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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瘋不畏死暴虎馮河
大軍行動,如果是陸地上的行動,糧食輜重運輸所需要的人力和畜力都是極為的龐大,李孟的膠州營雖然是有錢,這樣的花費也是無謂。
人馬在每日的生活之中都是需要大量的水源,這也是行軍需要考慮的問題,所以大運河上行軍就成了最佳的選擇,在濟寧州聚攏的九千多兵馬聚齊之后就順著運河一路南下,在南直隸境內入黃河,然后逆流而上。
這支船隊也可以說是浩浩蕩蕩了,除卻九千多膠州營的兵馬之外,還有不少的民夫壯丁,用來搬運輔助。
濟寧州和徐州之間,一直是有哨探快馬傳遞消息,把靈山商行和其他的情報系統搜集來的消息交給李孟,反正運河之上,船只靠岸也是方便的很。
進入徐州府之后,黃平親自把消息交到了李孟的手上,從這情報上來看,李孟對這次的戰斗倒并不是全力以赴,因為除卻那賊寇“宋江”的消息之外,還有淮北軍的動態,甚至還有信陽水營具體的事情。
現在的淮北軍,在海州附近的耳目已經是比從前靈敏了許多,因為鹽商方家的主動配合,方應仁來見李孟的消息應該是剛剛通過李孟的親兵送到張江手中去,看來方家對這件事情的準備要比膠州營充分很多。
那邊說,這邊已經開始做了,淮北軍對這送上門來的配合緊張異常,不過總比在海州步步提防要強太多,總之就是小心翼翼的應對。
相對這邊的消息,駐扎在東海中所的信陽水營就發生了幾件頗有意思的趣事,大體都是和去那里當百人隊長的鄧格拉斯有關,信陽水營都是在青州靠海一帶招募的海盜青壯,經過的正常訓練并不多,對膠州營內的典故也并不是很了解,突然出現一名洋人,眾人實在是驚奇異常。
消息上說,鄧格拉斯剛到東海中所的那個島上,就連吃飯都有人圍觀,那些海盜們都是驚奇非常的贊嘆“原來這番鬼也是吃飯的”。
除卻這吃飯之外,突然這么個新人,而且還是個洋人來當他們的百人隊長,這些海盜們當然是極為的不服氣,看到楊四對這個洋人客客氣氣的態度,很多人心里的不服氣更是增添了幾分。
那些脾氣比較火爆的水營青壯就想,這洋人沒準沒有什么本事,只不過是上面安排下來的角色,找機會要給他一個教訓。
這教訓洋人的機會很多,特別是鄧洋人對膠州營的操典和訓練方式頗為的了解,看這水營對這方面還稍微顯得生疏,便準備開展訓練,心想只要是把這個訓練搞好,那就是自己在李孟面前表功的本錢。
結果到了這個水營的第三天,鄧洋人把手下的百余名士卒拉到校場上準備訓練,沒想到士兵們對他的訓練壓根是不屑一顧,說是從前膠州營派下來的那些士官的已經是足夠,不需要再有新的內容。
看這些水營士卒的訓練,很多膠州營應該訓練到的內容,這邊分明都沒有練到,當日間為了速成,只是大概的教授了一些基本的東西,誰想到這些水賊居然是接著這個自滿了,這些海賊出身的士兵們別看才接受了很短時間的訓練,可在海州鹽場的那幾次戰斗之中,讓他們看到了自己訓練的成效。
從前畏之如虎的官兵在自己的面前也遠遠不是對手,有這樣的本事,天下都可以去得,還要學什么。
別看這鄧格拉斯在李孟面前恭順異常,甚至是有些下作的低聲下氣,可在這些士卒面前卻有一副威嚴的摸樣。
爭執了幾句之后,鄧格拉斯也不多說,直接是抄起一根訓練用的木棍,讓下面的士兵上來試試,只有動過手之后才最有說服力。
水營的士兵們就在等待鄧洋人的這個提議,琢磨著十幾個一哄而上,把這個讓人討厭的洋人暴打一頓,殺殺他的氣焰。
鄧洋人這邊在膠州雖然是以好逸惡勞的形象出現,可這種雇傭兵出身的人,知道自己的看家本事并不能丟,而且自己寄食的地方還是個軍事貴族的領地,自己得以在這個軍營中生存的本錢就是斧槍的戰技。
