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過了中午,李維正和葉紫童來不及吃午飯,給客棧掌柜打聲招呼,又買了點干糧便匆匆上路了,在來武當山的路上,李維正在襄陽府給葉紫童買了幾件隨身替換的衣裙和一些女人的用品,今天葉紫童打扮得格外漂亮,她頭上戴著金絲狄髻,秀發上覆了皂紗,上身穿一件柳綠花緞襖子,下面則穿著一條杏黃綢馬面襕裙,加上她身材高挑,顯得分外地苗條俏麗。
這兩天一直就是他們二人在一起,楊寧則去了師門所在的道觀,在那里他需要修行三日才能下山,這次楊寧回道觀的一個很重要原因,是他在定遠縣得了五百兩黃金,他要用這筆錢重新修繕道觀。
楊寧修行的道觀叫南巖宮,也就是今天李維正和葉紫童要去的道觀,它位于武當山獨陽巖下,始建于元至元二十二年,至今已有百年歷史,葉紫童之所以一定要來這里,是源于在襄陽時楊寧的一句玩笑話,說南巖宮太乙真人像在二十年前曾顯過圣靈,只要在太乙真人面前虔心祈禱,都能夢想成真。
......夢想成真,葉紫童心中也有夢,可是能不能成真呢?
其中一段山路異常狹窄陡峭,兩邊是萬丈懸崖,葉紫童畢竟是女子,看得心驚膽戰,她緊緊地拉著李維正的胳膊,身子緊挨著他,山道上風力強勁,使人難以站穩,李維正也不由自主地緊緊摟住她的肩頭,生怕她失足掉下去。
他們之間就存在著這么一絲曖mei,雖然李維正知道葉紫童喜歡自己,他也愛慕葉紫童的身材,但他們之間總還缺少一點什么,就仿佛隔著一層薄薄的紙,不捅破它,他們永遠也成為不了那種關系,可要捅破這層紙說簡單也簡單,但說難也很難,關鍵就在于時間或者一種異乎尋常的契機.
過了最陡峭的路段,前面的路頓時開闊了,葉紫童這才發現自己幾乎是抱著李維正的胳膊,而李維正則從后面摟著她的腰,他們的手竟是緊緊地握在一起。
‘啊!’地一聲,兩人幾乎是同時丟開了對方,不僅葉紫童的臉脹得通紅,連李維正的臉上也是火辣辣的,心中竟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本來有說有笑的一段旅程就因為這個本能反應而變得尷尬起來,好在南巖宮就在前面了。
“剛才那個只是我們患難與共,其實沒有什么關系。”李維正笑著解釋道,可是越解釋心中似乎越有鬼,他見葉紫童臉上羞澀,目光中竟隱隱有一種喜悅之色,他不由暗暗嘆了一聲,再這樣下去,自己就要把持不住了。
又走了一段路,二人便到了南巖宮前,出人意料的是這里竟頗為熱鬧,香客絡繹不絕,男男女女都有,觀門前還擺了五六個小攤,兩人對望一眼,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剛才山道上可一個人也沒有,這些人又從哪里冒出來的?
臺階上有一個老道在掃地,李維正走上前躬身施禮道:“請問道長,這里香客眾多,難道都是早上來的嗎?我們一路都沒看見人。”
老道士連忙向他回禮笑道:“施主可能是走錯了路,后山是險路,人跡罕至,是我們為提高道行所刻意走的修行路,一般都人走前山大路,我們南巖宮太乙殿靈驗,每天都有眾多香客絡繹而來,天天如此,隨時都有,這時,松林那邊走來了一大群專程來上香的村婦,大多上了年紀,頭上包著藍色土布,挎著竹籃,臉上一片虔誠,老道士指了指婦人們所來的方向笑道:“施主看見沒有,從那里來才是康莊大道,施主卻走了險道,出門不利,當處處小心才是。”
李維正暗暗罵了一聲晦氣,便拉著葉紫童進了觀,南巖宮雖然名聲在外,但確實有些破舊了,土墻皮大片剝落,露出了里面的泥土和麥秸,除了太乙殿稍微看得出最近翻新過,其余各殿都隨處可見腐壞的梁柱,觀中道士只有零星幾人,大多數人都在做功課,李維正請一名道士替他給楊寧轉告一聲,便帶著葉紫童四處游逛起來。
葉紫童買了幾柱香,她想去太乙殿磕頭燒香,偏偏那里香客最多,每次只能讓四人進去叩拜,大門前排了長長的隊伍。
李維正不高興排隊,他見旁邊老君殿游人稀少,便向那邊一指笑道:“我們先去老君殿看看吧!”
