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多變的，其姿態隨著所面對之人的身份、地位、價值而改變。
四年前在火焰山第一次見面時，劉九蟬身為五大家族之一的御獸劉家核心后輩，若非需求其所有的困靈符，都不曾正眼看他。
不到一年前上門求購血丹時，其筑基有成，更是以前輩高人身份俯視李季安，且試圖逼其自動放棄當年承諾。
此刻，劉九蟬淺笑嫣然，雖然依舊一襲紅衣，但姿態卻是和煦嬌柔，讓人感覺很真誠，很平易近人。
李季安向來心態平和，心胸豁達，不愿與人結怨，更不愿心中記恨，畢竟，仇恨容易讓人心境失衡，影響對一些事情的判斷，甚至可能出現執念，產生心魔。
但，有些對他長生萬世仙終極目標有影響的事或人，終究是種下了因。
注定需要結下果。
否則，念頭不通達，對于心境或多或少還是會有影響。
此前的莫丹師、魏懷仁以及鄭天翔之流皆是如此，還包括那個未知的豢養血奴的家族。
此種種因結果比之仇怨之事，結果相差不大，只在于心境的不同，一種仇大苦深，日日怨念，甚至不顧后果，一種清風吹過不留痕，事有可為則為之，不可為則緩之。
而眼前的劉九蟬，雖然沒有直接對他造成危及生命的后果，但卻差點因為她的問題血丹造成護道蛙的生死危機。
此便是因，至于會結成何種果，李季安如今暫無定論。
一則，若是恩情，論跡不論心，只看其做了什么，不看其當時想法即可。
但若是仇怨，除了后果外，還是需要多少考慮其本意來確定結何種果。
若本意便是想要害人，想要害自己的靈寵身死，那毫無意外，所結之果必然是最惡之果，哪怕最終沒有達成其目的。
若無心之過，本意與造成的后果相差甚大，則所結之果自然不會與最惡之果相同。
當然，最終結成何果，能否保證結果，也并非只取決于他自己的意愿，還需要看對方實力和勢力。
畢竟他自認不是舉世皆敵的天命之人，可以四處樹敵，還能保證活到最后。
一切與長生萬世仙這一終極目標相悖的都不可為！
“李某何德何能，劉道友竟親自來賀，真叫人受寵若驚。”李季安微笑拱手。
他自我認知很清晰，區區一階散修，哪怕筑基有成，又如何比得上五大家族的筑基后輩？
且還是族內的核心天驕。
劉九蟬翩然落于李季安面前，莞爾一笑：“呵呵李道友這么快就與九蟬生疏了？你我相識四載，頗有緣分，更是相助九蟬差點捕獲到珍稀靈獸，此番情意九蟬可是一直銘記于心的。”
“……”饒是李季安幾世為人，識人無數，此番也被劉九蟬的圓滑善變，厚顏無恥所折服。
此女，能成大事！
劉九蟬表情從容，言語自然，心中卻也是郁悶無比。
一年前李季安求購血丹時，她因為其九鼎商會客卿丹師身份，以及其法力精純度，判斷有筑基的可能。
所以方才沒有強行毀諾。
但，也僅此而已。
畢竟一位二階散修丹師，還不足以讓她另眼相看。
然而，幾月前仙城遍傳李季安居然煉制出了極品凝碧丹。
隨即此番又順利筑基。
最關鍵在于，此番筑基，其居然有九鼎商會的筑基中期少東家親自護法！
這一系列效果疊加，李季安的身份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位有丹王之資的二階資深丹師！
一位與九鼎商會關系莫逆的二階資深丹師！
導致她族內連夜通知她第一時間去表達善意。
