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淼與行遲約定了之后見面的時日,便起身道別。
他二更進入少林,與行遲一番論道,耗費的時間比預想的久了一些。
此時已經將近三更時分,已經離與朱載約定的時間不遠。
李淼先是翻上了少林的大雄寶殿屋頂,居高臨下看向寺外錦衣衛的營帳。
指揮使的營帳自然與尋常錦衣衛的營帳形制不同,李淼輕松地找到了朱載的所在。
之前李淼讓尹敏君給朱載帶話,若是白日那個朝廷的天人境高手在,就在營帳外掛一盞燈籠。若是不在,就掛兩盞。
李淼放眼望去,那營帳外,分明掛著兩盞燈籠。
看來,那人不在,李淼也可稍微放心一些了。
李淼凌空一踏,施了個全真的“上天梯”,虛空拔高數丈,而后使了個武當的“梯云縱”,在空中連踏三步,就已經在半空中飛出了老遠。
而后使出明教的“飛絮青煙功”,整個人如同一團在黑夜中飄飛的云氣,輕飄飄朝著錦衣衛營帳落去。
而此時,營帳之中,朱載正閉眼坐在椅子上,好像正在小憩。
但暗中,他卻是在全神聽著周圍的響動。
此時正是三更時分。
就聽得營帳被拉開,李淼緩步走了進來,看向閉著眼的朱載,卻是一聲輕笑。
“指揮使,歇著呢?”
“歇你個腿!!!”
朱載猛然睜眼,一聲怒喝,甩手就把腰間的繡春刀扔了過來。
被李淼輕松摘下,拿在手上。
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在順天府的時候,朱載隔三差五就要來上這么一遭。出京這幾個月,李淼還挺懷念這種感覺的。
于是他輕車熟路的拖了把椅子坐下,撐著臉,斜乜著朱載,懶洋洋的說道。
“指揮使,王海不都跟您說了我的武功了?”
“以前您覺得我是絕頂,就用一流的力氣扔我。現在您知道我是天人,就用絕頂的力氣扔我。”
“但您就是把整個錦衣衛的刀都挨個扔過來,也扔不中我,何苦費這力氣呢?”
“莫生氣,年歲大了,生氣傷肝。”
李淼這是逗老頭兒玩呢。
果然,朱載聽得李淼這么說,更是一時氣急。
“你要是怕惹我生氣,就早該與我坦白!”
“在順天府的時候藏著掖著,等到出了京做出事來,你可知道你這次的屁股有多難擦嗎!?”
“若是白天被那人看見了,知道了你的境界,咱倆都要有大麻煩!”
說罷,朱載起身,原地快步轉了幾圈,勉強平息了情緒,猛然轉頭看向李淼。
“你現在修成了幾路?”
“三路。”李淼輕描淡寫的說道。
“修滿了幾路?”朱載繼續問道。
“一路。要是拼命,勉強能弄個兩路,打完之后還得退下來。”
李淼說完這話,朱載卻是一時愣住了。
“退……下來?退什么?”朱載遲疑著問道。
“境界啊,修滿了之后不是要死么?那就打架的時候修滿,打完了再退掉唄。”
朱載沉默了半晌,艱澀開口道。
“若非當年是我親手把你撿回錦衣衛,又手把手帶著你奠基,我都要懷疑你是從哪座墳里跑出來的妖怪了。”
“就你當年那個比狗尿苔好點有限的悟性,怎么悶聲不吭的修起來的?”
“我天生神力。”
“狗屁!”
“我天賦異稟。”“狗屁!”
“我達摩轉世。”
“……真的?”
“不是——”李淼都有點繃不住了。
“您是不是有點老糊涂了?天生神力和天賦異稟您都不信,轉世您信?”
“廢話。”朱載說道:“天人境要只是天賦好就能成,天底下就不會這么少了。”
“你根骨好的出奇不假,但要只有根骨,充其量也就是個絕頂。”
“就錦衣衛收集的那些武學,多半都是殘本,你自己亂修能修出來,除了神人轉世還有什么其他可能?”
李淼只好無奈笑道:“得得,您就當我是轉世,突然覺醒了宿慧吧。”
這說法倒也沒錯。
轉世嘛,確實是轉世,只不過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
朱載卻是一時沉默,半晌,看向李淼:“所以,你要出家?”
“怪不得你三十多歲都不娶媳婦,給你介紹了多少都不愿意,原來根子在這。”
“你這是剛從少林出來?行遲要死了,你接班做少林方丈?”
這話里帶著幽怨,分明像是個好不容易供著兒子上了大學,以為終于可以過上含飴弄孫的日子,結果發現錄取通知書是佛學院的老頭。
“哎哎!你這老頭兒,還說上癮了,我告你誹謗朝廷命官啊!”李淼不禁說道。
“我不娶媳婦兒是因為我不服管,我可有不少紅顏知己,七八個呢!”
“有幾個我都不敢跟您說,見了面,您可是要給人家請安的。”
朱載聽了這話,沉吟半晌,將信將疑的看向李淼。
“真不出家?”
“真不出……你這老頭兒。”
“唉……其實你要真是達摩轉世,反而會少很多麻煩。”
朱載頹然坐到椅子上,揉著眉心。
李淼也收起了懶散的表情,認真看向朱載。
“什么麻煩?”
“什么麻煩?”朱載冷笑一聲:“俠以武犯禁,更何況是天人呢?”
“容顏不老,見神不壞,誰不想要?陛下不想要?”
“三路合一,還絲毫沒有天人五衰的征兆,誰不想探求其中的秘密?白天那個坐轎子的不想?”
“你不姓朱,又不是太監,又沒有家室,陛下會放心你?”
“籍天睿為什么要死?少林和武當這種傳承,為什么沒有天人境高手?”
“有些事情,我也不清楚。但這些道理,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
朱載一句話蓋棺定論。
“你是不是反賊,不是看你想不想,而是看你能不能。”
李淼沉默了一會兒,看向朱載。
“所以,我才沒有告訴您我的武功。”
“若是當初跟您說了實話,您都未必會讓我修下去。”
“我不是武瘋子,習武不是我的目的,卻是唯一的手段。”
朱載看向李淼,問道:“你要什么?”
“解脫。”李淼說道:“說起來,我死過兩次。”
“一次是被您撿到那天,我剛以為我死了,卻莫名其妙的活了過來。一次是十五年前明教那一遭。”
“生死之間,才能明心見性。”
“我所求者為山海,而非牢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