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島嶼徹底沉入湖面。
湖面上再也看不到人影,只有黑色的巨浪洶涌澎湃,直沖天際。
黑暗的天空下,顯出了一頭充斥著天地的玄武神獸巨影,散發著滄桑遠古的氣息。
有修士太靠近岸堤,被巨浪給打中,直接被卷入了玄武潮,當場斃命。
岸上的修士們,看著剛才還平靜得如同黑玉般的玄武湖,突然間變成了連元嬰修士都吞沒的死亡之湖,個個嚇得肝膽俱裂,紛紛轉身逃離。
“破!破!”
洶涌巨浪之下,夏道明雙手握刀,雙臂的肌肉如虬龍般盤結在一起,不斷劈斬向前,試圖劈開已經完全吞沒他的黑水。
不僅如此,夏道明頭頂還有山神笏顯現,九個符文一起閃動,匯聚成一柄巨斧,與黑虎刀一起劈斬黑水。
但他才剛剛劈開吞沒他的黑水,一個巨浪下來,又立馬將他打落吞沒。
“咔!咔!咔!”
護住他肉身的赤火旋龜盾發出不支的崩裂聲音。
有血從夏道明的七竅緩緩流出。
皮膚龜裂,有血水滲出。
“該死!”
夏道明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他做夢也沒想到,剛才看起來還很平靜的玄武湖,一旦發作起來,竟然有如此恐怖威力。
他祭放出的一應法寶,包括奪自麻凌師之手的螭龍珠,在這巨浪之下都不堪一擊。
后來他不惜耗費氣血勁力,全力爆發赤火旋龜盾的威力,方才堪堪穩住了一絲局面。
但縱然如此,那恐怖的壓力還是透過赤火旋龜盾落在他的肉身之上,讓他感覺到自己那引以為傲的強悍肉身都仿若要被壓成肉沫碎骨。
當然若不是他有強悍的肉身,就算有赤火旋龜盾作為第一層防護,他也已經像那些金丹修士和元嬰初期修士一樣,成了肉沫碎骨。
但現在,赤火旋龜盾終究也扛不住玄武潮的拍打,馬上就要分崩離析。
沒了赤火旋龜盾做為第一道防護,縱然他肉身強悍,也必然很快成為肉沫碎骨。
“現在就只能靠那塊臨時祭煉的玄武龜殼了!若它也抵擋不住,那這回命就真要交代在這里了。”
夏道明目露決然之色,心念一動,暫時溫養在血海里的玄武龜殼碎片上面的龜紋亮了起來。
“轟!”
赤火旋龜盾終于分崩離析,化為碎片。
就在這個時候,玄武龜殼碎片從夏道明胸前浮現。
龜殼上面的紋路仿若活過來了一般,不斷扭動,從龜殼上漂浮而起,縈繞著夏道明縱橫交織。
很快,夏道明的四周出現了一張奇怪紋路交織而成的光幕。
光幕上有玄武神獸虛影若隱若現。
“呼!”
原本透過赤火旋龜盾壓迫在肉身上的恐怖力量竟然變得小不少,這讓夏道明不由自主長舒一口氣,面露驚喜之色。
“玄武龜殼碎片在抵擋玄武湖湖水方面竟然有奇效!”
不過夏道明臉上的驚喜只維持了很短時間就消失不見。
龜殼上那原本淺淺的紋路,似乎一下子變成了一條條無底溝塹,滾滾血氣被吸卷了進去。
夏道明臉色都一下子變白了一些,一種要被掏空的虛弱感不斷涌上來。
“該死,這玩意太耗氣血勁力了,我必須盡快沖殺出去才行!”
強烈的危機感,讓夏道明越發瘋狂揮動黑虎刀,催動山神笏,伏虎手印也一個接一個打出去。
氣血勁力如決堤的大壩,奔騰而出。
無邊血海的海平面以恐怖的速度在降低。
但任夏道明如何沖殺,滔天的巨浪一個打過來,就把他打回去。
“該死,該死!”
夏道明一顆心跟著無邊血海的海平面不斷下沉。
“我真要死在這里了嗎?”
