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舒是看到衛士們紛紛趕到河岸邊,興致勃勃的捕捉那條一人多高的巨魚,因此趙武身邊的防護疏松起來,許多衛士心不在焉,雖然還掃視著身邊的林子,但更多的將注意力放在河岸上那幾個捕魚的武士身上。
于是,他才身不由己的按住寶劍。做出警戒姿態。
魏舒笑著松開了寶劍:“也是。我忘了面前站著的是天下第一將,有誰能在你面前討了便宜?。
趙武咧嘴一笑:“說實話,人都說我是天下第一將,人都說我最擅長突襲,但我時這個。綽號惶恐不安。日夜驚懼,你知道為什么嗎?。
魏舒搖搖頭:“以前我與昏帥并肩作戰的時候,總感覺副帥做事大大咧咧的,萬事不放在心上,卻居然不知道,副帥也會被自己的名聲拖累。日夜惶恐不安。”
趙武點點頭,此時,衛士們已經從河岸上拖上那條大魚,幾名衛士興奮的商量這條大魚的烹飪方法,,
水上風波結束后,衛士們也將注意力收了回來,開始警懼掃視四周。趙武松開了握緊的拳頭,平緩的向魏舒解釋:“我年幼的時候,總以為別人太傻,對一切現成的規則一概蔑視,但等到年紀大了才知道。我蔑視一切規則,其實正是我所蔑視的規則保護了我,使我得以安然長成,而不是相反。
比如我擅長突襲,幼年的時候我不知天高地厚,很為這個名聲而沾沾自喜,但最近我”我突然覺:我既然蔑視春秋戰場禮儀,以突襲而聞名,那么別人在面對我的時候,恐怕也不會在意春秋禮儀,如果能找到偷襲我的機會,他們絕不會有片刻的猶豫。
明白了這一點后,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生怕別人也來偷襲我。我現在終于知道,那些我曾經打破的戰場禮儀,其實是保護了我。如果我一直遵守這些禮儀,那么我不用擔心別人違反規則來偷襲我,那么我每天都可以安穩的睡覺。”
魏舒愣了一下,馬上,聰明的他立囊反問:“你說的是范自吧?你幼年的時候,趙氏曾經遭受過一次滅族的災難,如今看到范自打破所有封建規則,無所顧忌的掠奪與攻擊其它家族,你是不是覺得范創踐踏了規則之后,從此各家族都不在規則的保護之下,只要有利益,大家就可以隨意的攻擊其它家族?”
稍停,魏舒看趙武陷入沉思。一句話也不說,他馬上補充:“確實,范田的株連政策讓我魏氏也覺得膽寒我魏氏跟雜氏關系密切,昔日雜糜為下軍將的時候,我父親為下軍佐。
今日我父親為下軍將的時候。祟犀的兒子雜盈是下軍佐。我們與雜氏并肩作戰多年,私下里,兩家同齡人都在一起玩耍、成長。而元帥的株連政策,讓我魏氏時時刻玄地提心吊膽。
我父親也認為:這次元帥踐踏了一切封建規則,從此之后,我們國內的家族爭斗再無任何顧忌”你我兩個家族身在其中,在這種情況下。我難免要養成一些神經質的習慣,請副帥不要責怪
趙武嘆了口氣:“范曰之后。我晉國只會相信力量與權勢,而不會相信規則。我既然在權勢上比不過元帥,只有在力量上壓到范氏一
我記得魏氏以前跟我有過一個聯盟協議,這么多年來,沒有見到魏氏再提起這份同盟協定,我想。魏氏大約忘記了吧?”
魏舒趕緊拱手表態:“我魏氏怎么敢忘記呢,其實,元帥這次清洗雜氏,最后已經有向魏氏伸手的預兆,也幸虧副帥及時表態,拯救了叔向。令范氏明白,并斷然終結了清洗手段,這才保留了晉國的元氣。”
趙武隨口與身邊的衛士交談了幾句,跟衛士們商量好了如何處置那條巨魚之后,趙武閑閑的說了一句貌似無關的話:“不怕流氓耍無奈,就怕流氓有文化,范創,是個文化人啊
魏舒沒有聽懂這句話,他皺一皺眉頭,說:“自這次動蕩之后,我父親病重了,我出使之前,父親叮囑我順路來你這看一看,其中未嘗沒有重申趙魏盟約的意圖,趙氏還記得那個盟約嗎?”
