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洲被這莫名其妙出聲的年輕公子嚇了一跳,只覺得他就似一只虞祭酒曾經提過的新羅進貢的會開屏,名為孔雀的鳥一般,此時正「抖擻著」五色繽紛的一身彩羽,在那小姐面前展示著。
不欲與他多啰嗦,只求面前兩人趕緊走,是以荀洲依舊頭也未抬,只低著頭支支吾吾應了一聲「是」。
雖是沒抬頭,不過又不是什么深交的友人,他眼下也只是個路邊擺攤「賣畫」的,兩人之間半點交情也無,這低頭應一聲也沒什么大毛病。
可荀洲到底還是滴咕了正在展示的「孔雀」,只聽那年輕公子冷哼了一聲,忽地開始挑刺:「這夕陽紅楓圖一看用筆、筆觸便絕非常人之手筆,怎么可能是你個窮酸書生所畫?竟敢冒充名家之筆?」
窮酸書生荀洲:「……」這話真真不知是在夸他作畫手藝不錯,還是在罵他窮酸。
大抵因著又夸又罵的關系,窮酸書生荀洲心情一片平靜,本想抬頭說話,可一想到旁邊還有個相識之人,抬到一半的頭又立時低了下去,說道:「在下家境未落之前,曾向名師習得幾年丹青之技!」
平心而論,荀洲的回答自始至終都沒有什么毛病,可偏偏那年輕公子展示羽毛正在興頭上,自要打壓旁人一番來展示自己的才華,是以便是沒毛病,也能叫他生生揪出毛病來。
荀洲這自始至終耷拉著腦袋的舉動此刻便成了天大的毛病。
「低著頭鬼鬼祟祟的作甚?圣人曾言對人語,目不直視者必然心中有鬼!」年輕公子喝道,「怎的不抬起頭來?」
荀洲:「……」他熟讀詩書,哪個鬼圣人說過這種話?這「孔雀」有本事叫這圣人出來對峙啊!大榮又有哪條律法規定人不能低著頭說話了?
若放在平時,他荀洲定是要同他辨上個三天三夜,叫這「開屏孔雀」氣的跳腳、無地自容的。
可眼下,他是窮酸書生!荀洲深吸了一口氣,默念了幾遍「窮酸書生」之后,壓下了心底的怒意,道:「在下擺攤賣畫而已,你不買就莫亂看!」
「誰說我不買了?」那「開屏孔雀」卻是不依不撓,扯著那幅畫,喝道,「你這攤上的畫值多少銀錢,我盡數包了都成!」
荀洲:「……」到底是低估這等孔雀了,他要真是個「窮酸書生」,遇到這等豪客怕是心里要笑瘋了,只是眼下,他希望這「孔雀」快些帶著那小姐走才是!
還不待他開口,那孔雀卻自荷包里扔出了一角小的不能再小的銀子,喝道:「一兩銀子,本公子把你這畫攤上的畫都買了便是……」
話未說完,只聽一旁「噗嗤」一聲,那自方才開始,自始至終都未開口的小姐到底沒忍住,笑了出來。
那「孔雀」一聽身旁佳人笑了,立時將「窮酸書生」丟在了一旁,轉身問那小姐:「黃三小姐,怎么了?因何而笑?」….
一旁的俏麗小姐抿了抿唇,憋住了笑意,干咳一聲,道:「罷了罷了,這窮酸書生的畫又不好,不值錢,我二人放下去別處看看吧!」說著手在唇鼻前扇了扇,瞥了眼對面濃煙滾滾的胡人羊肉攤,道,「怪嗆人的!」
講真,最近一直用
了口氣的荀洲聞言立時駭了一跳,本能的抬起頭來,這一抬頭正對上了那俏麗小姐抿唇憋笑望來的眼神。
不過這一眼也只一瞬便立時收了回去,那小姐回頭,再也不看荀洲,權當不認識他一般。
這句話將荀洲駭了一跳,聽在那「孔雀」的耳朵里卻顯然成了另一番意思。
「黃三小姐說的不錯,這窮酸書生的畫怎值得了一兩銀子?」「孔雀」說道,「走吧!」
那俏麗的黃三小姐沒有再說別的,「嗯」了一身,跟著「孔雀」走了!
逃過了一劫的荀洲這才松了口氣,抬頭,看著那兩人離去的方向,卻是忍不住撇了撇嘴:這黃三小姐‘惡名,在外,雖說先時瞧起來沒什么可取之處,可眼下看來至少有一點是好的!
那就是眼光還真不錯!他的畫怎可能區區一兩銀子就能買得到?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林斐雖然并不在場,不過看幾人說話的口型,也將幾人的對話知曉了個七七八八。
收了千里眼,林斐對過來的劉元道:「溫師傅這位荀師兄的畫放在市面上便是不算什么名家,論畫工也可算是第一流的畫師了,一兩銀子確實買不到他一幅畫!」
劉元對畫畫不懂,應了一聲,注意力卻放到了那同楊家郎君一道離開的俏麗小姐身上:「林少卿,那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還有,那荀公子方才耷拉著腦袋的樣子,對荀洲也算熟悉的劉元奇道:「怎的叫荀公子這個反應,竟似……竟似認識一般?」
這荀公子日常總跟隨在虞祭酒、王和那群人左右,出入所見的皆是這等名士,日常跑來找溫師傅已經叫他們感慨王和這個老師寬松的很了,眼下看來,竟還能跑去認識京城的閨秀小姐,可見這課業實在是布置的太少了!
「我當年讀書時可是忙的很,哪有那么多的閑工夫?」劉元嘆道,「科舉考試宛如千萬人走獨木橋,可不是易事,老師素日里布置的課業都堆成山了!」
聽了這感慨,林斐卻搖頭道:「這你倒是錯怪他了,這小姐可不是他自己跑去認識的!」
哦?不這么認識的,還能怎么認識的?劉元不解。
林斐瞥了他一眼,道:「那位小姐姓黃,家中行三,其父在朝中謀了個侍中的官位!」
黃……黃侍中?劉元駭了一跳,待到反應過來時,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難怪楊家母子如此篤定能叫這岳丈接納呢!」.
漫漫步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