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什么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之流,敗亡也是早晚的事情,所以李自成被剩下的人推舉為新闖王的消息,就沒有什么人注意了。
木云瑤看起來在周王府的時候,看過許多的邸報文書,可能也是喜歡學,喜歡問,所以才有這樣的見識,不過女孩的見識終究是有局限。李孟知曉李自成被推舉為新的闖王之后,久久不一言。
李孟在來到這個時代以來,他不知道誰是高迎祥,來到之后李孟還懷疑歷史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到來而生了改變,有時候半夜夢醒,都是一身冷汗,本就在這個時代誠惶誠恐,如果再是一個完全架空的空間,真是不知道如何做了。
這種惶恐直到看見李自成,張獻忠的名字才緩解了許多,可能自己不了解這段歷史,根本不知道一些東西。
京師邸報上的這個消息,讓李孟心中有些莫明的放松,原來歷史還是原來的那個歷史,并沒有改變什么,可更大的惶恐和緊張感又是充滿在他的情緒中,按照那個他所了解的歷史,車輪滾動,到最后大部分人都是粉碎在大時代之中。
膠州都司去往湖廣就職,而且李孟還要帶著兵去,這事情真是千難萬難,憑著李孟對大明官場和制度的認識,根本不知道如何進行。
寧師爺從前是跟鹽政巡檢做事,見識未必比李孟要高多少,至于目前的“參贊”木云瑤。更是有判斷,無見識。
思來想去,李孟還是派人給膠州城中的周舉人送去了請柬,滿清突入京畿,橫行兩月有余。從容出關,大明兵馬毫無作為,只能是任其囂張。這件事到最后雖然是京師安然無恙。只不過是些州府遭到了劫掠。
但這件事對大明士人,特別是靠近北直隸地山東,山西,河南一帶的士人觸動極大。先是陜西的亂民在中原腹地左沖右突。朝廷疲于奔命的圍剿,本以為這不過是天災造成的亂象,可朝廷兵馬與東虜女真地戰爭,也是屢次的失敗,先是宣府大同那邊被人突入,這次連京畿腹地,大明中樞之地都是這樣。
肯定是有些什么東西不對了,稍有見識的人都是心中惴惴不安,所以和李孟保持一段時間距離地周舉人這次卻出人意料的應邀前來。林雷有了舉人的身份,家中又是有錢有勢,周舉人和官宦之輩交接很是緊密,對這些事情懂得的確實是多些。
幾次相談,幾年在膠州城中地相處。周舉人雖然避而不見李孟。可雙方見面談話卻沒有太多地避諱了,開頭客氣幾句。李孟就是直接問訊道:
“這些日子雖然不曾相見,可兄臺所說的養兵據守之地卻時刻琢磨,這萊州府雖有鹽利,土地貧瘠,人煙稀少,而且還是地形險惡,確實不是長久之地,只是我山東兵馬要去往荊襄,實在是找不到理由。”
當年的鹽政巡檢,而今卻是膠州都司,職位升的飛快,何況是這種本地的大戶人家,對地方上生的事情自然是清楚底細,對這膠州營戰斗力也是驚嘆異常,周舉人對李孟也是愈的敬重,先前那種狂生氣度卻是收斂了不少,聽到李孟問,周舉人稍一思索,就在那里開口笑了起來。
這一笑,讓李孟頗為的詫異,心想莫非自己說的有什么不對,看見李孟地詫異目光,周舉人咳嗽幾聲,把笑容止住,開口朗聲說道:
“李大人這事情卻是想的難了,軍兵調動無非是上面一紙公文而已,邸報那邊,荊襄也是亂局紛紛,找個出兵剿匪平亂的名頭就是。”
李孟聽到之后一愣,心想說的如此簡單,但真實情況那里會這么簡單,單說那調撥的公文什么人,什么衙門來,看著李孟地為難表情,周揚倒是有些吃驚,遲疑著問道:
“這樁事不難吧,李兄不是在京師之中也有奧援嗎?”