魏修的舉動讓趙武想起之前三邵之亂時,士樊的一心求死。
魏繹這是在學習士坐的策略,他自己知道魏氏與祟氏這幾年關系密切。為了躲避范創的嫉恨,他只能關起門來裝病。
然而,春秋人的思維跟趙武不一樣。趙武這個現代人關起門來,每天喝喝小酒,聽聽音樂,而后讓家族武裝嚴正以待,讓范自面對這個硬核桃無可奈何。而勢單力薄的魏修如果每天無所事事,他會對家族充滿道德負疚。以春秋人的思維定式來看,裝病到最后,只能用一死來挽回魏氏的危機了。
魏繹直到現在還沒有死,他能在死前預先派出魏舒聯絡趙武,說明魏繹壓根沒毛病,他現在思路很敏捷。計策很深遠,只要趙武一點頭、一承諾,那么,魏繹接下來只能死了。
魏修一死,魏氏與親氏之間,曾經的親密關系就不再是范自的威脅。這是因為魏舒年紀還謝,歷還淺。而魏繹死后。魏氏邁要依靠其它家族的支持公訛里新回到正卿的位置上,對于這樣一個仰人鼻息的后輩,范自不會在意”
趙武嘆了口氣,對于魏繹的抉擇他無可奈何。
晉國家族爭斗進行到這份上,家主的死亡也許是種解脫一或許,真實歷史上,趙武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
趙武聳聳肩:“似乎,趙魏同盟是我先提出來的。現在我手頭有三家聯盟,馬上能擴展到回家。甚至五家“羊舌氏的叔向已經抵達甲氏,即將渡河來這里,主持趙氏在黃河南岸的拓荒事宜;除此之外,張氏將以大夫的身份,協助我的司空府,在晉國國都處理政務。”
魏舒長長松了一口氣,但他神情說不出的哀傷:“那么,我魏氏就放心了。”
魏舒這句話,證明魏修的命運已經決定,這位晉國第三才子將一死以求解脫,來挽回魏氏的家的命運。
趙武眼淚涌了上來,他急忙轉過身去,面朝著奔騰不息的大河。慢慢的說:“我們都在規馳勺保護之下。如果每個人都遵守規則,范自不會如此肆無忌憚,范氏踐踏了所有的規則,任何家族都可以不因為“罪行”只因為他的個人喜怒受到降罪,可是,范氏難道沒有想到,他把所有的規則破壞了,今后他范氏還能指望春秋禮法,能保護范氏長存嗎?”
魏舒有點哽咽,他斷斷續續的說:“范氏的情況我不知道,但魏氏的情況舒知道,我回去就將繼承魏氏家主的位置了。”
趙武輕輕點點頭:“雜盈被驅逐之后。下軍佐的位置空缺了,如果魏氏再出現變故,我支持魏氏繼續擔當后軍將,不過,下軍佐的位置,魏氏有沒有考慮?”