在滔天的玄武潮面前,夏道明感覺自己就像螳臂當車中的那只螳螂,注定要被碾壓而過,沒有半點反轉的機會。
絕望就像四面八方涌來的玄武湖湖水不斷將他吞沒。
在陷入徹底絕望之際,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發生的點點滴滴,與愛妻一起生活的溫馨畫面如浮光掠影一般從他腦海里閃過,讓他心里頭充滿了遺憾和不甘。
他還想跟她們一起奔赴傳說中的仙界,一起長生不滅,得真正的逍遙自在。
“不,我不能死在這里!我一定要想辦法活著出去,哪怕只有一絲絲的希望,也決不能放棄!”夏道明猛然擺脫絕望枷鎖,一顆心前所未有的冷靜下來。
這一冷靜下來,夏道明的腦子急速轉動起來,很快有一道光如閃電劃亮他的腦海。
“既然霄寒稱呼此浪為玄武潮,那么有潮起就有潮落。潮起之時,巨浪滔天,我無法抗衡巨浪之力,為何不等潮落,風平浪靜之后再想辦法從玄武湖中沖出?”
此念頭一起,夏道明心頭瞬間燃起了希望。
他當機立斷收起了山神笏,收起了黑虎刀,已經在血海上空凝聚的伏虎法印也被散去,化為血氣,重歸血海。
不僅如此,下丹田里的金丹再一次急速轉動起來。
一道流光溢彩的車輦和一顆剔透的珠子從夏道明的頭頂升起。
正是兩件原本屬于元嬰修士的防御法寶。
先前,在這等洶涌巨浪之下,夏道明也曾祭出過這兩件他手頭最頂級的防御法寶,但幾乎不堪一擊,一個浪頭就瞬間把它們打落回原形。
夏道明干脆也就不再寄希望在煉氣一道的法寶之上,轉而一心一意全力施展煉體武道,試圖以自己最強的防御和攻勢,以最快的速度沖殺出去。
但此一時彼一時。
這一刻,夏道明要采取全面防守策略,要做長久堅持,那么體內頗為可觀的真元法力,身上厲害的法寶,肯定要全部利用起來,盡量幫煉體一道分擔壓力,減少氣血勁力的消耗。
金鵬流光車輦一放出來,就把夏道明罩住,又有螭龍盤繞車輦,在螭龍之外是縱橫交錯龜紋形成的光幕。
三層防護之下,夏道明開始收緊對玄武龜殼的血氣勁力輸出,將一部分壓力分給兩件法寶。
其實玄武龜殼氣血耗力雖大,但實際上跟九道山神笏符文一起激發比起來,還是差了許多。
后者可以說每一次都是透支,多用幾次,就會傷到根基。
如今夏道明不僅將包括山神笏在內的一應攻擊手段全部停下來,甚至還將一部分壓力分給了煉氣一道,頓時間,無邊血海的下沉變得緩慢許多。
“呼!”
夏道明感受到氣血勁力的流逝變得緩慢可控起來,不再像決堤的洪水,脫韁的野馬,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氣。
人在三重防御之下,在這如末日的玄武潮之中,隨波逐流,沉沉浮浮,竟然有了那么一種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的意境。
不過終究收起了反抗,默默承受巨浪,夏道明的身子在三團光華的環繞籠罩之下,還是難免下沉。
但說也奇怪,有玄武龜殼釋放出的紋路光幕籠罩,下沉過程中,壓力雖然在不斷增大,卻并沒有想象中那般明顯增大,這讓夏道明心里燃起了大大的希望,干脆放任身子下沉。
畢竟湖面巨浪滔天,一個巨浪接一個巨浪打下來,那擊打威力對他身體造成的破壞力比起壓力的增加要大許多。
下沉中,夏道明雙眸閃著金光,時刻警惕著四周環境變化。
“咦,那是……”夏道明雙眸微微一瞇,看到了在他上方不遠處,有一人頭頂一尊元嬰,周身盤繞火龍,手握一柄巨劍,接連劈開當頭打來的巨浪,隱隱中竟然有那么一線擺脫巨浪吞沒,逃出生天的跡象。
不是此趟入玄武秘境的最強者,墨離還能是誰?
在夏道明的天眼神通聚焦在墨離身上時,墨離無意間眼角余光往下一瞥,看到了不遠處的夏道明。
“他竟然還活著!”墨離心里頭微微一怔。
不過,此時事態危急,墨離也就微微一怔,便立馬拋之腦后,試圖憑借一魔門秘法和元嬰之力的爆發,一鼓作氣沖殺出去。
否則,一旦元嬰之力的沖勁過了,那他就連一點逃生的希望也沒有了。
墨離雙臂膨脹,肌肉根根如老樹盤根,身子和他頭頂的元嬰以詭異的速度干癟縮小,使得他整個身子變得極不協調,仿若成了一個怪物。
這是墨離不惜折損一甲子壽元生機和元嬰本源之力,爆發的力量。
他手中所握的火龍劍火光暴漲,劍體也一下子漲大了四五倍。
“轟!轟!轟!”