鍛煉身體和武技的操練每天都沒有停下,還是日日操練,這也是鄧洋人和那寡婦成親之后,有勇氣和李孟提出去下面任職的原因之一。
十幾個同樣是拿著木棍的水營戰士,被鄧格拉斯在單對單,單對二、單對三,一直是到單對四的比試中全部的打翻在地。
這件事情一傳出去,立刻是轟動水營,據說在兩天后,還有幾位青州海賊出身的水營頭目自負勇力高強,也是找鄧格拉斯比試,結果都是被鄧格拉斯打敗,這下子,鄧洋人的威信固然是高漲。
連帶著信陽水營這些人對膠州營都是更增添了幾分敬畏,李孟看完這個消息之后可以說是十分的滿意,鄧洋人雖說是個洋人,可卻很明白事理,知道去了信陽水營這種地方不能怯場,只能是事事爭先。
信陽水營這個部隊是為了短期的目的組建,膠州營對他的控制未免有些不穩,派人過去,也是為了樹立威信,如果這威信樹立不起來,也要對膠州營的名聲不會有太多的影響,比如說鄧洋人這種很外圍的人員。
這也算是給洋人一個機會,看他能不能抓住,把這個機會抓住,說明他有實力,也知道如何做事,將來肯定會有大用的機會,這次的機會,鄧格拉斯牢牢的抓住了。
第二個消息就是賊寇“宋江”的調查,讓李孟哭笑不得的是,這宋江和自己還真是有些淵源,在明末的時候,《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在民間的流傳極廣,書中的各個人物,更是成了民間各位的模仿對象。
比如說目前和張獻忠齊名的大寇羅汝才外號就是“曹操”,這游弋在開封城周圍的河南巨寇自稱“宋江”,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黃平下面的人員對“宋江”這支隊伍的調查,最開始并沒有想這么深入,只是想查出來一些很基礎的情報。
河南的綠林道和亂賊之中自然不會有什么保密的意識,每個賊人的首領恨不得自己的名聲天下傳播,從來不知道隱瞞。黃平手下的人一查就查了個底掉,“宋江”本名宋大剛,之所以說賀膠州營有淵源。
是因為這宋大剛原本是劉澤清手下的一名軍將,據說曾經是一名千總,在曹州的安興集鎮守,李孟率領騎兵突襲曹州,劉澤清被抓住斬首,他手下的兵馬,在曹州附近和寧陽縣附近的都被擊潰,那些小股的或者是向膠州營投降,或者是自己逃走。
宋大剛屬于自己逃走的那一批,他當年是沂蒙山寨中的強盜頭子,被劉澤清招安之后才下山成為了官兵,雖說也是吃空額,可手底下有七百多名跟著他多年的老部下,這些部下也都是打仗打的不少,勇氣說不上,可都是些老兵油子,這些人雖然未必有攻城拔寨,野戰決死的能力。
但是拼命肉搏的時候,卻也能支持一段時間不潰散,而且多少知道些軍陣之中的規矩,宋大剛在得知劉澤清身亡之后,就是帶著這支馬馬虎虎的隊伍竄入了河南,不要小瞧這只馬馬虎虎的隊伍。
這樣的七百多兵,已經可以殺散幾倍甚至是十倍以上的流民了,宋大剛就在官兵又是干過強盜,對亂賊和官兵的套路都是頗為的了解,打起仗或者是火并起來,吃虧很少,勝仗很多。
而且這宋大剛做事也有個界限,河南境內,南陽府不去,因為那邊有左良玉這個更大的土匪強盜,北直隸不去,那邊有朝廷的重兵駐扎,山東不去,李孟可是個煞神,河南省本就不小,在這里折騰就足夠。
幾年下來,居然也是糾集了幾萬人馬,也是河南省內有名的大人物了,這名號是宋大剛的自稱,他是山寨出身,當年鎮守的地方距離鄆城縣也是接近,或許是聽評話故事太多,為了給下人彰顯自己的仁義,所以自稱宋江。
這“宋江”手下的人馬差不多在一萬六千在四萬之間波動,這也是河南流寇的特征,大部分跟隨作亂的人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很多人在跟隨亂軍途中或者是死在路上,或者是死在饑餓之中,碰見真正的戰斗,這些流民反倒是不會在戰場上死太多,但死在莫名其妙的混亂,或者是死在驚擾潰逃之中,也是很多。、
