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戒嘆了口氣:“師父是知道的,但是寺內不少人攔著。”
“和尚也是偷跑出來的。”
“我想也是。”李淼說道。
少頃,就聽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男子帶著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介紹了一番。
這位中年婦人,正是宋彥超的女兒,男子的妻子。眼下應該叫劉宋氏了。
劉宋氏進了門,施了一禮之后,先是看了李淼一眼。
李淼雖然只是跟來看熱鬧的,但畢竟在順天府養了二十年,那股子指揮人指揮慣了的氣質,想藏也藏不住。
至于永戒,五大三粗,滿臉橫肉,反而像是李淼的隨從或保鏢。
還是那男子低聲說了句,劉宋氏才知道了正主。
只是,劉宋氏看向永戒,卻是一時間愣住了。
半晌,她才弱弱開口道:“大師父……我們之前見過?”
“是,多年不見。”
永戒站起身,走向劉宋氏。
他本就身形高大,滿臉橫肉,此時面無表情,就更讓人生畏。
劉宋氏又不會武功,嚇得面色發白,扶著自己丈夫的胳膊才沒有失態。
永戒走到劉宋氏面前,一拱到地。
“久違了。”
“這債,我欠了十余年,今日合該還給夫人。”
那劉宋氏聽見這句“久違了”,卻是一時間面色發白,聲音顫抖。
“你……你到底是……”
“我出家之前,俗名是屠擎蒼。”
“啊!”
劉宋氏一聲驚叫,猛地后退。
“是,是你!”
她丈夫本來就隱約察覺到自己夫人有些不對勁,現在也不再猶豫,將劉宋氏護在身后,伸手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刀來。
“閣下,止步!”
“人死賬消,禍不及妻兒!”
“閣下再是與我泰山大人有仇,他已經死了。我夫妻二人從不涉足江湖事,只是在這城中過活的百姓而已!”
“閣下不要壞了江湖規矩!”
顯然,這夫妻二人是把永戒當成上門尋仇的了。
永戒并不作答,直起身子之后,就自顧自地朝著夫妻二人走去。
“你別過來!”
“別過來!我宋家從沒惹過你!當年是你贏了!”
劉宋氏不住后退,但踉踉蹌蹌的,怎比得上永戒的步幅。
距離就越來越近。
劉宋氏嚇得說不出話,她丈夫勉強開口:“閣下止步!莫要逼我!”
永戒充耳不聞,眼看著就到了二人面前。
她丈夫咬了咬牙,還是一刀朝著永戒砍了過去。
這一刀,砍在了他右臂之上。
霎時間,鮮血狂涌。
這人的武功,連登堂入室都算不上。江湖上隨便來個三流高手,都能輕松地把這柄短刀從他手上摘下來。
而永戒,是個跟柳白云一般的頂尖一流。
他甚至都不需要用什么橫練功法,只要自行運轉周天,這一刀就傷不到他。
永戒是主動收斂了真氣,放松了筋骨。
這一刀,入肉一寸,已經斬斷了他的手筋。
李淼沒有說話。
他已經見過這場面很多次了。永戒這一身傷,都是他這么作出來的。
此時他血液狂飆,順著袖口哩哩啦啦,在地上積成了一個水洼。
劉宋氏哪見過這場面,面色一白,就暈了過去。
她丈夫連忙把她保住,轉頭看向永戒:“你,你……”
他也弄不清什么情況。
他雖然武功不濟,但畢竟是宋彥超的女婿,見多識廣,是能看出,永戒的武功遠勝于他的。
他搞不清楚,為什么這人會站在那里,硬生生讓他砍。
永戒看劉宋氏暈了過去,勉強笑了笑。
“我會在寶慶府呆三天,若宋夫人醒來之后想找我,我就在城內客棧住著。”
說罷,他轉身看向李淼:“施主,能否向你化個緣?”
李淼伸手從懷里掏了一錠銀子扔了過去。
永戒卻接不住。
他左手吊在胸前,右手手筋已斷。堂堂少林嫡傳,竟是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錠銀子落向地面。
“哦,忘了。”
好在,李淼反應了過來。
他伸手虛空一點,一道細微的真氣飛出,點在銀錠上。
那銀錠就落到了劉宋氏丈夫的懷里。
“行了,走吧。”
李淼起身走到永戒身邊,伸手一點,給他止住了血。
永戒勉強朝著李淼說了句“多謝”。
兩人就自顧自出了門,朝投宿的客棧走去。
一邊走著,李淼就問:“大師父跟這家是什么恩怨?”
永戒此時失血太多,神智逐漸昏沉,也是主動開口提振精神:“當年,我武功初成,就來到湖廣之地游歷。”
“說是游歷,其實就是到處找人爭斗。”
“只不過,那時我太年輕,在江湖上又沒什么名氣。往往找上門去,就被人家拒絕了,有時候甚至連門都進不了。”
江湖上的挑戰這件事,不是以武會友那么簡單。
所謂門派、勢力,本質上就是靠著武功立足的一種組織。
而武功要變現,往往要先通過一些手段,變成“名氣”,然后才能去變成土地、錢財、人手之類的東西。
比武挑戰就是這種手段之一,輸贏會改變很多東西。
所以,絕大多數的“以武會友”,其實在開始之前,就已經定好了輸贏。
像永戒當年這種人,是所有江湖人都不愿意面對的挑戰者。
年輕,沒有名氣,武功高。贏了沒有好處,輸了身敗名裂。
沒人愿意跟他打,也是常理。
“我那時不曉事,只覺得他們是欺世盜名的軟弱之輩。”
“我急于揚名,我等不及他們的論資排輩。我武功比他們高,我就覺得我應該比他們更出名。”
“所以,我開始一家一家的上門踢館。”
“這樣做壞了規矩,輸了的人,就開始在江湖上傳我的謠言,說我是趁人不備,是個使了手段的小人。”
“我心里不忿,于是下手越來越重。甚至與此事無關的人,我也開始下狠手。”
永戒長嘆一聲。
“當年我來到這寶慶府,自然第一個就選上了宋彥超宋大俠。”
“我贏了,我掰斷了他的右臂。”
“哦,這樣,所以你要還一條手臂給他女兒。”李淼說道。
“是。”永戒點點頭。
“宋大俠的成名武功是‘三皇炮捶’。斷了右臂,武功至少要弱三四成。會友鏢局衰落,多半也是因為我。”
“他是個好人,我不該這么做。”
“欠了債,就要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