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勝扭過頭看了共尉一眼,對他剛才適時的幫襯十分滿意,這種惡事,當然要由別人來做,他自己做是不太合適的。他隨即又對著眾人擺了擺手,壓下了鼎沸的吵嚷聲,開始進行下一步程序。在托兒們的帶領下,那些還沉浸在恐懼和興奮之中的戍卒能有什么意見,什么都聽陳勝的。陳勝宣布造反,托以公子扶蘇、將軍項燕之名,重立楚國,自稱將軍,吳廣為都尉,然后又筑起了一個土壇,用兩個將尉的人頭祭奠了兵神蚩尤,求兵神保佑他們所向披靡,造反成功。
一切早就準備好的儀式完成之后,陳勝隨即召集親信議事。
共尉雖然不是陳勝的親信,可是因為他剛才的突出表現,也在召集之列。十幾個人聚在將尉的大帳里,圍在剛剛換上將尉衣甲的陳勝、吳廣身邊,壓抑著心里的興奮,等待著陳勝的將令。
“我們現在沒有兵器,沒有糧草,如果不能及時得到補充,一旦消息走漏了,官兵反撲過來,我們沒有任何抵抗余地。只有攻下大澤鄉,籌集一些糧食和武器,人心才能穩定,才能談下一步的事情。”陳勝指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小伙子,大聲說道:“呂臣,你和共尉兩人,帶一百人做前鋒,立刻攻擊大澤鄉鄉亭。”
“喏。”呂臣大聲應喏。
“去吧!”陳勝沖著共尉點了點頭,用贊賞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大聲說道。
共尉應了一聲,跟著呂臣一起離開。共敖一直焦急在不遠處等著,一看到兒子出來,連忙迎上來,一把抓著共尉的肩膀:“阿尉啊,你怎么……”
共尉笑了笑,他明白共敖此刻的心思。他將共敖拉到一旁,附在他耳邊說:“阿翁,你放心,我心里有數。富貴險中求,我共家如果想恢復往日的榮光,機會就在今日。”
他繼承的記憶中,共家的先祖是周武王的共伯,封地就在現在河內郡的共縣,不過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共國早已經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只有共家的子孫,偶爾還能想得起來曾經的榮耀。共敖就是這樣的子孫,不過他也就是說說,過過嘴癮罷了,從來沒有想過重新做個貴族。現在聽共尉這么一說,反倒愣住那里,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等他回過神來,共尉已經跟著呂臣帶著一百個人走了。
“敖兄,你兒子身手這么好,不會有事的。”議完事的吳廣從大帳里走出來,正好看到共敖站在那兒發愣,便上前安慰道。
共敖咧了咧嘴,想笑一聲,卻沒有笑出聲來,這件事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吳叔啊……哈哈……哈哈……”
“敖兄,我還欠你兒子一條命。”吳廣看著共敖傻呵呵的樣子,淡淡一笑,拍了拍共敖的肩膀,轉身走了。走了幾步,又回頭對共敖說道:“敖兄,你跟著我吧。”
“哦——”共敖無可無不可的應了一聲,跟著人流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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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臣今年二十五歲,面色白靜,談吐也不錯,看起來好象讀過幾天書。他做事很麻利,很快就集合起了一百人趕向大澤鄉。他一邊趕路,一邊和共尉閑談,他看向共尉的眼神十分和善,還帶著幾分欣賞。
“阿尉,你的身手真好,從哪兒學來的?”呂臣一邊趕路,一邊和共尉說道。
