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臘月三十那天的中午,各位來拜見道賀的,還有下屬的諸位軍將文官,都是各自回家過年,大家也都知情識趣,自己可沒有資格參加總兵大人的大飯。李孟這邊總算是清凈下來,身居高位,私事公事為一體,家事也是國事,就不要指望有什么私人空間了,李孟現在倒也是有了這感悟,所謂的高處不勝寒,也就是這樣吧。午飯是顏若然領著一干女眷,還有抱著李孟的兒子李宏,全家人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對自己的兒子,李孟心中頗有些愧疚。
自己一年到頭征戰在外,沒有抱過幾次,更沒換過尿布,連周歲之類的喜慶日子都沒有參加。
李宏現在一歲多些,父母的遺傳基因不錯,又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小孩子長的很是健壯,虎頭虎腦的,比起同齡人明顯是高出一塊。
在家的這些日,李宏也沒有奶聲奶氣的叫李孟幾聲“父親”,每天在屋子里都是閑不住,也不管外面天氣冷,總是要出去瘋,倒是搞得那些奶娘丫鬟每天忙個天翻地覆,伺候這位小祖宗。
這種活潑的勁頭倒是讓李孟欣喜異常,不管古今,對這小孩子評價總是個“乖”字。李孟是武將,可不想自己的兒子成為一個“乖”孩子,男孩子總要有些血性和野性才對,但李宏和李孟始終是不太親近,有一種疏離感,和母親的態度明顯比和父親的要親,這種陌生感讓李孟很不舒服。
在現代的時候,李孟常聽到一些經常在外面奔波的人抱怨,說是經常在外面跑業務,回家孩子見面都不敢叫,不見面慢慢的也就陌生了。當時自己沒有結婚成家。體會不到這個感覺,沒想到在這個時代之后,居然讓自己碰見。
對這種情況,李孟也只能苦笑,心想自己在這里打拼。也是為了孩子將來的前途,為他打下一個大大的基業,想到這里,也就平衡了些。
午飯是和女眷和兒子一起吃,晚飯李孟則是把劉福來和孫傳叫到了一起,三個人聚在偏廳之中小酌。
老太監中午就是和李孟他們一起吃地年飯,孫傳也是在家吃過,晚飯這邊三人小酌,其實也是找個清靜地方。商議些事情。
在這偏廳之中,孫傳自然是把臉上的鐵面取了下來,自從跟隨李孟之后。孫傳也知道當年把他從詔獄之中救出,是老太監劉福來的主意,但形勢如此,也不會有什么生氣怪罪之類的情緒,他也是豁達之人。也不會為了不可能改變的過去生氣,見面無非是相逢一笑。
孫傳想想真是有些后怕,楊嗣昌自殺之后。被楊嗣昌構陷入獄地陜西巡撫鄭崇儉被崇禎皇帝找了個理由棄市斬,以祭奠皇帝的楊愛卿,以為楊愛卿“報仇”。天知道自己若是在詔獄之中,會不會被遷怒,想到這里,心中對這劉福來卻是多了幾分感激。
在這桌子上,孫傳倒也沒有什么自高身份的,老太監曾經在司禮監內擔任秉筆太監,又做過南京鎮守。按照大明的慣例。這劉福來也應該算是當朝的一品大員了,身份比孫傳只高不低。
李孟那邊自不必說。三人雖然都是當世的大人物,但身份地位彼此接近,又都是同一陣營的,所以這私宴吃的倒也是和睦親切。
在膠州營系統之中,孫傳和劉福來沒有太大的實權,但地位卻非常地高,都算是顧問之類的性質,李孟在這兩個人面前,一般不會保持那種對下屬的威嚴氣度,舉止言語都是相對隨便些。
菜色很是簡單,三人都早已經過了追求口腹之欲地時代,位高權重,想吃什么美味都能吃到,卻開始惜福養生了。一般人對于上位奢靡生活的揣測,頗多不實,就算是何曾日食萬錢,尤曰無下箸處,那也多半是為了擺譜;李德裕一羹三萬錢,那卻是他喜好鉛汞,想服食升仙而已。
李孟這三人,卻都是起自微末,倒也沒有多少擺譜的心思,鉛汞之物,那更是想都不想,桌子上無非也就是些花生米,鮮蝦,蒸魚,各色臘味之類,真正珍奇的,卻是些黃瓜茄子,這些都是城外溫室里出的,平常人家卻是難以吃到,還有那酒,也是上等地京裝好酒。
三個人喝了一杯酒,李孟放下酒杯就開口詢問說道:
“伯父大人,孫先生,徐州一地歸我山東兵馬駐守,膠州營兵馬駐守的地方,現在越來越廣大,現在河南和南直隸與山東相鄰之處連在一起。但是地盤大,膠州營的鎮守兵馬未免有些不足,可這要是擴軍,倉促之間軍餉軍費卻不知道去那里找尋。眼下膠州營管轄各處,花錢地地方多不勝數,卻沒有什么新的進項,實在是無錢可出……不知道伯父大人和孫先生會有什么法子?”
