,一掌壓下,煞氣冰風灌注下去,將水份凍結,又從冰土之中,繼續向下打穿。
器靈一直在解讀羅盤上顯示的方位,目前來看,物品深度沒有太明顯的變化。
等洞穴深度差不多的時候,蘇寒山雙眸就凝視洞穴底部,換了更柔和一些的掌力,觀察著每一次泥石翻攪之際,有無異樣。
“難道是這個?”
少頃,蘇寒山對準一塊看起來有些異樣的扇形石片,屈指一彈。
勁風飛去,擊打在石片之上,傳出清越的聲響。
石片表面的泥污,更被指風打掉些許,露出墨綠光澤。
蘇寒山心中確定,伸手一抓,將那塊巴掌大小的扇形石片,吸攝上去。
石片飛出洞穴,懸浮半空,被蘇寒山的罡氣包裹,略微一轉,就散去所有泥污,露出本來面目。
墨綠色的玉石上,有許多金色古樸的花紋,有點像是上古青銅器中,常見的那種威嚴獸面紋路,但這些金色紋路,在邊緣處全部斷裂,非常突兀。
顯然,這塊石片并不完整,只是某一件東西的碎片。
蘇寒山注視著這塊碎片:“就為了找這么個東西嗎?”
雷玉竹心中問道:“這是什么?”
玉鐲器靈說道:“我也認不出來。”
達倫王子、楊子文、智節禪師等人,也是全無頭緒。
此時此刻,圣眠城墻根底下的老乞丐,正在飛速掐算。
他身邊放了八塊龜殼,有被炙烤皸裂的痕跡,還有一把蓍草,長短不一。
從意識到銅手之主來自不周宮開始,老乞丐就竭盡全力推算對方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按理來說,一件事情越是發展到關鍵處,推算的難度就越低。
神威宴開始之前,老乞丐連這次出手的是誰,都推算不出來,但銅手之主出現后,再要推測他的目的,就會簡單很多。
當時老乞丐就在一瞬間抓住了那抹靈感,駕馭碧血真火,圈定了一個范圍。
可惜,銅手之主跟張延年爭斗起來之后,力量包裹了整個秘境。
老乞丐連感應自己之前留下的長天碧血咒,都變得非常困難,推算中更是受到劇烈干擾。
直到現在,當楊子文的眼睛里面,明明白白的映照出了那塊碎片的樣子。
老乞丐須發忽張,雙眼中碧火熊熊,聲音貫徹到虛空。
“原來,你要找的是可以開啟秦帝陵的神禁玉牒!隱沒虛空五百多年的秦帝陵,號稱冠絕中古以來的那座大寶藏!!”
虛空之中,茫茫黑暗,秘境懸空,神人相爭。
大荒銅手顯現至今,屹立不搖。
但銅手之主剛感受到自己送入秘境的弟子,全部隕滅,又聽到這一句揭破隱密的話語,心海中不禁躍出冷肅怒殺的雜念。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時,秘境另一側的千丈神人,陡然一掌向前拍去。
張延年整個千丈之身,徹底消散,無血無肉無骨無實質,化作一團茫茫的青色云光,瞬間吞沒整個秘境。
在大荒銅手扣住的那個方位,虛空秘境的界限,向外隆起,形成一尊青色巨掌,狠狠的轟擊在大荒銅手的掌心里。
這只青色手掌,比大荒銅手小了很多,即使五指全部張開,也只能相當于,大荒銅手掌心的面積。
可是,這只手掌拍出來的時候,云光內部,好像有數不清的龍影,相互纏繞鎖拿,緊密糾纏,撐起了手心手背,五根手指的力量框架。
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亢龍問天,不得超脫,也非要竭盡爪牙,與天相纏,不肯墜落。
天的力量和龍的力量,相互禁錮,徹底扭結在一起,轟擊出來。
這九死不放,橫盡千海,也不肯罷休的掌力,把整個大荒銅手,轟得震顫亂響,五指嗡鳴抖動,松脫秘境,向后倒飛。
“好掌力……哼!獲麟書院,本座記住你了!”