火龍劍接連斬破數道拍打而來的巨浪,使得他上頭前方的巨浪暫時被掃蕩一空。
“好!”墨離心頭狂喜,火龍卷起他就要沖天而去。
只要這一沖成功,他至少有了一成的逃生希望。
可就在墨離要沖天之際,不知道何時他的身下多了一個黑不溜秋的冥陰雷。
墨離驀然心生警兆,猛地低頭。
這一低頭,他看到了身下多了一顆冥陰雷,這冥陰雷寒芒陡然綻放。
在更遠一些,是那道熟悉的年輕身影。
黑暗的湖水里,墨離看不清楚那身影的面孔,但他元嬰中期修士的敏銳直覺,卻讓他似乎看到了,那人正在對他面露一絲得意陰險,幸災樂禍的冷笑。
“不!”
墨離臉色驟變,尖聲大叫。
可惜遲了,一股冥陰之力釋放出來,如同在油鍋里滴了一滴水一樣,頓時間墨離身下的湖水一下子掀起了巨浪,將他重新打落吞沒。
刺骨的寒冷,沉重如山的壓力,四面八方壓迫而來。
環繞周身的火龍瞬間被熄滅了大半,原本懸于頭頂的元嬰也一下子變得黯淡無光,身子大半個沒入了墨離的頭頂,任他如何催動,也無力再將它祭放出來。
有鮮血從墨離的七竅汩汩涌出。
他身上的皮膚不斷崩裂開來,骨頭里發出咔咔咔被擠壓斷裂的聲音。
“老夫恨啊!”
墨離仰頭怒吼,流血的雙目瞪圓,盡是懊悔和不甘。
差一點,他就有望逃出生天了。
卻因為先前的狂妄自大,目空一切,被那小輩在關鍵時刻擺了一道,功虧一簣。
看著厲害如墨離都在玄武潮下成為了肉沫碎骨,夏道明沒有什么幸災樂禍,而是一陣說不出的后怕和慶幸。
若不是收取玄武血珠時,意外得到了一塊玄武龜殼碎片,而他為了多一份自保,當機立斷以煉體收寶秘法先初步祭煉收入血海溫養,他已經先一步落得墨離的下場。
畢竟墨離離元嬰后期只有一步之遙,哪怕受秘境深處的法則壓制,實力比起他還是要勝過不少。
玄武湖還在潮涌,巨浪還在肆虐。
沉入湖面的夏道明,隨潮流而動。
時間一天天過去。
無邊血海的海平面持續下沉。
經脈丹田里的真元法力也在不斷減少。
哪怕夏道明不斷服用補充氣血和真元法力的靈丹靈藥,也無法維持兩種不同力量在體內的減少。
好在這個過程是持續有度的,有靈丹靈藥的進補,還是大大降低了它們減少的速度。
不像上次跟麻凌師的生死拼殺,那種能量的急劇爆發和損耗極為迅猛,靈丹靈藥的藥力根本來不及補充,對血海和金丹的破壞也極大。
但玄武潮卻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這種鈍刀子割肉的煎熬,讓夏道明心頭被陰霾籠罩,心情越來越沉重。
甚至有那么幾次,他感覺自己是溫水中的青蛙,在慢慢等待死亡。
因為當氣血勁力和真元法力損耗到極限,他想再沖殺都沒有力氣了,這讓他一度萌生了不顧一切,孤注一擲的沖動。
但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沖動。
七天之前,他就曾不顧一切地沖殺。
結果證明,那只是加速死亡之路。
絕不可能有一線逃生希望。
而像現在這樣,慢慢承受鈍刀子割肉,至少還有一線幸存的希望。
時間在等待不知道會不會到來的曙光的煎熬中緩緩流逝。
夏道明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若不是一股強烈求生的欲望在苦苦支撐著,此時只要他緊繃的神經稍微一松開,三重防護就會立刻崩潰,他也將被湖水吞沒碾壓成肉沫碎骨。
眼皮越來越重,意識似乎也在變得模糊。
憑著本能,夏道明還在不斷抽取體內幾近干涸的氣血勁力和真元法力,將它們貫入玄武龜殼、金鵬流光輦、螭龍珠中,維持著它們的運轉。
突然間,湖面下洶涌的暗潮大大緩和下來。
意識幾乎要陷入昏迷的夏道明,心頭一震,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雙目猛然睜大,眼眸內金光暴漲。
湖水在往后往下退去,沉入湖面的島嶼正在緩緩升騰而上。
“要退潮了!哈哈,我終于還是熬到了!”