魏舒抹了一把臉,回答:“我父親的意思是尋找一位三荀的后人。如今中行吳緊跟范氏,那么下軍佐由意荀出身的人出任最合適,父親屬意國君寵臣程鄭”對此,趙氏有其它的意思嗎?或許有智盈擔任也行。”
魏修這是安排后事了,因為中行氏跟范自關系密切,而中行氏出于荀氏,魏修想讓自己的副將從三荀當中挑選一人,以此婉轉向范創屈服。
趙武想了想,覺得還是放棄吧目前他手中已經捏著三家聯盟。范田為了平衡,必定會從三荀當中尋找一股勢力,以填補雜盈走后的空白。而智氏如今是趙氏的跟屁蟲。所以范自不會選擇智氏,只會選擇荀氏。荀氏最杰出的年輕人是荀鄭。他因為戰功被賜予領地“程”并由此稱為“程鄭”為中國程姓第一人。
所以,程鄭是無可奈何的必然選擇。
趙武。享了一聲,答應說:“那就程鄭吧。”
于是,晉國新六卿的位置正式確定:中軍將、執政范自;中軍佐,第二執政、司空趙武;上軍將、司徒韓起;上軍佐、司寇中行吳;下軍將、中尉魏舒;下軍佐、內史程鄭。
與此同時,三個亞卿的位置由范自之子范鞍、趙武之子趙成、以及韓起之子韓須瓜分。
這次權力瓜分象征著晉國新生代的崛起,在晉國忙于分割卿氏權力的時候,魯國也生了權力分割這年,季武子借父親季文子留下的聲望,與叔孫豹叔孫穆子盟誓,先解除其顧慮,然后“作三軍,”
魯國原來有三軍,春秋以來只有上、下二軍,皆歸公室所有。季武子增設中軍擴編為三軍,正好三家各得其一,這就是歷史上的“三分公室”
季孫氏、孟孫氏、叔孫氏原本屬于公氏,也就是國君的直系后裔。這三位被稱為“三公”
原本魯國的國君獨享軍賦的支配權力,但因為魯襄公年幼,三公
或者稱三桓,在抗擊國家侵略戰系密切,故此這三位公孫趁國君年幼。分配了國中唯有國君可以享受的軍賦分配權由此,春秋時代。公卿比國君更享受特權與尊重的現象。正式登場了。
不僅魯國公室的軍賦被分割。自此之后,魯國國君也徹底喪失了對軍隊的控制權此后,季武子采取一系列措施,擴大季孫氏的勢力。很快取代叔孫穆子執掌魯國政權。并形成“叔出季處”的政治格局。
所謂“叔出季處”即叔孫氏負責出使搞外交,季孫氏負責守國執政。
在魯國忙于架空國君,分割公氏權力的同時,齊國也生了相同的裂變一齊國原本有四個顯赫大臣。分別是高氏、崔氏、慶氏及田氏。崔抒扶立齊莊公擔當執政后。滅了他的政敵高氏,現在齊國只剩下了田氏與慶氏。
說到田氏,中國姓田第一人出于陳氏,第一個姓田的人原本是陳國一位公子,他因為國中繼位權的爭執。逃亡到了齊國,齊國國君封他為田部史,主管統計農作物耕作面積。隨后,其后裔以“田”為姓,并逐漸進入商界,成為齊國最大的商人。
田氏人丁稀薄,當家田氏宗主便想出一個方法,他四處挑選咐肌兇女子教授歌舞,客人來了就讓紋此歌女出面招待,等吼女生下孩子,是男性則田氏全部認作自己宗族的人,允許這些男童姓田。此后田氏越來越壯大,到了戰國時代。田氏篡奪了君位,成為新一代齊國國君,,
由此,天下亂了。
魯國和齊國緊鑼密鼓進行了權力分割,導致公卿的權力逐漸凌駕于君權之上“三家分晉”事件的預兆,在此時已經露集端倪。從這一事件開始,公卿大夫們逐漸不把“君權神圣”當作一回事。
一個混亂的時代、一個下克上的時代拉開了帷幕,,
此時,衛國出奔的國君也在緊羅密布運作返回國內他勾搭上了衛國左相寧喜。
寧謄主管民政,與右相孫林父關系還算好,寧喜的父親是寧殖,衛獻公的老師。衛獻公出逃前侮辱孫林父,不幸,寧殖正站在孫林父身邊,被風及,一塊被衛獻公屢次侮辱。