無它，只因御獸劉家身處蒼云州碧云宗轄區，族內靈獸交易有諸多限制，若能搭上九鼎商會的大船，將族內靈獸出口外域，甚至是只有九鼎商會能夠安全進出的“魔域”，則劉家有大興的一天。
而這些年來，劉家高層多次接觸商會，卻始終連那神秘的東家面都沒見著。
除此之外，劉家也希望能夠有一位靠得住的資深二階丹師長期合作。
“李道友，不知上次購買的血丹可曾使用了？若是沒用過的話，九蟬建議你使用這一枚，這便算作劉家的賀禮了。”見李季安沒有接話，劉九蟬沒有絲毫尷尬的拿出一個玉瓶遞到李季安面前。
李季安眼睛微微一凝：“哦？那劉道友此前賣與李某的血丹……莫非有問題？”
“李道友多慮了，那枚血丹正品無疑，不過，稍有不同在于其內含兩種屬性，更適合兩棲類靈獸，對于尋常靈獸來說，可能單屬性藥性稍有不足，靈獸血脈不濟的情況下，容易晉升失敗。”劉九蟬笑著解釋道，眼神真摯，沒有閃躲。
“原來如此。”李季安頷首。
當時他也敏銳的感應到那枚血丹的情況，與劉九蟬此刻所言相符。
若呱呱不像那般拿命去沖，最壞結果是晉升失敗。
不過，這也證實了，劉九蟬當時賣他那枚血丹就是故意的，且絕非好意。
這個因種下了，至于什么時候結果，交給時間。
“李道友，還請收下此禮。”劉九蟬再將玉瓶往前遞出。
李季安微笑拱手：“劉道友好意，李某心領了，不過，實不相瞞，李某上次求丹亦是還人情，如今人情已還，倒是用不上了。”
被人知道的底牌那就不是底牌了，而呱呱這張底牌，若非不得已，他不想讓其它人知曉。
如今自己筑基修為，二階資深丹師沒跑，還有九鼎商會童夭夭的背景，這幾個身份已經足夠在蒼云州安穩無憂，沒必要暴露更多來自抬身價。
“哎呀，都怪九蟬考慮不周，沒有提前了解李道友的需求，這……”劉九蟬頓時一臉懊惱。
“劉道友切莫如此，這當真折煞李某也，劉道友能夠親來祝賀，李某已經感激不盡，這個情意，李某銘記于心。
不日筑基小慶，厚顏邀請劉道友來喝杯薄酒。”因果是因果，但是不能讓其認為自己惡了她，憑白結下仇怨。
特別是面對這種心機深沉，心胸狹隘，又背景深厚交際廣泛的筑基修士。
劉九蟬這才眉頭舒展，沒再糾纏：“好！那九蟬就等著喝李道友的喜酒了，屆時一定重新備上賀禮。”
目送劉九蟬離開，李季安也當即離開洞府，準備優先去一趟九鼎商會。
此番能夠成功筑基，趙姝瑤所贈筑基丹材料是根源，這份恩情太大。
而童夭夭的護法，意外讓他身份地位大漲，算是給他背書，日后蒼云州內行走，便是五大家族都會給些薄面。
這亦是一份恩情。
“見過前輩，這是前輩此次多出來的租賃費用，請前輩收好。”離開洞府后，李季安先到管理處退還洞府陣牌，結算租賃費用。
本來繳納了半年租金，此番只用了四個月，退還了多余費用。
“前輩慢走。”
面對管理處一眾齊家練氣后期修士的恭維聲，李季安淡淡一笑。
來此修行界六十七年，終于也成了此間九成九的人口中的前輩了。
前往九鼎商會的一路上，明明沒有特別釋放筑基氣息，亦是被不少路遇修士恭稱前輩，好在前幾世在仙賜皇朝時，被稱呼前輩的日子也不短，倒也能坦然受之。
“見過李前輩。”
“恭喜李前輩。”
直到來到九鼎商會，再次被眾人恭敬問候。
吳掌柜聞聲，遠遠迎了過來，但是到了近前，卻是又與其它人一般，畏畏縮縮，言辭恭敬，少了往日的親近之感。
“吳掌柜，你我之間不必如此。”李季安笑著拍了拍吳掌柜肩膀。
自從來仙城的第一日，兩人便結識，直到如今十二年過去，兩人間一直屬于相輔相成的關系。