“好的!”發生了剛才山路上的一幕后,葉紫童又變得溫順聽話,李維正說去那里她就去那里,頗有點夫唱婦隨的味道。
兩人走進老君殿,里面沒有一個人,葉紫童盈盈跪下,合掌給老君見禮,李維正卻懶得給自己的祖宗叩拜,他背著手慢慢瞻仰兩邊的雕塑,這時從后門過來兩人,似乎也在欣賞雕塑,從兩邊慢慢地靠近了他,李維正詫異地看了他們一眼,他有一種本能的感覺,這兩人似乎在包抄他,他心中頓時警惕起來。
就在這時,老君殿的大門‘吱嘎!’一聲關上了,大殿里立刻暗了下來,李維正一愣,他突然看見兩把長劍一左一右向自己刺來,凌厲無比,正是他心中已經先有了一種警惕,在生死間的一剎那,他猛蹬墻壁,身子向后滾去,躲過左面致命的一劍,但右面一劍卻沒能完全躲過,長劍從側面穿過他的小腹,竟將他的小腹割開一條口子,險些割掉他的命根。
他大叫一聲,在地上連翻三個滾,瞬間滾出五六丈外,將一排柵欄撞散了架,兩名刺客輕喝一聲,舉劍猛撲上來,李維正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片,大喊道:“你們再過來,我就毀掉信件。”
饒是他有急智,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他猜到了對方還是為信而來,果然,兩名刺客猶豫了,李維正再次大喊,“后退三步!否則我和信同歸于盡。”
兩名刺客對望一眼,卻沒有動,就在這時,從老君像后面轉出一個黑衣人,冷冷道:“聽他的話,后退三步。”
兩人回退了三步,劍尖仍然指著李維正。
黑衣人慢慢走上前,看著李維正似笑非笑道:“李將軍,我們又見面了。”
李維正也忽然認出了他,“是你?”他心中異常震驚。
“沒錯,是我,你想不到吧!”黑衣人又走了一步,天窗射入的陽光正照在他臉上,赫然竟是程延年的副將韓淡定,他微微一笑道:“你很厲害,最后一步棋居然把所有人都耍了,不過你也犯下了致命的錯誤。”
李維正強忍腹部傷口的疼痛,他無比震驚地望著這個萬萬沒有料到的敵人,沉聲問道:“我犯了什么錯誤?”
“你不該把信一分為二,讓一個平庸的人拿到另一半,否則我真的想不到,笑到最后的人居然是你。”
韓淡定遺憾地搖了搖頭,“平庸就是平庸,從俞平手中我不僅輕而易舉地奪回了另一半,還知道你的同伴出身武當,我便猜出你可能來武當山了,實不相瞞,我剛剛去過你們的客棧,在你的行李中沒有找到另一半信,否則,我真不忍心來打擾你。”
李維沉默了,這些天云詭波譎,他明白奪信后并不是一走了之那么簡單,如何善后甚至比奪信更要復雜,他的實力不夠,所以他才想到把信給俞平一半,事實上俞平拿走的是并不重要的一部分,而核心內容還在他的手上,這樣一來,不僅可以平息作為奪信主帥俞平的不滿,更重要是可以把風險轉給了俞平。
他也知道或其他人必不肯罷休,定會一路追趕,所以他才反其道行之,躲到武當山來,這就是他的金蟬脫殼之計,應該說他的策略天衣無縫,但唯一沒有料到的是俞平竟然那么弱,敗退得如此之快,更沒有想到,居然還有韓淡定這支奇兵,這一刻,他忽然明白韓淡定是誰了,他一直擔心、卻始終沒有露面的燕王手下。
李維正望著韓淡定得意的目光,冷冷道:“信就在我手中,你以為你就能拿得到嗎?”
“你看看便知道了。”韓淡定手一擺,一名大漢拉過了葉紫童,劍抵著她的脖子,葉紫童滿眼憤怒盯著韓淡定喊道:“虧我父親還嘆你跟了程延年可惜,原來你也這么卑鄙。”
韓淡定搖了搖頭,淡淡一笑道:“葉小姐,你就錯了,我并不卑鄙,不信你可以問問你的情郎,我到底是誰?他心里可清楚得很。”
他轉頭又瞟向李維正,等待他的回答,李維正當然知道他是誰,可有的事情不能說出來,他嘆了一口氣道:“我應該想到的,晉王的人至今沒有露面。”
“晉王?”
韓淡定一怔,他盯了李維正半天,眼中漸漸露出了贊許之色,他忍不住一豎大拇指道:“李維正,你確實厲害,到現在還如此思路冷靜,我不得不佩服你。”
他的臉色忽然一沉,冷冰冰又道:“就算我是晉王之人,你現在該怎么辦?”
李維正向葉紫童望去,脖子上的劍慢慢刺進去了一分,一縷鮮血順著她潔白的脖子淌下,葉紫童拼命向他搖頭,讓他不要答應。
“好!我答應把信給你。”
李維正毫不猶豫道:“你先把她放了。”
韓淡定盯著李維正的眼睛,半晌,他一揮手,“放了她!”
“首領,可是....”控制葉紫童的男子大驚,哪有先放人質的道理,首領糊涂了嗎?
“我的命令沒聽見嗎?放了她!”韓淡定厲聲喝道。
男子無奈,只得放開了葉紫童,葉紫童深深看了李維正一眼,一轉身向殿外跑去,她跑出殿外不久,便聽她大聲喊道:“有人要毀老君像,你們快來人啊!”
大殿內依然是一片寂靜,李維正和韓淡定彼此凝望,皆一動也不動,也不說一句話,仿佛都在等待著什么?
剛才的男子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大聲吼道:“我們已經放人,還不把你手中的信拿來!”
李維正沒有理睬他,還是沒有說話,韓淡定仿佛和他有了默契,也一言不發,忽然,大殿門‘砰!’地一聲撞開了,大步走進幾名拿劍的道士,為首正是楊寧,他一眼看見了李維正,大喝一聲,猛沖上來護住了他。
這時,韓淡定終于伸出了手,“拿來吧!”
李維正平靜地從脖子扯下一條鏈子,鏈子另一頭掛著一只小小的黑色鐵筒,隨手拋給了他,韓淡定一把接住,看也不看,一揮手令道:“我們走!”
四個人一齊沖出了后門,很快便消失在遠方,李維正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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