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月陸,月背內海。
曾經屬于方目赤猿家族的那座島嶼,已經不再是一片戰場廢墟的模樣。
在這段時間里,蘇寒山修復的那棵紅葉大樹,根系已經跟島上的其他樹木相連,隱約構成一個正五邊形的圖案,內部脈絡,亂中有序。
從根系上生出的新芽,恰到好處的在裂縫中長出新的樹木,汲取海水,生長繁榮,使島嶼裂縫有彌合的跡象。
新生的樹木,有不少顏色各異,嫩青、瑩藍、棕褐,很多樹木越是生長,越能放光,樹干中流淌的,都是醇厚的法酒,讓整個島嶼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清香,籠罩在溫柔的光線之內。
那棵紅葉大樹,也在這個過程中,生長得更加高大,枝條招展,蒼虬有力的延伸開來。
蘇寒山等三人,來到這里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紅袍少年坐在樹下。
四四方方的棋盤,擺放在樹根上,血紅晶石般的棋子,已經有好些落于銀灰棋盤之中。
落葉清風,落棋清脆,相映成趣。
“伏獸神君真是好雅性。”
蘇寒山說道,“到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擺弄這些表面功夫。”
伏獸神君輕輕笑道:“我對于一切帶有競爭、戰斗屬性的項目,都有興趣。”
“下棋類的游戲,往往勝負很鮮明,我所用的這個棋盤,預備使用的規則,還是來自正師學院推出的虛擬諸夏文化,我以為你們也會感興趣的。”
蘇寒山嘆了口氣,說道:“任何游戲本身都有它的趣味,但都要看時機,看對手。”
“你們在玄元百域,仗持太久的暴力,以至于我們走到現在這樣的局勢,也惟獨只有訴諸暴力這條路,才是理所應當,別的都是不合時宜。”
“你不管是下棋還是賭牌,或者別的什么,都不能作為勝負定論,最后難免還是要掀桌子,硬碰硬的斗一場,那這個游戲豈不是純純的浪費時間,毫無意義?”
伏獸神君緩緩站了起來,負手而立,從容說道:“你覺得我們現在就開戰,是有意義的嗎?”
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你們三個,現在就可以同時向我出手,盡展所長,我完全不反抗,看看會有什么樣的結果。”
商正師聽了這話,目光一閃,心中明顯閃過了許多念頭。
蘇寒山才不管對面弄什么玄虛,輕喝一聲:“好!”
玄帝觀潮,太一殺拳!
他一動手,就已經爆發了最強的一擊,也同樣是他速度最快,轉變最靈活的一擊。
無論對方到底賣什么關子,他都有足夠應變的余裕。
但是沒有想到,伏獸神君真的毫無抵抗閃避的傾向,被這一拳砸在胸口,整個身體都一震,雙腳微微離地。
蘇寒山這一拳的力量,追求的就不是把對方打飛,而是要將對方毀滅。
所以,伏獸神君雙腳微微離地,身體卻沒有向后飄出太遠,只是渾身的氣息產生劇烈變化。
從原本的從容淡定,不顯山不露水的狀態,突然變成滔天徹地的滂沱熱力,沸反盈天的生命元氣。
整個月背內海,都在這種生命精氣的輻射之下,顯得像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
每一絲每一縷的海水,都變得粘稠無比,透紅放光,仿佛這個放眼眾多維度,窮盡所有古代現史史,獨一無二的超大琥珀。
還處在一種即將封凍,又沒有真正變硬,半融不融的溫熱狀態。
僅僅是暴露根基,就造成方圓數百里的環境高度異變。
這種程度的生命力,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但也就是在瞬息之間,強大的生命精氣,就急劇衰落。
蘇寒山的拳力發揮作用,讓這股生命精氣退化、毀滅,輻射范圍,從遼闊的整個月背內海,極速收縮。
他的身影,呼應著虛空本源的潮汐漲落,不斷閃爍。
第一拳就是最強,但第一拳不是終結,之后每一拳都是最強。
連轟十二拳,牽動虛空本源大勢的拳勁,發動得太密集,讓蘇寒山自己都感到了一種負擔。
掌燈者也再度滅燈,在昏暗的氛圍籠罩下,將商正師分出的一縷逆焰火光,打入了伏獸神君身上。
伏獸神君雙眼中燃起了血火,卻是不以為意,依然單手負在腰后,在連番攻勢中已經顯得模糊的形體,突然穩定。
嗯?!!