大荒銅手一退之下,驟然縮小萬倍,四尊饕餮兇獸形成的無極之門,也隨之一閃,帶著大荒銅手,遠去茫茫黑暗之中。
從秘境這里,觀望過去,僅余一點黃銅微光,不可捉摸,消失不見。
張延年重現真身,白發單衣,佇立虛空,目光掃視周遭,右手翻掌,向背后一抓。
整個秘境表面,一萬零八百條青光游動,似乎結成一個玄奧陣法,使秘境在外觀上,急速縮小。
兩刻之后,秘境被張延年縮小成了,可以托在手上的青色光團,離開虛空,回歸人間。
他離開之后,黑暗虛空里,有些在遠處觀望的氣息,也收斂了下去。
北方邊境,數萬里蒼穹,光暗兩分。
可是,對于圣眠城內的百姓來說,他們只能看到城池上方的天空,根本看不到什么光暗兩分。
反而是覺得,這兩天里,天一直沒有黑過,就算本應該到了夜晚的時辰,天也透著淡淡的光亮,好似是清晨一樣。
這倒也不算什么大問題,要睡覺了,往屋子里一躲,遮上簾布,照樣能睡,但不免引起了很多議論,都在猜測有大事要發生。
不少人設法向守城、巡城的士兵打聽消息,卻也沒有什么特別明確的說法。
好在,今天的天色,終于恢復了正常,天空灰暗了許多,露出淺藍的天空和西邊的晚霞。
黃昏時分該有的夕陽風景,明明是最常見的景色,這時候卻使無數人感到了安心。
在神威宴的舉辦場地,山頂平臺上,很多人之前都發現了秘境門戶的異變,知道了一些消息,心焦不已。
張定遠也是一直沒有休息,眉心不自覺的皺著,坐在桌案后面注視著秘境門戶。
突然,秘境門戶徹底關閉,虛空中青光一閃,張延年的身影顯露出來。
“大將軍!”“參見大將軍!”
眾人慌忙起身行禮,神情忐忑,都想知道事情的結果。
“有不周宮之人,潛回中土,還與北荒勾結,意圖對我邊境不利。”
張延年環顧眾人,“事情已經平息下去,但此次神威宴的賓客,有不少人卷入其中,更有不幸喪生者,神威府會按軍中的規矩,發放撫恤,事后向朝廷表奏。”
說話間,他手上的青色光團輕輕一震,數十條光影飛散出來,落地化為人形。
只不過有些人是坐著的,有些人是躺著的,還有一些,身體已經不完整了。
一時間,場中各家人物,有喜有悲。
廣明禪師目光一掃,沒有見到蘇寒山和雷玉竹,心頭頓時涼了半截。
難不成,連具殘尸都沒有留下嗎?
“還有些人,此次有功,我要帶他們回府,獎賞一番。”
張延年沒有細說是哪些人,但空中卻浮現了一排人臉投影。
廣明禪師抬頭看見同行的兩人都在其中,不由轉悲為喜。
張延年身影一閃,再度消失。
秘境內部的那些人,還不知道外面具體發生了些什么事情。
蘇寒山取得那塊碎片之后,就帶領眾人,換了個地方,各自療傷。
幾刻鐘后,蘇寒山忽然覺得身邊光影流轉,山山水水,交替消失,前方極遠處,出現一片光芒,越來越亮。
他眼睛不禁瞇了一下,再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在一座巍峨大殿內部。
雷玉竹等人,也全部出現在此。
大殿中有許多蒲團、香爐,都是空蕩蕩的,只有前方一座高臺上,端坐著一個白發男子。
“晚輩參見大將軍。”
達倫王子等人一開口,其他人也自然知道了白發男子的身份。
蘇寒山跟著眾人一同拱手,心里知道,秘境的事情應該算是解決了,終于松了口氣。
“不必多禮。”
張延年開門見山,“你們跟不周宮弟子作戰,取得那塊殘片,都有功勞,可有什么想要的獎賞?”