軍費的開支窘迫,這件事劉福來和孫傳心中都是知道,兩個人既然是有顧問參贊的作用,都是考慮過這件事,但雙方這是第一次見面,事先也沒有什么溝通,兩人都是重臣的氣度,自有些矜持在。
兩人對視一眼,劉福來端起酒杯做了個先請的姿勢,孫傳先開口了,要說這找尋財源之事,孫傳還真沒有什么新法子,他從小接受的傳統教育,當了地方官無非是勸人興農桑而已,接下來就是長時間的帶兵征戰,對這經濟之道更是沒有經驗。孫傳成功的經濟事跡也是有地,但和這李孟沒有太大地區別,也是在西安辦屯田,招募流民,這個經驗,對眼下的局面卻沒有什么幫助。因此,說這話地時候,也是覺得有些底氣不足。
“李大人,登州招遠,那里自明初開始采金。神宗末年方才廢棄,孫某為官時,也聽過山東的同僚閑談,說是那金礦廢棄,不是無礦。而是經營無方,加上天災山崩,這才是廢棄下來,大人或許可以派人去勘探一下。”
說完這個,孫傳也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金、銀礦產的開采的確利潤豐厚的買賣,但把這個作為經濟之道,未免是有些取巧,李孟視自己為大材輔佐。詢問經濟之道,卻只得了這樣地回答,的確實是有些尷尬。
可能想到的。也就是這個典故了,孫傳也是仔細想過可以提出的方法,屯田、通商、以鹽為稅,這些他能想到的,山東都是在做了。而且做地更好,這開礦的建議,不過是他當年為官時候的幾句閑談記憶。沒想到今日居然拿出來用做了計策。
這番局面,即便是孫傳這等見慣風雨的,也是有些尷尬,心中忐忑,索性是端起酒杯,看看李孟的反應。
誰想到李孟聽到他這話,呆了半響,然后用手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頗為懊悔的說道:
“糊涂。糊涂……“
孫傳聽到這話。臉色未免有些難看,不過迅的調整正常。現在已經是在李孟地手下,也只能是受著了。倒是邊上的劉福來盯了李孟一眼,心想自己這侄兒,平日里說話可沒有這么冒失,那眼神中也有提醒責怪的含義。
同席地兩個人神色變幻,倒是讓那拍額頭的李孟反應了過來,連忙笑著說道:
“孫先生莫要誤會,李某是怪自己沒有想到,虧這登州府境內還是李孟起家的轄地,居然是這么忽視過去了,實在要怪自己糊涂,真要多謝孫先生的提醒……來,我敬孫先生一杯。”
這番話一說,孫傳心懷大暢,跟著舉起杯,左手虛扶了下,這是地位稍低的人地酒桌禮節。
李孟的確是要怪自己糊涂,他還在現代的時候,在濰坊當兵,在青島當金融押運員,對于素來有黃金縣地招遠,多少還是有些印象的,那些礦主的張狂奢靡,更是令人難忘。孫傳說在神宗年間就已經是荒廢,估計和礦源沒什么關系。
因為招遠的金礦直到現代二十一世紀仍然還在開采,這之間間隔幾百年,想必還有豐富的儲藏,這么豐富的大礦,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卻完全的忽視過去,作為一方的鎮守,實在是失職。
但這金礦地開采,對李孟和屬下地幾百萬民,十幾萬兵有幫助,開采出的數量可不是個小數目,要達到這樣地規模,所需要的人力物力不是小數目,也不是馬上就能見效的,可這金礦,將來肯定對自己有個巨大的幫助。
