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繼續想著尋什么大仙了,這種時候什么都沒有糧食重要!
那么大一只肥老鼠,黃鼠狼拖著也費力,行動不夠靈活,他們要過去攔下還是可以的。
不過溫故阻止道:
“別追了,那老鼠已經斷氣了。”
小劉不甘心:“不應該呀,剛才還慘叫呢!”
周縣尉這時候理智些,看了不遠處幾眼,重重嘆了口氣。
那老鼠現在就算沒斷氣,也離斷氣不遠了,搶過來無用。
能怎么辦?總不能繼續對大仙出手吧?
不妥不妥。
只能收回刀。
小劉見狀,也只得咬牙收弓。
旁邊青一道長卻是深深疑惑。
以那狗書生的精明,在剛發現肥老鼠的時候,就該讓周山和小劉去阻止,怎么偏偏一直等那只老鼠快斷氣的時候,才慢悠悠問出來?
是不是故意的?!
周山和小劉沒思考別的,這時候極為懊惱,站在原地反思。
一開始看到那只肥老鼠的時候,就該想到這些啊!
怎么當時腦子里只想著拜大仙了呢?
實屬不該!
怪誰?
當然不能怪大仙,更不能怪溫故。
怪我啊!
兩人深深自責,像是看著一大袋子米糧在眼前化成云煙消失。
以后見到大仙不能只顧著拜,應該先看看預示著什么!
關鍵時候還得是讀圣賢書的文人啊,理智機敏。
溫故這時候沒多說,既沒有責備,也沒有刻意去改變他們的迷信想法。
能活到現在的人,不說絕對,大部分人都更傾向于實用性——只要能活下去,神仙妖怪什么的,得罪就得罪一下吧。
沒有肥老鼠引路,他們只能往前推測它的行動軌跡。
它究竟是從哪里出來的?
他們連找幾家,早就在米缸里看過,里面一粒米都沒有,早被搜刮干凈了。
若是埋在地下,總得知道大致位置才能去挖吧?這小鎮,說小其實也沒那么小,憑他們幾個人,總不能把這片地都翻一遍?
不知道有沒有第二只肥老鼠,若是沒有,該如何是好?
明知道這里藏著糧,卻不知道藏在哪里,說放棄怎么甘心!
心中焦灼。
周山和小劉看向青一道長。
道長沒什么表示,估計沒有那樣的神通。指望不上。
他們又看向溫故。
溫故拿出自己畫的鎮上布局圖,他指著一處問:“那邊是不是糧店?”
周縣尉說:“對,那邊是鎮上最大的糧店,主人家就住在后面那個院子。但是剛才我們搜過,那里都空了,地窖是打開的,也早被人進去搜過。”
前一批來的大勢力,在清掃完鎮上的邪物之后,想必也重點搜尋過這里。
就算糧店和主家都私藏了糧食,也早就被搜走了。
“再去看看吧。”溫故說。
剛才雖只是匆匆一瞥,那只肥老鼠好像就是從那邊跑出去。
糧店不大,很快就仔細搜尋一遍。
并無異常。
他們又去后面主人家的院子。
做糧食生意,有錢也有人脈,住處建得還挺好,即便比不上縣城里的那些大戶人家,也是磚瓦房屋,還帶個院子。只是許久無人打理,沒有人氣養護,顯得破舊了些。
院內有一口水井,幾個大小不等的石碾,還有個石磨。
糧店主人家里有這些東西,并不奇怪。
想到什么,溫故又問:
“周縣尉,你之前說,糧店曾報過官,說有水匪來搶糧?”
“對,當時因為縣城里各處擾亂,我們分不出人手管這邊的事情。不過我也打聽了,鎮上去縣城的人說,這位糧商是半夜被人破門搶糧的。
“不止糧店,他們家的存貨也都被搶了,宅院幾處被燒毀。那一晚,家仆憤而反擊,可惜還是沒擋住水匪,院墻都塌了。鎮上其他人也不敢過來,鄰里都關緊門窗。”
周縣尉回想著當初聽到的消息,繼續道:
“這位糧商被搶糧,家里人哭聲整條街都聽到了,店主老娘和媳婦每天坐在門口哭罵,眼神陰惻惻盯著來往行人。鎮民們都繞著這里走。”
溫故說:“所以,鎮上誰都知道這里沒了糧食。”
周縣尉點頭:“是的。”
他們已經搜過這里,重點搜了正房。地窖已經被人扒過了,他們還進去確認,真的什么都沒了。
溫故站在院中,環視一圈。
“半夜遭遇水匪搶劫,院墻被毀,所以之后再次拉磚砌墻?”