這話說地李孟頓時是吃了一驚,心想自己和京師秉筆太監劉福來的關系很是保密,周舉人怎么知道,李孟地表情雖說變化不大,可也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周揚立刻是明白過來,笑笑說道:
“在下和吳同知也有些交情,閑暇時他也提起,說李大人在京師有個了不得的大人物親戚,將來肯定會是一路通達。”
幾個月前是有個大人物親戚來著,不過借了五萬兩之后人都找不到了,李孟苦笑一聲,解釋道:
“這件事李某想要自己做成,周先生可有什么方法?”
見李孟吞吐,周揚也知道其中另有隱情,也就不再繼續,直接說道:
“這個倒也是不難,只要是用銀子開路,這大明官場上沒有辦不成的事情,只要在兵部把銀子使足,移防改換駐地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銀子倒是不缺,雖說養兵的用度很大,可關鍵時候十萬兩銀子總是抽調的出來,可兵部的官員自己一個也不認識,說起來,李孟至今還沒有見過萊州知府,所接觸的最大的文官也就是那個匆匆來去的登萊道柳清嵩,其余的就是膠州城這些官吏了,壓根不知道應該找誰去打交道。
好在周舉人依舊是那副言無不盡的脾氣,事事都會和你講個明白,在那里繼續開口說道:
“這件事莫要去京師兵部,那邊天子腳下,人多眼雜,總不免被有心人盯上,那就麻煩了,不若去南京兵部,那邊事情反倒是容易的多,只要是下文書來,一切就水到渠成。”
這話說是說的簡單明白,可京師那邊沒有認識人,這南京城更是兩眼一抹黑,總不可能直接帶兵過去,那立刻就是眾矢之的,自找倒霉。
李孟苦笑了下,只得是點頭稱謝,周揚的知無不言對他真是幫了大忙,但對這樣的讀書人,李孟反倒是不知道如何的答謝,不過今日話說的這么開,索性是直接問了,那邊周舉人剛有告辭的意思,李孟就抱拳說道:
“若沒有周兄的點撥,李某好比睜眼瞎子一般,事事看不清楚,李某是個粗人,不知道那些婉轉的禮節規矩,就這么直接問周兄了,可需要什么?還請直言,金銀我李孟還是有些,而今大小也是個都司銜頭的官員,在這片地面上說話還有些作用,周兄心中想什么,請講就是?”
要是這周揚真一介不取,李孟還真是要有些疑問了,畢竟雙方所說一切都是特別犯忌諱的東西,這邊問完,本來要站起來的周揚又是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沉默了會,抬頭笑了笑,開口說道:
“金銀之物,周某家中倒也不缺,萊州府地面上,別人也欺負不得我周家,只是且有一件事,還要請大人答應。”
“請講,只要是李某力所能及的事情,自然會實打實的完成!”
“將來如果有那一日,若是天佑我大明,這日就不要到來,若是真有那一日,周某全家老小十幾口,拿不得刀槍,騎不得劣馬,怕是別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只求李大人能看在這些事的請份上,收容庇護周某一家。”
本來雙方說話的氣氛很輕松,誰想到周揚周舉人突然鄭重其事的說起了將來的托付,李孟也是一愣,周揚說完之后,從椅子上站起來,深深的彎腰作揖,竟是給李孟行了大禮。
要是放在其他人之間,周舉人這話說出來,就應該是直接喊親兵護衛來綁起來送官,大明如此太平之世,圣明天子在位,你卻做末路打算,究竟是有何居心。不過,李孟若是所謂的“其他人”,也不會放著手中的私鹽大利不要,卻去打著調防荊襄的主意,李孟的膠州營在萊州府,好歹是本鄉本土的子弟親兵,什么事情都是方便,但要是去了荊襄地,山東兵馬,那就是客軍,處處不方便。
雖說大明有這個規矩,客軍在駐地有軍功則翻倍計算,看起來好處多多,但要是客軍在異地駐防的舒服舒心,又何必有這個規矩。
如此匪夷所思的舉動,周揚周舉人壓根沒有問為什么,只是直接回答問題,同樣的,對于周舉人的請求,李孟也沒有任何的驚訝,只是同樣鄭重其事的抱拳答應說道:
“周先生請放心,只要李孟手中刀槍在,必然護得周先生全家周全。”
周舉人沒有接話,默默的作揖告辭,徑直出門去了,李孟也沒有出門相送,今天的對話委實是有些凝重。
看起來,自己雖然知道歷史,但是這個時代的聰明人們同樣是感覺到天下之勢有些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