往往一支隊伍糾集了幾萬人,幾天之后,糾集的這些人馬上又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散去,但這樣的隊伍人數迅速就可以恢復過來,流民太多了,在河南地面上,完全不用黑心裹挾,任何一支要造反的軍隊經過,都會有大批的流民自愿跟隨,附帶說一下,要是官兵經過,也是有很多自愿參加的。
大家無非都是要一口飯吃,顧不得為這口飯要付出什么,哪怕是拼命廝殺。
這樣純粹炮灰的流民,如果經歷過幾次戰斗,在戰場上生存下來了,那他也能成為合格的戰士,這樣的人則會成為亂軍中真正的戰力。
黃平和手下的情報人員做出的估算是,“宋江”手下會有七千多有戰斗力的人員,因為這是這三年來,“宋江”部下人數最少時候的數目。
對這個消息,李孟報之以苦笑,嚴格來說,這宋大剛能有今日的禍患,自己才是首要的原因,不過這樣的理由自然不能和其他人明講。
這次出征,一方面和開封的周王確實是有些緣分情誼,畢竟對方姑娘在自己家中,眼下給自己做參贊之類的工作,等于是養了這么大的郡主女兒白送,還要搭上很多的金銀財寶。而且木云瑤本身在膠州營系統之中,可以接收到絕大部分機密情報,河南之事肯定也能知道。
河南巡撫已經是上奏朝廷請求山東調兵救援開封,自己這邊要是拒絕的話,木云瑤肯定不會高興。
更加重要的是,膠州營眼下的大部分新兵,缺少練兵的機會,河南開封附近的這股賊寇無疑是練兵磨刀的最佳選擇。而且還是在黃河邊上,膠州營也可以通過水路來運輸,這樣比起陸地的馳援也方便許多。
對于這些從前只是在屯田田莊之中受到簡單軍事訓練的新兵來說,哪怕是去到開封府沒有遇到敵人,這一路水上行軍,也是一次非常不錯的演習。
李孟現在的心態和從前已經有很大的不同,他拼命做的就是讓自己的實力壯大,同時不要受到損傷。
山東的地盤目前還是在消化之中,大量的新兵編練成軍,一切都還不穩,朝廷上下對山東的漠視和冷處理,真是正和李孟的心意,但總是這么低調和封閉也有自己的缺點,這沒有練兵的機會就是其中之一。
李孟對自己手下的軍隊,訓練方面還是有自信的,可僅僅是經過嚴格訓練,卻沒有經過實戰的軍隊,初臨戰陣肯定是會鬧出很多的笑話,膠州營的各支軍隊在這樣的情況下鬧出了多少笑話,李孟也是見過不少。
河南省請求救援,和流寇賊兵作戰,不管是大勝小勝,都不會作為判斷你這只軍隊強弱的依據,至于失敗的情況,李孟還真是沒有考慮過。
在水上行進了十幾天,在黃河之上,膠州營雖然沒有什么老關系,可高一功那邊的青鹽生意來回走的正是黃河這段河道,高一功和李孟的名頭可能在這黃河上都不怎么著名,但是凡是知道的,自然是不敢亂動。
龐大的船隊走的頗為順利,進入河南省歸德府之后,在黃陵崗那邊布置了探馬,兩岸各有近百名騎兵化裝成馬賊的樣子,來往于船隊和前方之間,不斷的將偵查來的消息帶給這支船隊。
開封城是河南的首府之城,又是天下聞名的富庶之城,盡管城防堅固,城內也動員起來了大批的民壯守城。
但畢竟城內沒有正規軍,城外游弋不去的“宋江”宋大剛覺得有破城的機會,打破這樣的城池,自己馬上就可以成為張獻忠、李自成那般天下聞名的大寇,城內的武庫、金銀、人口都是讓人垂涎的。
就連李自成、張獻忠在河南的時候,都不敢去琢磨這些大城,可這次守將陳永福去往南陽府,城防空虛無比,機會實在是難得。
要知道,河南的兵馬幾乎都是在湖廣和陜西的方向,河南巡撫在開封城中居然要琢磨著向山東求救,可見其局面的窘迫。
宋大剛領著幾萬手下,在開封城周圍劫掠,就已經是嘗到了不少的甜頭,下面的這些流寇們也都是琢磨著進入開封城如何的享福,人很容易被利益沖昏了頭腦,還算是精明的宋大剛眼睛盯在開封城上,什么事情都顧不得了。