這位孫先生果然是大材,隨口的建議,居然就讓自己豁然開朗,李孟的心情不再那么煩躁,邊上的老太監劉福來慢悠悠的開口說道:
“李孟你手中的局面不小,但不管做什么都是缺個名份,比如說你沒法子在這山東境內收取賦稅,只能是折衷的販鹽銷售,可這個還要額外的搭上很多的人力物力……“
李孟點點頭,接口道:
“伯父大人說的是,而今山東九成的田地集中在不到三十家的大地主手中,每家身后都有自己的背景靠山,雖說向他們收取賦稅,征討徭役,并不是不行,但眼下的局勢,這么做卻早了些,那魯王府已經是鬧了起來,再過一年,李某就可以去收了……”
聽到李孟的話,劉太監輕聲笑了起來,接下來卻是對著孫傳講道:
“孫大人,咱家這個侄子什么都好,就是缺少了年輕人的一股沖勁,做事總是寧慢勿錯,不溫不火倒像是老一般。“
孫傳聽到這番話,也就是笑笑,有些話劉福來和李孟叔侄之間可以講,自己卻不能貿然的說話。李孟也不生氣,只是拿起酒壺給老太監到了一杯酒,然后又給孫傳倒滿,他知道劉福來的話沒有說完。
“李孟,你在那萊州府做守備、都司的時候,實力弱小,自然要戰戰兢兢,小心謹慎,而今有這樣的局面。若還是小心,那就局促了,未免讓天下英杰看小了你,鋒芒內斂固然是成大事的必備,但若是總不露鋒芒卻也不對。”
孫傳對這番話頗為的贊同。微微點頭,以李孟眼下的實力和手腕,在山東卻常有些拿不上臺面的小人想要挑釁一番,就好像是山中地老鼠想要找老虎的麻煩一樣,非常的不自量力,但這樣的荒唐事,未免和李孟一直是韜光養晦,不斷低調的態度有關,老虎總是趴在那里不動。未免讓老鼠認為這是一灘肉。
許多人不理解,以李孟目前這樣地局面,還這么低調干什么。以孫傳的見識,就算是當年的李成梁,他的實力跟李孟比起來那也是云泥之別,現在什么左良玉,黃得功之類的。跟膠州營這個龐然大物比起來,不過是隨手可以捏死的臭蟲。個別有眼力的高明人隱約能覺察出來,山東總兵李孟好像是在害怕。或是在努力的隱藏,但原因是為何,就讓人想不出來了。
李孟聽到這句話,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淡然的開口說道:
“伯父說地是,小侄應該如何做呢!?”
老太監劉福來剛入這李府的時候,行事還是頗為的謹慎,到現在已經很放得開。因為他也覺察到李孟實實在在地把自己當作親人長輩對待。老太監欣慰之余,這舉止做派也就相對隨便。他沒有管李孟這不置可否的反應。又是說道:
“賦稅田租,也確實是麻煩,就算那幾十家大地主并沒有什么背景靠山,你這無名無份的過去收租,很容易激起亂子,這一亂,又是在咱們李家的腹心之地,總歸是個麻煩,暫時不要觸碰的好。”
邊上地孫傳把酒杯在嘴唇邊抿了一口,心頭滋味頗為的復雜,盡管他已經是效忠李孟和膠州營,但這天下還是大明的天下,孫傳為這個天下和朝廷奮斗了許多年,但眼前卻有人在這里說“咱們李家地地盤”,這實在是……
“齊魯之地,有一條金河流淌,膠州營急需銀錢,去這金河里面舀些出來,方便之極。”
一說到這個,孫傳卻猛然想明白這劉福來所說的“金河”到底是何物,眼睛跟著瞪大了,心中卻有幾分敬佩,這老太監的確實是有些門道,所想的法子,高明之極。
李孟稍微沉吟,抬頭沉聲問道:伯父大人,莫非你說的是運河?”