周縣尉說:“對,院墻能防御,世道亂起來肯定要把院墻先補好。據說,鎮上最大的糧店被搶后,另外兩家糧商不放心,很快舉家逃了。沒多久,其他富戶也都跑了,包括這位糧商。”
形勢越來越差,糧價高得離譜,最后連糧都沒有,鎮民當然得跑。
溫故突然笑了笑,“這位糧商是個講究人,世道都要亂起來了,新建的院墻還糊了層墻殼。”
頓了頓,又說:“還加高加厚了。”
一個有人脈有退路的糧商,不會堅守在這里。
塌了的墻院補一補救急即可,為何要建得這么好?
時間過去好幾個月,當時新建的院墻,已經帶上了風吹日曬雨淋留下的斑駁。看上去也是一致的蕭條風格,并不顯眼。
溫故觀察一圈,走向某處,手中的木棍撥開墻角生長的灌木。
只見此處靠近地面墻角的位置,表面保護層已經被扒掉,墻上的磚靠里側的也被扒了一層,若是靠近仔細觀察,會發現邊沿都是齒痕。
“砌墻的磚是這樣的?這院墻的磚,內外不一致呢。”
周縣尉和小劉也湊過來。
小劉對墻磚沒研究過,他們村都是石土做的墻。
周縣尉卻是目光一變。
溫故說:“我游學時候曾聽過一些舊事,如果猜的沒錯,這應當是……”
周縣尉露出驚色:“備荒糧磚?!”
他顧不上多說,取出攜帶的匕首,在墻上刮下來一點,在火堆上烤一烤,聞聞氣味。高溫烤了去邪之后,未等涼,舔了嘗嘗。
小劉一聽到“糧”字,也跟著做了同樣行為,他對食物味道相當敏感。
“糧食!”
“是糧磚!”
一時間,他們盯著院墻的目光灼熱。
兩人換了位置,在不同的墻面刮掉外層墻殼,小劉連墻灰都烤了嘗一嘗。嗯,這個好像不能吃。
令他們興奮的是,新建起來的墻院,靠里一側全是糧磚!
這么多!
這么多糧磚啊!
不愧是富裕小鎮里最大的糧商!
溫故也高興。
道長煉制的不饑丸數量有限,已經快消化沒了,這狗道士必定有私藏,但不會輕易拿出來,能理解,那是最后保命的東西,誰愿意分享?
這些糧磚確是好的逃難物資,耐存放,能頂餓!
周縣尉在激動過后,又氣樂了。
當初縣里要平亂征糧的時候,糧商一個個跑路,這家索性直接“被搶”,還成了苦主。
如此多的糧磚……
鎮上傳言,搶劫糧鋪的水匪,又是怎么一回事?
自導自演!
本就是一家的!
知道糧價太高了,亂起來就保不住糧食,先自己搶自己,讓鎮上的、鎮外的人都知道,他們沒糧了!
糧食在外轉了一圈,變成糧磚被運回來,砌在院墻。依然是自己的東西,誰都搶不走。
“呵!”
周縣尉冷笑一聲。
什么你們的,現在是我們的了!
小劉這時候情緒激昂著:“還是要感謝大仙!要不是黃大仙當著我們的面抓了那只肥老鼠,我們也不一定注意到。說不定再過不久,這里又多出來幾窩老鼠,把糧磚全給禍害了!”
周縣尉深以為然:“莫非這就是話本里說的仙人指路?”
小劉重重點頭:“必須的!我們不夠有悟性,還得是溫二哥啊。”
連青一道長都沒悟到仙人給的機緣呢。
聽懂潛在意思的青一道長臉都黑了:愚鈍庶民!
而溫故決定,千萬不要讓這些人知道五大家仙的傳說。
為了方便撬糧磚,他們選擇在糧商家里過夜,再多留一兩日。
晚餐就是煮糧磚。
干啃硌牙,加水煮了之后,能吃就行了,味道無所謂!
收拾三間房的床鋪,有條件當然得睡好點的,身體休息好了恢復更快。
他們輪換著守夜。
小劉現在還興奮著,跟打了雞血似的,渾身充滿干勁。
挖糧食哪有累的!再多我也能挖!