夏道明喜極而泣。
一天過去。
玄武湖又回歸平靜,沉靜得仿若一塊巨大的黑玉,有一座島嶼靜靜坐落在湖中間,灰暗的蒼穹之下,古老的斷壁殘垣竟然看不到有被淹沒過的水漬痕跡。
一切,仿若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但趴在岸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夏道明,看著這一切歲月靜好的景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劫后余生的余悸。
就差那么一點啊!
若這玄武潮再多持續半日一日的,他必死無疑。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哈哈!”
很快,想起自己終究還是逃出生天,并且還收取到了玄武血珠還有其他諸多機緣,夏道明又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但笑著笑著,夏道明似乎想起了什么,笑聲戛然而止。
“該死,現在應該已經超過七七四十九天了!”
夏道明掙扎著站了起來,一邊一手拿著一塊極品靈石汲取純凈的靈氣,一邊胡亂往嘴里塞靈丹靈藥,并且又第一時間將小金從靈獸袋中挪移出來。
小金在靈獸袋里倒是休養得很好,精神抖擻。
它一被挪出來就接收到了夏道明的命令,立馬馱著主子,雙翼張開,貼著地面朝著秘境外圍區域低空飛掠而去,同時雙目金光電閃,警惕小心地觀察四周。
穿越過秘境深處區域到處林立的斷壁殘垣,飛越過洶涌的玄冥江。
一人一禽終于趕到了秘境外圍區域。
大地冰封,寒風肆虐。
除了漆黑山川河流,看不到一個人影,更別說什么出口門戶。
“小金,我們被困在玄武秘境里了!”夏道明仰望灰暗的蒼穹,欲哭無淚。
先前被困玄武潮,一心只想著熬到潮落之際,逃出生天,根本沒去想出口門戶之事。
等終于逃出生天之后,才發現還有一個困局在等著他。
他已經錯過了離開秘境的時間。
這一錯過就是兩百年!
夏道明還有四百多年的壽元,倒是耗得起這兩百年。
而且他有強大肉身憑仗,只要不再出現類似玄武潮那等大災難,在這惡劣的環境里,扛過兩百年也不成問題。
不像煉氣修士們,在這惡劣的環境里,哪怕元嬰修士每時每刻都要在消耗真元法力,這等鈍刀子割肉,縱然元嬰修士有雄厚真元法力也絕對抗不過兩百年。
更別說,兩百年的時間里,誰也不知道秘境會不會有什么大天災出現。
反正,自從玄武秘境開啟以來,曾經肯定有人錯過出去的時間,但從來沒有聽人說起過,兩百年后開啟,還有人能從里面活著出去的。
夏道明這時還沒心思去深入考慮什么大天災,自己是否能扛過兩百年,現在他滿腦子想的是,兩百年時間沒回去,柳巧蓮、姬文月、師父還有師娘等等人會有多擔心,萬一發生什么事情,恐怕就要遺憾終身,他必須得想辦法離開,不能真被困在此地兩百年!
“對了,霄寒說過,七七四十九之后,在玄武秘境外圍區域不同地方會顯現多個離開的門戶通道,但玄武秘境深處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離開的門戶通道出現在記載中。
沒有記載,并不意味著就沒有,說不定秘境深處門戶通道出現的時間不一樣?又或者秘境深處太過兇險,進入的人少,而秘境深處的門戶通道又藏得很隱秘,所以到目前為止還沒被人發現!”
想到這里,夏道明心里頭燃起了希望。
不過,他沒有馬上命令小金馱他返回秘境深處,而是尋了一個環境相對平靜的地方,布下陣法,又命小金在邊上給他護法,這才盤腿而坐,開始運功休整。
事已至此,已經不急在一時。
當務之急,是盡快恢復狀態,如此才能從容應對接下來的困境。
如此過了七天七夜,夏道明終于把狀態到最佳。
“回秘境深處。”
夏道明一聲令下,一人一禽離開外圍區域,重返秘境深處。
五個月后。
夏道明有些沮喪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五個月,他和小金施展天眼神通,幾乎將秘境深處的每個角落都掃了個遍,倒是發現了不少被禁制保護起來的機緣,甚至有些還是大機緣,但就是沒發現門戶通道的蹤影。
秘境深處里也沒有任何門戶通道要顯現的跡象。
對于那些機緣,夏道明沒有急著去收取。
對他而言,當務之急是尋到門戶通道,不宜節外生枝,陷入禁制,錯失出去時機。
“看來真要在這里呆兩百年了,既然如此,就安心鑄造中元絳宮,等實力更強大了,再一一收取機緣。”夏道明望著平靜的湖面,一臉無奈。
“主人,你說門戶通道會不會有可能在這湖下面呢?”小金望著平靜的湖面,突發奇想道。
“湖下面?”夏道明聞言心頭猛地一震,整個人都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