何況山東兵馬的船隊,沿途碰見任何船只都是立即扣下,要是不從,那只有沉船的命運,沿岸跟隨船隊行進的探馬和騎兵,隨著愈發靠近開封地帶,布置在岸上的數量也是越多,宋大剛即便是布置了探察的哨探,也會被截殺。
不過,李孟還真是高看這個宋大剛了,一路西進,并沒有碰見對方的任何警戒的布置。
五月底的時候,李孟的部隊終于是到達了陶家店渡口,這是黃河水運進入開封城的必經之路。
如此大規模的船隊過來,到了這么近的地方,如果這“宋江”還不知道,那就是睜眼瞎子了,李孟的船只出現在渡口的時候,就發現渡口那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頭,宋大剛的部下們已經是占領了這個地方,氣勢洶洶的盯著水上的船隊。
船上的官兵雖然是看著可怕,但只要是封死了渡口,對方無法上岸,那就沒有辦法。
宋大剛一直沒有離開開封城,最近幾天卻是在城外砍伐樹木,推倒房屋,打造了些簡易的攻城器械,準備攻城。
這真是實實在在的昏了頭,開封如此大城,即便是民壯們守城,也不是這些流寇們憑著些云梯就能攻下來的,幾次攻打,都是頭破血流,眼下又琢磨著挖掘地道,結果開封知府率領衙役在城中要害處埋缸偵聽,雖然進度還不大,可估計也是個無功而返的結局,就在這時候,山東的兵馬到了。
為了行進中的保密,李孟所率領的船隊,只是依靠紅黑兩色的大旗來帶隊領路,并沒有什么可以辨明身份的記號。
岸上的流寇們甚至不知道船上到底是那里的兵馬,但這肯定是官兵,因為這般氣派的規模,可不是那家同道能負擔的起。
李孟率領的親兵和馬隊在蘭陽縣的附近下船,正在從另一個方向朝著開封府急趕,眼下負責在船隊指揮的兗州軍的統領――游擊陳六。
這次出征河南,李孟帶兗州軍前來,對陳六來說,真是天上的掉下來的好事,李孟手下的幾名大將,征伐出戰機會最多的就是分守登州的參將馬罡,山東各處,除卻李孟之外,最為看重的武將也是馬罡。
和安守本分、從安排的趙能,始終跟在李孟身邊的王海相比,陳六心中特別的著急,他和王海因為犯錯,被李孟安排在身邊當親兵統領很長時間,耽誤了外放鎮守的機會,好不容易外放了,卻因為在相對太平的兗州府,表現的機會又太少了。
眼見著張江、魏力這批后起的將領也開始出鎮一方,而自己這種起家時候的核心將領卻默默無聞,讓陳六如何能不著急。
他們這些人,榮華富貴完全是因為李孟而來,忠心耿耿自然沒什么問題,但陳六也知道,今后若想要有更大的榮華富貴,就必須有所表現。
陳六在兗州府鎮守的時候,也聽到過一些風言風語,其中一種讓他特別的受不了,說是馬罡能有如今的地位,依靠的是才能;趙能能有如今的地位,靠的是恭謹;張江有今日的位置,依靠的是功勞;他陳六能有今日的位置,無非是和山東總兵大人的關系比較近罷了。
五月時候,李孟率領騎兵突然出現在濟寧州,說是要帶兗州軍去往河南平寇,這種天上掉下來的機會,讓陳六大喜過望。
這次所帶的大部分是新兵,陳六生恐這些新兵在李孟面前出什么亂子,在行軍的途中,李孟在座船上每日謀劃,聽取情報,而陳六的大部分時間則是坐在一艘小船上,來回巡視船隊,約束部下,忙的不可開交。
眼下敵人就在眼前,可船只卻無法的靠岸,這就是大問題了,看岸上這些賊寇的亂哄哄摸樣,陳六對取得勝利沒有什么疑問,恐怕李孟率領的大批馬隊出現在這些流寇后面的時候,這支部隊馬上就要大敗潰散了。
問題的關鍵是,那是總兵大人自己打敗的,臨下船前,李孟可是吩咐的明白,你兗州軍是作為主攻的部隊,本帥率領馬隊在后面掩殺,力爭將這伙賊人徹底的剿滅。
要是李孟的馬隊到了,卻看到自家的船隊在河上轉悠,無法登陸,這局面陳六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栗,若是這般,自己在大帥心中的印象會如何。