周縣尉跟他一起挖磚。
青一道長關起門煉丹去了,他那便攜丹爐里面不知道在炒制什么東西,沙沙的。
另一個房間,溫故手指轉動著一柄雅致的拆信刀,腦中回想來到這個河邊小鎮所見的一切。
那些射殺邪物留下的箭矢,那些被清空的房屋和倉庫……
從秋末到明年春初,都會是大戶人家們北遷的時間。其他幸存者或許也會跟著遷移。
各地的逃難隊伍一定已經動起來了,如涓涓細流,往北匯集。
北地的競爭很激烈。
也即將更激烈。
不知北方的姨母姨父是否安好,混得如何。
希望他們在這亂世里已經站穩腳,手中握有實權。
一道寒光閃過。
篤!
細長的拆信刀,釘在前方窗戶的邊框上。
若是偏左些許,會釘在磚墻。若是偏右半寸,會穿窗而出。
溫故走過來拔下。
不夠精準,沒釘在窗框正中,還是得多練練。
床鋪上,堂兄鐵頭已經睡得鼾聲起伏。
后半夜,溫故和堂兄在外守夜。
堂兄挖磚,溫故在火堆旁琢磨事情。
房間里,周縣尉家的小孩半夜噩夢驚醒,周縣尉輕聲說著話,好一會兒才再次安靜下來。
小孩子經歷過傷痛,又一直擔驚受怕,長久下去,會妨礙身體。
晚上大人小孩都睡不好。
次日。
溫故擺出清洗過的規格合適的石碾,一小堆撬破的糧磚,還有在鎮上搜尋到的零散幾小疊油紙。
目光親和友善地,看向周縣尉家的三個孩子。
娃娃們,來,干活了!
白天多勞動,晚上睡得沉。
溫故也跟其他人解釋說明。糧磚,他們自己吃,只需扔進鍋里煮就可以了,要多少敲下多少,整塊放進鍋都行。
但是,此行逃難北上,說不定有需要用到的時候。
它可以在亂世里充當貨幣。
整塊的糧磚拿出來,有一定幾率會惹上麻煩事。
但分裝好的粉末,別人瞧著也只以為是遠行干糧的那種。
這樣的世道,錢幣在民眾之間不怎么流通,但糧食,亂世前后都是可以作為交易的重要物資。
一次不需要碾太多,這個任務就交給三個孩子。
周縣尉沒異議。
這活兒簡單,負擔不大。地方也安全。
隔壁房間,道長關著門,不知道還在用他的便攜小丹爐練什么神丹,有一股不太好聞的藥氣散出來。
青一道長說這氣味對人和邪物都不好,只不過窗戶打開的方向,以及風向原因,氣味會往外吹,而不會往院子這邊過來。
所以在這個小院里面干活的三個孩子,并不覺得難受。
邪物進鎮不會靠近小院,天空中還有一只隼負責警戒。
周縣尉不擔心。
小劉在麻團兒協助下獵了兩只野物。
即便如今處理起來麻煩,需要更謹慎細致,但挖磚消耗體能太多,還得趕路,大家都得吃肉補充。
溫故則帶著鐵頭和周縣尉,去其他住宅里搜尋物資。看還有什么漏下。
大勢力在前面吃肉,他們這些小嘍啰撿點湯喝也行啊。
不遠的一家書鋪里。
室內都空了,爐子里都是書紙燃燒的殘渣。
看得出來,在亂世之初的一段時間,這里是有幸存者的,只不過都不敢出去尋找木柴,即便把木質家具劈了,也需要易燃物來引火。
周圍草木生長繁茂含水量多的時候,書頁確實是很方便引火的燃料。
等家具都劈完了,就是整本整本書來燒。
后續又有勢力來這里再清理一遍,入眼所見,一片空蕩。
窗戶和門板都被拆過,再荒廢一年,這屋子都有局部倒塌風險。
周縣尉只一眼就知道,這里沒啥能帶走的東西了。
卻見溫故拿著一個長夾,在爐子里翻找。
周縣尉疑惑:這里莫非還藏著東西?
很快,溫故從爐灰里夾起兩個細長物。
像刀,又太小了,還沒有開刃。裝飾品?
“這是?”周縣尉問。
“書簽而已。”溫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