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山腳下的鎮子就是濠塘鎮,鎮子不大,約百余戶人家,只有一條老街,由于這里是交通要道,因此鎮子中人大多以經營食宿業為生,各種老字號的客棧酒樓比比皆是,而涼國公藍玉的祖宅地就在此南面二十里之外,是一個占地極廣的大莊園,李善長的祖居也離此不遠。
而離鎮子口五百步外,有一座孤零零的大客棧,名字有點怪,叫做‘我的客棧’,緊靠著路邊,此時天色已暗,李維正剛走到這家客棧旁,張二虎便在門口大喊:“五哥,這邊!這邊!”
“怎么在這邊上,不去鎮子里?”李維正見這客棧孤零零矗立在曠野中,心中有種不安的感覺。
“前面小河上的橋斷了,據說要過完正月十五縣里才能派人來修,暫時靠擺渡,可擺渡的船夜里不走,只能等明天了。”
“橋什么時候斷的?”李維正走到客棧門口,忽然又回頭問道。
“三天前,原因不明,掌柜說是年久失修所致。”
‘怎么這樣巧?’李維正暗暗忖道。
“官爺快快請進,小店備有熱騰騰的飯菜和辣湯,還有滾燙的洗腳水和干凈的棉被,保證讓你住下就不想走。”掌柜熱情異常跑出來,拉著李維正便往店里請,店里還坐著幾個官差,要等他們頭來才決定住不住店。
“好吧!咱們就在這里住下。”李維正取出官文遞給張二虎,“去登記吧!”
出門在外,一般人住店必須要有路引,類似今天‘通行證’之類,由縣里開出,而官差出去公務則需要官文,客棧收容無路引之人,一旦被官府查獲則嚴懲重罰。
出門在外,安排食宿一般都是張二虎的事,他走到柜臺前,取出官文扔給掌柜并吩咐道:“先準備六菜一湯,三葷三素,今晚我們在這里住下,可準備一間單人上房,其余皆兩人一間。”
手續齊備,掌柜更加熱情,“好咧!六位請到旁邊飯堂休息,飯菜即刻就來。”
眾人來到飯堂坐下,很快飯菜端了上來,大家都有些餓了,低頭便風卷殘云般吃了起來,可剛吃沒多久,大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隨即店門‘砰!’一聲被撞開了,有人厲聲吼叫道:“你們掌柜在哪里?還不快給我滾出來。”
“俞平,不要這般驚惶,沉住氣。”旁邊一個冷靜的聲音止住了他的吼聲。
李維正聽出這聲音似乎就是高亦清,他怎么也來這里投宿?李維正想起了斷橋,心中頓時不安起來,他放下碗快步走到門后,從門縫向外望去,大堂里的情景卻把嚇了一跳。
只見山頂上原本十幾個輕傷的侍衛此時皆滿臉漆黑,口吐白沫,被其他侍從背著,眼看已經不行了,刺客刀刃上有毒,但要命的不是他們,而是高亦清,他臉色慘白之極,額頭上全是汗珠,他似乎也中毒了,但和侍衛們中的毒又有不同,毒性要緩得多。
“眾位大爺,你們、你們也要住店嗎?”客棧掌柜戰戰兢兢地走過來。
“少廢話,快給我準備熱水,越多越好,再命人速去鎮里請大夫。”侍衛長眼睛都幾乎急紅了。
掌柜面露難色,“可是前方的橋斷了,晚上又沒有渡船,無法去鎮里.....”
他話還沒有說完,侍衛長突然大吼一聲,一腳將他踹倒,掌柜嚇得屁滾尿流逃走,侍衛長猛地回頭向高亦清道:“屬下要立即去英武衛求救,請主人許可。”
“放肆!我已說過此事不許驚動任何官府中人。”高亦清斷然拒絕了他的請求,他忽然咳嗽一聲,一下子捂住嘴,血絲竟從指縫中滲出。
侍衛長急得雙眼盡赤,就仿佛要滴下血來,他‘撲通!’跪倒大哭起來,“殿下,你若出事,天下蒼生如何?”