蘇寒山閃爍回原地,瞳孔微縮,盯緊了伏獸神君。
商正師眼中神光猛的一燦,顯露出了萬分震詫的心緒。
就連掌燈者也為之動容,仿佛看到了什么無法理解,匪夷所思的事情。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
本來完全沒有抵抗,分明已經身受重傷的伏獸神君,突然復原了!!
紅袍少年眨了眨眼,眼中的一點血火已被磨滅,目光明亮,氣息從容,跟受到攻擊之前,完全是一模一樣。
形體重聚這種事情,從五階開始,就已經能夠做到,六階、七階,只會做得更好。
但是,修行者的恢復能力總有一個限度。
蘇寒山的全力一擊,是可以短暫打破七階強者這種承受限度的。
天工神君被他一拳打穿之后,一下子都恢復不過來。
伏獸神君剛才承受的可遠遠不只是一拳。
但真令三人變了神色的,不只是恢復力強悍這一點。
恢復能力,本質上還是對于能量物質的運用調配,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真正可怕的是,剛才他們三個都沒有感覺出來,伏獸神君是從什么地方獲取力量,修復了自己的傷勢。
看不懂,才是最麻煩的!
“現在換我。”
伏獸神君抬起右手,“我也來打你一拳。”
咚!!!!
他說話的同時,蘇寒山站立的位置上,已經出現一個血紅色的拳印。
這個拳印的力量,深邃無比,純粹到了極點。
商正師看了一眼,就覺得眼珠子有些發癢,似乎眼睛要活過來,長出手腳,從眼眶里跳出去。
六階強者的神體,都有一種被外來生命力點化,不受控制的跡象。
這還是因為商正師本身修為也高,這一事又不是主要針對他。
所以這只是一種預兆,才能被他轉瞬間鎮壓下去。
掌燈者也不由自主,在身邊籠罩了一層昏暗氛圍,隔絕那種生命力的侵蝕。
而蘇寒山站在那里,像是根本沒有動過,印在他身上的拳印,就淡化消失了。
他不是沒動,恰恰相反,他是動的太快了。
剛才那一刻,他呼應虛空本源,量子潮汐的一次閃爍,速度隱約都超出了神明層次所能捕捉的極限。
拳印顯化的同時,他已經是避開了那一拳,在離開之后,又撞了回來,將那個沒來得及新生變化的拳印,直接摧毀。
“你看……”
伏獸神君目光灼灼的回味著剛才那一幕,拳頭微緊微松,五指垂落,哈哈笑了起來。
“你們攻擊我,根本沒有意義,而我的攻擊,根本碰不到你。”
“我們兩個現在直接開戰,用暴力對轟的話,才是真正浪費時間的事情。”
紅袍少年右手張開,示意棋局,做出邀請的姿態。
“不如來下一局棋,給我一個打敗你的機會,也給你一個打敗我的機會。”
蘇寒山徐徐吐息,稍作沉吟,終于走了過去。
下棋之類的游戲,很大程度上只不過是在比拼算力。
技藝精巧的天工神君,雙神一體的洞淵神君都已經死了。
蘇寒山本身也善于運算,如今又掌控萬維網,在算力方面,可以說是獨步天下,稱霸于玄元百域。
伏獸神君如果單純要在這方面跟他進行比拼,其實沒有什么意義。
所以這下棋,當然不是正常的計算棋子走勢那么簡單。
“你這棋盤……”
蘇寒山挑眉道,“還真是個好棋盤。”
伏獸神君也有些自得,說道:“拿天工當棋盤的機會,可實在不多,也只有這樣的棋盤,才做得了我們這場棋局的介質。”
雖然天工神君跟蘇寒山有仇,但神君概念,是堆積自我,晉升上去的。
對于神君的概念碎片來說,“自我”本性,已經會超過清醒意識。
所以,這棋盤,可能給蘇寒山下絆子添阻力,但也絕對會排斥伏獸神君的任何操作。
無論是誰想要落子,都要有資格頂住這概念碎片的反撲,只怕尋常神明捏一枚棋子,根本就落不上去。
也是因為這棋盤玄奧,蘇寒山只靠旁觀,看不出更多關于棋局的奧妙。
他沒有對已經落下的幾枚血紅棋子,提出異議,只是捏出一枚金色棋子,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