但衛獻公侮辱行動時寧殖教導的,他教導衛獻公“君權神圣”要想辦法彰顯君權的威嚴后來孫林父反抗,驅逐了衛獻公,寧殖只好與孫林父一起扶植現任的衛傷公。繼續教導衛殊公維護君權,,
寧殖臨死時,認為衛獻公這個學生還不錯,他侮辱自己也做得很不錯,像個合格的君主,所以他不忍心自己心愛的學生流亡國外,有家難回,故此在臨終前特別叮囑寧喜:一定要把衛獻公接回國內,重新繼位,”
衛獻公的老師不止寧喜的父親一個人。還有衛國神射公孫丁,以及子鮮等等。衛獻公回國心切,此玄形勢生變化,有魯國、齊國公卿專權在前,他派公孫丁自夷儀偷偷潛入帝丘,讓公孫丁向寧喜轉達了獻公的許諾:“如果你能遵循你父親的遺愿,重新接納寡人歸國繼位。衛國的國政盡歸于你做主,寡人只求能主持祭祀祖宗而已
寧喜聽了這話,心中大喜,這樣既遂了父親的遺愿,又可以掌握衛國的權柄,是一舉兩得好事。但他又怕獻公是一時好言相欺,歸國后反悔。便想尋找一位賢人為此事作證。于是,他先后要求來游說的公孫丁等人代替衛國國君背書,確認衛獻公的保證但這些游說者自己都不放心衛獻公的信用,他們不敢保證衛獻公真的能兌現諾言”
最后,寧喜密書致與子鮮公子鮮、衛獻公的弟弟,當時陪伴衛獻公逃亡,道出了他的顧慮。子鮮接到信后,立玄將寧喜所慮轉述給了衛獻公。獻公立馬對子鮮說:“寡人復國,全憑寧氏,倘能復位。必不相欺,吾弟必為寡人一行。勸說寧喜同意。”
然而,衛獻公出了名的沒信用。他弟弟子鮮也怕衛獻公歸國反悔,讓自己失信于寧喜,所以面有難色,一時猶豫不決。見到子鮮遲疑不決。衛獻公又對他說道:“寡人避居于外國,手里什么也沒有,包括政權。若我能返國,能重新主持祭祀。衛國祖先的祭祀就能延續到我的子孫后代,吾愿足矣,豈可食言。以累吾弟耶?”
子鮮迫不得已,就答應了衛獻聳。但遲遲不想動身。一來二去,衛獻公回國的事情耽擱下來,,
中原三個大國都出現公卿架空君主的預兆。在這場波及世界的權力斗爭中。趙武顯得很悠閑,他甚至沒有回到晉國國都,一心待在黃河南岸,整理他的領地正如古代圍棋下法一樣,古人下圍棋都要從中央開始落子,從邊角落子被稱為“不正奇詭偏頗”等等。
在春秋人一片“中央決定論”下,趙武不回國在朝堂培植勢力,而從邊角下手取勢,占領實空的做法。似乎不符合這時代的主旋律。故此。無論趙武在外怎么折騰,霸道的范自不以為然,反而對趙武的忍讓回避態度頗為欣賞,在這場權力調整中。范臼也特地對三家聯盟留了點情份,,
趙氏有多年的墾荒經驗,此外。趙氏還有許多功勛武士需要獎賞。因為趙氏在黃河南岸的新領地相當于一塊飛地,所以趙武這次絲毫未吝嗇獎賞,他只留下黃河南岸幾片巨大的原始森林沒有封賞出去,其余的土地以十里為一個獎賞單位,武士們只要有一點拿得出的功勞,趙武全給他們封賞了新領。趙氏全體武士的積極性都被調動起來,只一年的時間,上千位領主一起動作,黃河南岸出現了大大小小千余座封建城堡。
為了串聯這些城堡,趙武動用十萬奴隸整修了黃河南岸的道路,同時。為了保證新領主們能夠自給自足,他還沿著河大肆興修水利,讓原本肥沃的黃河下游平原成為趙氏另一座糧倉。僅僅一年多的時間,趙氏的武士已經在這里扎下根來。而且看狀況,他們已經立足于此地,微微出現了點擴張。
這年冬,范自召集附屬國重新盟誓,大大提高了附屬國繳納的征稅份額,屬國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