老太監酒意微微上頭,聽到李孟被自己一點就透,加上孫傳那驚佩的眼神,這可是當今名臣,天下間有數的英杰,看來都是很佩服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滿足,自己是一個閹豎之人,那些士大夫從來都覺得只有自己才能經天緯地,才能匡扶朝綱,看太監都像是看豬狗一般,就算是阿諛奉承,背后其實也都是瞧不起自己。今日孫傳這門敬佩,卻不似作為,劉福來情緒又是高了幾分,雙掌輕輕一拍,笑著說道:
“正是如此,大明幾百年江山,京師之地,全靠著漕糧維持,漕運斷絕,北直隸和山西立刻窘迫異常,何況江南商戶,向北方銷售買賣貨物,全靠這漕運來運輸運轉,但路經山東,除卻在濟寧州的碼頭收些費用,繁榮些市面之外,其他地段全無收益。”
孫傳已經從那種復雜的感受中恢復了過來,聽到老太監說到這里,也是跟著插口說道:
“山東運河沿岸,每年為這河工耗費人力財力當真是不少,天啟年之前,這漕運地工程還是肥缺,,這些年朝廷撥不下銀子來,地方上地修繕卻是賠本的買賣。而且,為了這漕運,淮河黃河兩岸百姓都是深受其苦,為了保障漕運,不知道淹了多少人家。”
“正是如此,河上跑地漕運船只,運送漕糧的不過是十中三四,商戶貨物卻占的更多,他們徒享這漕運便利,卻不花費一分一毫,天下間哪有這等好事,你身為山東鎮守大將,為這漕運大政做些事情也是理所當然。”
劉太監看來是早有腹案,說起這個來侃侃而談,就連這收錢的理由都給他想出來了,李孟靠在椅背上,環抱雙臂,仔細琢磨老太監的這個話語。那劉福來越說越是興起,酒也不喝了,朗聲的說道:
“設卡之處有三,濟寧、臨清、德州恰好是掐住運河在魯地的前、中、后三處,這事務。交給靈山商行分號去辦,他們在這漕運行當之中,眼線多,人頭熟,別人自然也隱瞞不過。至于抽多少,百中抽一即可,積沙成塔,這運河上的船只過去的多,百中抽一。也是足夠多了。”
李孟在那里輕敲著桌面,覺得自己的煩悶已經是一掃而空,沉思片刻。他抬起頭沉聲說道:
“伯父大人這法子,地確實是妙策,只是漕運是京師的命脈,咱們在那里設卡,朝廷那邊肯定是震怒異常。這事情要是鬧大了……”
孫傳有心想要說話,可那些主意卻總覺的說不出口,還是有些心中的障礙。遲疑了下,索性是拿起筷子,夾了口菜放入嘴中,自顧自的吃起來,算是躲過這個尷尬。聽到李孟地詢問,劉太監平靜了下心情,靠在椅背上,悠然的說道:
“震怒又能如何呢,大明的北地精兵都是在松山被圍。北直隸雖有八總兵。可大部分的兵馬成軍不過一年,何況朝廷幾年沒有給你山東過一文錢的餉銀。就地籌措餉銀也是不得不為,于情于理都說的過去。”
劉福來給李孟仔細分辨了這個形勢,京營雖然號稱十萬,能戰不過是御馬監勇士營三四千人,可這些人還要拱衛皇宮,北直隸總督、巡撫、總兵等高官大將不下二十,但所率領的兵馬都是些成軍不到一年的草臺班子,什么也干不了。
說起來,唯一能戰的就是在通州一帶布防地兩萬兵,這是提督京營太監劉元斌從湖廣帶回來的部隊,但這支軍隊的能戰也只是相對與京營兵馬和那些草臺班子而言,在湖廣一帶和張獻忠交戰幾次都是大敗,根本拿不上臺面。在這北直隸,不過是矮子里面拔將軍罷了。
大明朝有實力地兵馬,現在都在松山上被包圍著呢!
李孟這近十萬的兵馬,就在北直隸的南面,從德州到京師一帶,都是一馬平川的平緩地形,又可以沿運河直達天津衛,再轉攻通州,真真稱得上是無可阻擋。
對于京師來說,此刻的山東兵馬如同在一旁窺伺地巨獸,京師中人想要說什么,做什么都要掂量掂量,不過京師的崇禎皇帝和朝中大臣們能有這么靈敏的感覺和認識嗎,他們對于天下地局勢,有起碼的了解嗎?這個實在是難說。沒有萬無一失的防呆策略,因為呆子們總是創意無限。
酒過三巡,劉福來提出來的事情差不多就這樣定下來,天色一晚,外面的鞭炮煙花已經是開始燃放,老太監酒喝多了點,感覺到疲憊,索性是去內堂休息,順便逗逗李宏,隔輩親這話不加,老太監劉福來寵愛李宏寵愛的不得了。
孫傳自從帶上鐵面跟隨李孟之后,心境放開,身體也是跟著恢復了不少,今晚也就多喝了點酒,看到劉太監出去,孫傳頹然的笑了笑,直直身子,靠前說道:
“大人,方才老太爺所講漕運抽稅,百中抽一,百中之一為厘,這收錢的名目就叫做厘金如何。”