共尉笑了笑:“呂兄過獎了,我只是一把笨力氣而已,也就是跟著阿翁學了兩三下。”他知道自己的拳腳可能還行,但是拳腳再利害,打仗的時候也不可能橫掃千軍,他的印象當中,似乎原來的共尉身手雖然還可以,但絕對算不上強悍,而眼前這個呂臣看起來卻是個很厲害的人,身體靈活,步法輕快,虎口還有老繭,看樣子是個練家子。
“你太謙虛了,這么好的身手,豈止是兩三下。”呂臣笑了笑,也不在意。他回頭看了一下身后跟著跑的戍卒:“阿尉,我們這些人,雖然身體還可以,有些人還當過兵,但是大部分都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事,一旦打起來,見了血,可能會有些手忙腳亂,到時候你可要幫我鎮住局面,爭取一下子就沖進鄉亭里,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遵命。”共尉一邊跑,一邊大聲應道。
“哈哈哈……”呂臣笑了,伸手捶了共尉一拳:“我們是兄弟,不要這么客氣,搞得跟當官的似的。”
共尉也笑了。呂臣的隨和給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也許是年齡相近的原因,趕到大澤鄉鄉亭的時候,他們已經聊得很親熱。
大秦帝國的政府結構主要就是郡縣兩級,縣以下就是鄉,一鄉大約是十里左右,也就是管理幾百戶到千戶人家。鄉有鄉亭,有亭長、亭佐、求盜,負責接待來往官員,以及本地的治安和郵驛。
大澤鄉的亭長今天心情不錯,下了十幾天的雨總算停了,他正忙著招呼亭里的亭佐和求盜把亭里的被褥拿出來曬曬,下了這些天的雨,被褥都快霉了,如果不抓緊時間曬曬,萬一來了官員,怪罪起來,那可吃不了兜著走。
幾個人正忙得不亦樂乎,門前來了幾個衣衫襤褸的農夫,一看他們那樣子,就知道是流民。亭長生氣的板下了臉,大步走出門去,很威風的在門口站定,指著剛剛走到門前的共尉大聲喝道:“嘿——你們哪兒來的,到處亂走,鄉亭也是你們能來的地方?當真我大秦的律令管不了你們這些流民了?”
共尉笑嘻嘻的看著張牙舞爪的亭長,大步走上前去,手臂自然的圈住了亭長的肩膀,左手一把扯下了亭長腰間的短刀,看了看,往自己的懷里一塞。亭長大怒,剛要甩開共尉,卻覺得右肩一陣巨痛,共尉扶在他右肩上的手指好象一只鐵鉤,一下子就捏得他半邊身子都麻了。
“亭長大人,我們不是流民,我們是義軍。義軍,懂嗎?”共尉眉開眼笑的看著臉色煞白的亭長,一字一句的說道。
“義軍?”亭長哆哆嗦嗦的重復了一遍,豆大的汗珠從他的臉頰上滾落。
屋里的求盜和亭佐還在奇怪,這是哪來的流民,居然跟亭長大人這么親熱?正在他們疑惑的時候,呂臣帶著幾個人沖了進來,二話不說,就將他們打翻在地。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亭長的臉色不好,相當的不好。
“阿尉,還是你的辦法好,兵不血刃啊。”呂臣十分興奮的對共尉大笑道。
在接近鄉亭的時候,共尉向呂臣提出了這個建議。雖然說鄉亭沒有幾個人,防守能力有限,但是不僅有鄉亭做掩護,還有兵器,而義軍除了他手里的這把菜刀,只有隨手在路邊撿的一些大大小小的木棍,要想憑這些東西撞開鄉亭的門,不見得是件易事。如果在攻打的過程中,再被里面的人殺傷幾個,那士氣必然受挫。不如假扮成流民,出其不意的搶占鄉亭。呂臣聽從了這個意見,果然輕易得手,亭長、求盜等人全部生擒活拿,一個也沒有逃脫。
“呵呵呵……”共尉笑了,將疼得臉都歪了的亭長往前一推,自有人將他捆起來扔在一邊。他打量了一眼環境,對呂臣說:“呂兄,快點請將軍前來吧,事不宜遲,我們還要趕往蘄縣才行。”
“有理,我這就派人去。”呂臣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