這話一出,眾人臉色各異。
唐、賀、馮、陳等人,捫心自問,他們跟不周宮弟子作戰時,根本沒有什么功勞,要不是被人救了,現在多半是一地尸體。
聽大將軍語氣,應該已經知道秘境里之前發生的事情,為什么要說都有功勞?
唐娟目光流轉,俏聲道:“晚輩雖然與兇徒有過對抗,但也不敢稱功,只是,家中長輩一直有個心愿,就是想向大將軍求個批文,允許探索靠近神斷山脈的各個險地。”
“采集靈材,開拓蠻荒道路,造福商隊,化兇為吉,也能更好的回報邊軍。”
張延年輕笑一聲:“好,我會派人去三元會館談這件事。”
唐娟喜不自勝,一禮到底,拜謝大將軍。
陳、馮二人也會意過來,提出相似的要求。
賀平章猶豫片刻,希望能夠加入神威府,唐娟看了他一眼,有些氣惱,到底沒敢在將軍面前發作。
張延年自然全部答應下來,又看向另外幾人。
“我以回影之法,查看秘境,你們幾個,功勞更為顯著。”
“秦、楊二人發現不周宮弟子行兇后,不曾一意躲藏,而是奔走聯絡,賜你們一套劍法,一套拳法,最高可修煉至玄胎境界,內里詳述真形秘訣,但需受軍中腦識禁法,除非回我邊境購得、換得、考得傳法資格,否則不可外傳。”
“智節、達倫,力抗不周宮弟子,延續時機,身受重傷,賜你們在龍血池中浸泡三天,另賜達倫白骨回春丸,重生斷臂。”
“賜哈蘭明鏡名下商隊,本月內免稅資格。”
說到這里,張延年看了一眼雷玉竹,目光微不可察的掃了一下她右手的手鐲,微笑道,“你斬殺兩名不周宮弟子,解讀出那塊碎片的方位,功勞甚大,想要什么呢?”
雷玉竹開口道:“我……”
“等一下,等一下,現在情況不同了。”
玉鐲器靈在她心中說道,“別選什么丹藥了,你直接跟他說,想請他夫人幫忙,指點功法。”
“我雖然完全能指點你,但是我沒有功力,沒辦法上手幫你重淬根基,那只狐貍,卻是個好人選啊。”
器主與器靈的心念傳音,不過是念頭閃爍間的事情,雷玉竹聞言,流暢地改了請求。
張延年點頭答應下來,看向蘇寒山。
“你先后斬殺四名不周宮弟子,救下他們這些人,親手取得碎片,所得罡煞結晶,也是本次神威宴最多的一人,本就該得魁首之賞,你想要什么?”
蘇寒山上前一步,雙手捧著那些罡煞結晶,連同那塊碎片,說道:“這些寶物,非我所求,愿歸于神威府,只求大將軍幫助我的家鄉雪嶺郡,安置難民。”
罡煞結晶,是本來就想用于交換條件的。
至于那塊碎片,別說大將軍他們是否意動,就算他們真肯送給蘇寒山,蘇寒山都不敢拿回去。
這么個東西,要是帶回滄水縣,簡直是給全家招災。
“安置難民。”
張延年目光微沉,咀嚼著這四個字,“這種事情,居然需要一個民間少年,來向邊軍求告,好,我會派人參與雪嶺郡難民之事。”
他一伸手,吸走了那塊碎片,“此物事關重大,最好是該留在神威府,但你的功勞,也不能就這么算了。”
“你且回去歇下,待我思量一番,會讓定遠去找你。”
蘇寒山握住那些罡煞結晶,抱拳道:“多謝大將軍!”
張延年看著他,目光頗為贊賞,隨后視線移向楊子文。
“眾人都先退去吧,楊子文留下,等你師父來了,再作詳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