門背后,李維正的心臟幾乎要停止了跳動,他忽然知道這個高亦清是誰了,朱元璋的長子,大明太子朱標,大堂內一片寂靜,高亦清慢慢取出一塊手絹,擦去口邊的鮮血,淡淡道:“找來英武衛也沒有用,我這宿疾已經多年,死不了人。”
他又回頭對眾人道:“好了,大家趕緊救治中毒的弟兄,不要再為我耽誤時間了。”
李維正慢慢站直身子,心中一片茫然,竟然遇到了太子朱標,自己該怎么辦?他來大明后所思所想,都是燕王朱棣,但命運巧合,卻讓他遇見了太子朱標,一時間,他竟無所適從。
他轉身要離去,腳卻不小心碰到了豎在墻邊的門杠,‘砰!’地一聲,門杠重重地落在地上,大堂里高亦清猛地一回頭,目光凌厲地向他這邊掃來,“屋里是誰!”
他話音一落,貼身的三個侍從閃電般沖來,一腳踹開門,刷地一刀直劈李維正的脖子,刀勢迅猛之極,李維正眼看避無可避。
“住手!”高亦清沉聲喝住了手下,他走上前瞥了一下李維正,忽然微微一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又見面了。”
“我很抱歉,似乎聽見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李維正苦笑了一下,再繼續裝傻已經沒有意義了。
“沒什么,這里是中都鳳陽,遇到皇親國戚是極為正常之事,你們是公差,機會就更多。”高亦清精神十分疲憊,他一擺手道:“李捕頭去休息吧!”
“殿下也請早點休息。”李維正一拱手,快步去了。
“李捕頭。”高亦清忽然又叫住了他,他深深地看了李維正一眼,“今天之事,請務必保密。”
“殿下請放心,為人為己,我李維正都不會再提此事。”李維正微微一笑,帶著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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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亦清隨從眾多,又要搶救中毒的侍衛,客棧一時沒有這么多空房,李維正便命手下讓出兩間,他和張二虎、賈老六三人擠住一室,房間里,張二虎和賈老六在喝酒聊天,李維正則一個人坐在燈光下發怔,他在想白天的刺殺案,究竟是誰有這么大的手筆,竟敢聚集一百多人在鳳陽府刺殺當今太子,這里錦衣衛、軍隊密布,卻能在他們眼皮底下從容行事而不被察覺,由此可見幕后人的手段非同尋常。
當然,池州飛鼠必然就是刺客之一了,這個幕后人并沒有動用自己人,而是利用江湖大盜、賊人來做此案,就算這些刺客悉數落網,也不會知道真正的幕后人,由此可見幕后人考慮之周密、準備之精心,為刺殺太子做了長久的布置。
但有一點李維正卻看不懂,那就是刺殺方式似乎有些愚蠢,如果太子是正式出巡,必然會是前呼后擁、千軍萬馬護衛,一百多刺客根本就近身不得,可如果是太子微服私訪,只派一名武藝高強之人足矣,或伏于草莽之中,或喬扮于市井之內,藏之利器、淬之以毒,窺見機會,一擊而中,而幕后人卻派了一百多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可以說他們今天刺殺失敗就是種因于此,以這個幕后人的思路慎密、布置周全,不應該犯這個低級錯誤才對。
如果幕后人真是有意安排,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難道他還有別的用意不成?
和明朝的消息蔽塞不同,李維正生活在網絡時代,讓他接觸了大量的信息,重生到了幾百年前,這些沉淀在他記憶中的信息也就成了一種閱歷,一種領先這個時代幾百年的知識積累,讓他有一種異乎常人的敏感,洪武二十三年,胡惟庸、李善長、藍玉的故鄉,太子朱標,一百多名刺客,幾條線索交織在一起,使他似乎隱隱看到了什么,卻又看不清楚,就仿佛隔霧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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