李季安為吳掌柜帶來足夠交付的高品質丹藥，幫其完成績效考核。
吳掌柜則每每盡自己權利上限為李季安支付丹籌。
相輔相成，合作共贏，交情很好。
“李前輩……”吳掌柜被李季安這番姿態震驚，頗為感動。
他活了近百年，見過的筑基修士不少，除了少東家那種不能以常理衡量的外，其余筑基修士哪個不是一朝筑基功成，瞬間身份易位，很少有李季安這般一以貫之的。
特別是那些筑基前備受冷眼的散修，此前被輕視的有多狠，筑基后就有多輕視未筑基的。
“我先去見瑤姨。”和吳掌柜寒暄幾句，李季安朝著里面走去。
此番出關第一時間來見趙姝瑤，除了表達敬意外，他還想稍作回饋。
此前煉制筑基丹，一枚下品，一枚精品。
筑基時明白了筑基丹品階除了提高成功率外，還對筑基后的法力有助益，是以，別說下一世他或許上品靈根不需要借助筑基丹筑基，哪怕還需要借助筑基丹，他也必定服用精品甚至以上的筑基丹。
所以這多出一枚下品筑基丹，除了交給拍賣行售賣外，對他用處不大。
不過相比拍賣變現，他更希望交給趙姝瑤，嚴格意義來說，趙姝瑤給他的一份筑基丹藥材，成丹兩枚，他服用一枚，剩下一枚應該屬于趙姝瑤。
“瑤姨！我出關了。”
“小凡，快讓瑤姨看看，筑基后有什么變化？”趙姝瑤見到李季安，眉眼笑開了花，圍繞其打量好久。
童夭夭在一旁看的直皺眉，她明明早就筑基，且時常陪在趙姝瑤身邊，也沒見趙姝瑤如此打量她。
這讓她覺得自己怕是筑了個假基吧？
“多謝夭姨此前護法。”李季安再朝著童夭夭道謝。
“別忘了你之前答應我的就好。”說完，童夭夭癟嘴離開。
趙姝瑤打量一圈，欣慰的點頭：“好啊，好，我家小凡也成筑基前輩大能了。”
李季安笑著搖頭：“瑤姨，你言重了，筑基不過是踏上仙途第一步，哪敢稱大能？”
趙姝瑤卻是神色一凜：“小凡，不可妄自菲薄，你不知道我和你爹當年有多么羨慕筑基修士，當年我們在荒原時，那些筑基修士都是附近家族的老祖，高高在上，俾睨眾生，我們甚至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李季安笑著附和，沒有與之爭辯，畢竟她說的也是實情。
見李季安似乎不以為意，趙姝瑤更加鄭重道：
“小凡，你記住，你爹曾經說過，君子當有龍蛇之變，條件不足時，落地為蛇，俯身草莽，與螻蟻為伍，住泥濘之穴，食骯臟之物，以圖安身。
條件具備時，上天為龍，飛騰萬里，能呼風喚雨、吞云吐霧，普降甘露，盡顯才華。
當蛇時，不因曾經為龍，而沉淪灰心。
為龍后，也不因曾經當蛇，而自卑心虛。
不論你之前如何，如今，你都已經化身為龍，不可再妄自菲薄，你且看看外面筑基修士，該有的姿態還是要有！”
“……”李季安稍稍失神。
這是他此前帶領四人逃出風暴沙漠時，安慰四人的話，彼時四人被“仙人”所打擊，頗有些心灰意冷。
不曾想，趙姝瑤居然將其記得這么清楚，還反過來告誡他。
“是，我一定牢記瑤姨教誨！”
一番交流過后，李季安將那枚筑基丹拿了出來。
當他說出要交給趙姝瑤時，趙姝瑤一口否決。
“呵瑤姨都老了，我要這有何用？你如今剛剛筑基，之后需要的資源更多，起碼現在的住處已經無法滿足你的修行了，你去賣掉吧。”
幾番推辭后，李季安只能收回筑基丹。
不過，和趙姝瑤的交流中，他也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