宋大剛知道官兵從水路上殺過來之后,立刻是覺得大事不好,可現在想要跑都跑不了,這幾天光是做著破開封城的美夢,在開封城外那些聚居地劫掠的金銀細軟都沒有來得及收拾整理。
出來做賊,就是為了金銀財寶,費了這么多天的力氣,要是兩手空空的走了,豈不是要哭死。
宋大剛也是奇怪,按照他打探的消息,最快回來的河南兵馬也還沒有絲毫的動靜,而且按照常規,朝廷也不會朝這里派兵,那這支兵馬是從哪里來的?奇怪是奇怪,不過宋大剛還是把部下派到了渡口和所有能夠登岸的地方。
只要是能把官兵們抵擋一陣,給自己爭取收拾金銀細軟的時間,這就是足夠了,清醒過來的“宋江”可沒有一絲的勇氣去和前來救援的官兵們死戰,而且他也沒有什么義氣會去管岸上的那些部下。
但渡口和附近登陸處的流寇們守的頗為的有章法,宋大剛派來了一些當過兵的老弟兄過來指導,頂在第一線的都是弓手,盡管軍用的弓箭和獵弓摻雜在一起,可這些箭支的箭頭部位都是纏繞著點火的油布。
一有船只靠近,就是拼命的射過去,山東兵馬乘坐的木船對這樣的火箭很是頭疼,稍微被沾到就很容易燒起來,在這大河之上,若是燒起來,那就萬事皆休了。
那些船工和老大,不管這船是不是膠州營征調來的,聽話不聽話,一律不敢靠近,即便是被刀架在了脖子上,也是寧死不從。
陳六在一艘大船上指揮,看見這樣的局面,真是急得跳腳,十幾艘船已經是一字形的排開,火銃兵災八十步的距離之內,在船舷上架起火銃朝著岸上轟擊,但效果極為的不好。
雖說是在射程之中,可黃河這樣的大河之上,水波的上下起伏太大,每一次射擊都談不上什么準頭。
膠州營的火銃威力很大,但是準確度卻很一般,射擊的時候要排成整齊密集的陣型這個不必說,而且還要支上木叉保證火銃槍身的穩定,即便是把這些都做到了,也不能保證很高的命中率。
在如此不穩的河上,就更不要提什么殺傷了,盡管是響聲震天,硝煙彌漫,但對面卻沒見到倒下幾個人。
陳六看著對面的局面,真有些無能為力的感覺,只覺得留給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前途一片灰暗。
靠近岸邊的那些木船火銃已經是打完了第二輪,岸上的流寇們一步不退不說,還有幾艘木船的邊緣被吊射的弓箭射中,船上一陣手忙腳亂,還有火銃兵從船上掉進水中,狼狽掙扎。
這邊陳六牙都要咬碎,再也顧不得什么指揮若定的大將風度,扯著嗓子對身后的傳令兵喊道:
“去給炮兵傳令,讓他們把幾艘船用木板連接起來,架上佛郎機和鷹炮朝著岸上轟!”
命令迅速的傳到了炮兵把總那邊,看著前面打的激烈,炮兵在水面上卻一點忙都幫不上,這邊心中也是著急,聽到指揮官下令,立刻是動手開始照做,運送火炮的船只都是膠州營的自有船只。
不過他們從來沒有考慮到在河上開炮這種情況,陳六方才的那個提議也算是急智了,修補船艙的木板被找出來,連接在船舷和船舷之間,木楔和繩索都是齊備,船工和士兵一起忙碌,很快就把船只連接起來。
前面火銃射擊完第三輪之后,就被陳六命令停止了射擊,這樣白白的耗費彈藥,還是不要浪費的好。
岸上那些流寇們發出震天價的歡呼,把官兵這種暫時性的退卻,當成了自己巨大的勝利。
結果水面上的船只漸漸的移動,連在一起的幾艘船出現在他們的面前,船上架著幾門小炮,河船本來很狹窄,釘在一起之后,所能應用的空間也不大,盡管膠州營也是帶著三磅和六磅的火炮,可根本無法擺出來。
那些佛郎機和鷹炮,差不多都是一磅左右的小炮,嚴格來說,把他們叫做放大的火銃也不是不可以。
看見這些火炮之后,岸上歡呼的流寇們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反倒是喊得更大聲,向船上的官兵挑釁。
“這他x的瘋了,命令兵船靠過去,轟開地方立即登岸!”