名稱是什么不過是文人的把戲,并不重要,李孟也能感覺出來孫傳心中地為難,大明朝養士三百年,孫傳又是赴過瓊林宴,簪花而出,天街騎馬耀武地進士,對于大明朝,對于天子,總有一份割舍不下的思緒,但這也是常態,也是正常。不過厘金這個名目地確實是很合適在運河上的設卡抽稅,言簡意賅,商人們一聽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厘金”這詞,恍惚間在什么地方聽過。
孫傳看著有些喝多了,說完這“厘金”的名目之后,又是笑著說道:
“李大人,莫要高看了朝中諸公,這些年,山東兵馬如此的低調隱晦,那些朝堂之中的蠢物,做起事情來未必有什么顧忌。”
頓了頓,孫傳端著酒又是喝了一杯,接著緩緩說道:
“南貨北運素來有大利,南商多為江南豪門。這朝中大臣們又都是又都是江南士林的出身,彼此間千絲萬縷的聯系,這漕運如此大利,朝廷怎么不會去收取稅賦錢財,不是不想收。是動不得啊,不知李大人還記得東林魁李三才嗎,那可是點將錄的東林魁。“
說到這里,孫傳臉色暈紅,看著有些醉了,當年魏忠賢查緝東林黨人,設置了個東林點將錄,把這些東林的骨干之臣羅列其中,東林、閹黨互相爭斗快有三十年。能進這點將錄的都是一時名望,自覺得光榮無比。
李孟對這個并沒有什么太深入地了解,但不光是下屬經常議論。就連劉福來和他岳父顏參政也是經常提起,多少有個印象,
“當年神宗曾經派出稅監準備在這漕運上收稅,但這李三才家中乃是豪商,這收稅豈不是割肉。當即是鼓噪叫囂,硬生生的把那礦監尋了個由頭下獄,事后還上奏天子。要廢除天下的商稅,而今這江南江北的商戶們還在稱贊李三才正義敢言,為民請命,李大人,你這一舉動,怕是南北騷動啊,沒了李三才,還有錢牧、阮集之,大人千萬小
聽到這里。李孟倒是明白了。要是抽取厘金,那可是和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對抗。這個集團就是江南江北地豪商,這些人和上的大臣以及士林名士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連朝廷征稅,他們都是想盡方法對抗,別說自己這言不正名不順的。
想想這些人在朝野鼓噪,李孟也是覺得麻煩,但這麻煩也就和吃橘子需要剝皮差不多的性質,孫傳又是干了一杯,呵呵笑著說道:
“不妨事,不妨事,也就是這點麻煩而已,山東坐擁十萬精甲,這些呱噪不過是老鴉叫,但聽著心煩,沒什么妨礙,這些人……自比名臣…….卻也就是誤事的本領……”
說了這么多,孫傳酒勁上涌,也顧不得什么失態與否,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李孟的精神卻是亢奮,外面鞭炮噼里啪啦的作響,還能聽見家人們的興奮叫喊,李孟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近來地愁緒一掃而光,只覺得眼前心中海闊天空,外面煙花五彩繽紛,在窗紙上映出種種顏色,“碰”的一聲,不知道又是什么煙花在天空炸開,又是把屋子里面映的明亮了些,李孟把手中地空杯舉起來,不知道對那里致意。
這個年,膠州營的每個人都是過的很快樂。
兵部尚書陳新甲接到了孔府的信之后,算是松了一口氣,也算是給自己的女兒找了個好歸宿,但他也明白孔府答應自己聯姻地要求,信上所說的那幾件事,想必就是條件了。
刁難陷害地方上的實權武將,作為兵部尚書地陳新甲自然知道這有多難,不過他卻覺得自己必須要做這件事。
派兵部主事張若麒去洪承疇軍中監軍,并且催促洪承疇加進軍,這都是導致松山大敗的主因,雖說監軍張若麒還沒有回到京師來。
但吳三桂逃回山海關之后,從松山潰退的那些官兵軍官,漸漸的傳出些消息來,無非是監軍如何逼迫,又有朝廷的密旨和命令之類的,正是因為有這些因素,才導致洪承疇這等帶兵多年的總督輕師冒進,被皇太極率領韃子大軍抄了后路,圍在松山。
松山大敗之后,朝廷上下都是惶恐異常,言官們知道要是此時貿然說什么,肯定會被崇禎皇帝遷怒。
可差不多半年過去,在朝中誰該擔負這個責任,雖然崇禎皇帝最應該為這個大敗負責,不過言官們當然不敢去說這個,但肯定要有一位大臣來為這個負責。
陳新甲知道,只要言官們開始說話,這責任落在自己身上可能性最大,到時候免不了殺頭棄市的罪名。
眼下一定要找個事情來轉移言官們的視線,囂張跋扈,欺凌士人,有辱斯文地武將就是頗為不錯地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