陳六一邊是眺望著岸上的情況,一邊緊張的給傳令兵布置命令,命令迅速的傳達了下去。
“轟轟轟”連續的幾聲響,鉛球帶著低速飛行的呼嘯朝著岸上砸去,河面上這么多船只,即便是無風,也會因為船只的行動產生波浪。
不知道是那艘船的影響,連起來的這幾艘船在開炮的時候有輕微的顛簸,結果就看似威力不小的炮彈有的打在了水中,有的飛到了邊上的空地中。
落到人群之中的炮彈有兩發,人群之中立刻有人大聲的慘叫,這慘叫聲甚至是在指揮船的陳六都聽得清清楚楚。
可讓他瞠目結舌的是,岸上的人群隨即就爆發出更大的吶喊,又是占據了岸邊。
方才兩發炮彈集中那么密集的人群,死傷肯定是超過了兩位數,但岸上的流寇們絲毫沒有被影響。
在河南的這些亂民們根本不懼怕死亡,能活到今天,被人驅趕著或者是主動來和官兵戰斗,比起那些因為饑荒餓死在家鄉,或者是有更凄慘的那些死亡,這些在吶喊的流民和亂兵已經可以說是幸運,怕什么。
觀戰的陳六終于是明白,方才火銃的連環射擊并非沒有效果,但這種程度的殺傷根本對流寇們產生不了作用,看著官兵們遲遲不能靠近,那種被火箭波及,手忙腳亂的摸樣,岸上的流民和亂兵們更加興奮。
眼前的局面,流寇們甚至可以用氣勢如虹來形容,他們看見壓迫他們的那些官兵狼狽窘迫,好像是心中的怨氣也隨著這樣的景象一掃而空,就算是死也值了,最起碼是笑著死去的。
實際上,前的局面已經是瘋狂......
在指揮船的陳六眼睛都已經變紅了,他甚至覺得能聽到在流寇身后響起的馬蹄聲,如果這次的戰斗,自己就這樣狼狽的被阻攔在水上,今后功業無望,被幾名兄弟和后起遠遠的甩在身后。
回到山東之后,別人又會如何評價自己這個鎮守一方的大將呢!
陳六身邊的護兵只是聽到大人拼命的喘著粗氣,卻也不敢盯著看,生怕是被責罵,粗氣喘了沒有幾聲,就聽到身邊的陳六一聲大喊:
“會水的跟老子上船,朝著岸上沖!!”
在岸上歡呼的流寇們突然聽到,河面上官兵的船隊爆發出一陣陣的高呼,許多艘已經是遠離河邊的船只,都開始重新朝著渡口和岸邊其他能登陸的地方靠近。
那些拿著弓箭的亂兵和流民又是被擁到第一線,油布火盆,都是被迅速的準備好,就等著進入射程。
許多被征發過來運兵的船家和水手,都是一邊劃船控舵,一邊嚎啕大哭,官兵們不管不顧的靠近到岸邊,這船肯定是保不住了。
船上的士兵們把一切能找出來的防御手段都用上了,盾牌、木板,甚至還有木盆,整個船只好像是個烏龜殼一樣,可這些木殼都是要著火的。
“砰砰砰”連續的聲音響起,許多根纏繞著油布的火箭都是釘在了船和其他的木殼上,稍微停頓,迅速的燃燒起來。
可船只還是不管不顧的向前,距離河岸三十步左右的時候,岸上的那些流寇也都是急眼了,很多易燃物被點燃之后,直接用簡單的器具拋了出去。
沖在最前面的那艘船火勢已經是不可抑制,船上的那些木殼卻始終是舉著,看來這船眼看著就要燒毀。
突然有人大喊,船上的盾牌和木殼之類的都被拋入了水中,看來這些人是要棄船逃亡,岸上的流寇們剛要歡呼,就看見船頭一個人揮舞著長矛從火船上跳入了水中,大喊道:
“跟老子沖!!!”
跳下水的這些人都是精赤著上身,手持兵器,就那么朝岸邊渡口游了過來。
都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