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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楚疲憊不堪。跪伏在懷王面前的時候。他恨不得趴舊,牲一覺才好。這些天他奉命在項羽和共尉之間來回跑,這次又跑到彰城來報信,一刻沒有休息,馬都跑死了兩匹,四肢酸痛,渾身乏力,屁股被馬鞍都磨出了血,舊傷還沒結口,新傷又出來了,一動就撕裂般的疼痛難當。可是他深知此行的重要,不敢大意。還是屏住呼吸,側耳傾聽懷王的每一個字。
看著的簡上的字,懷王的眼神緊緊的瞇了起來,眼角不住的抽搐著,握著竹簡的手青筋暴露,竹簡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宋義死了。堂堂的上將軍,他親自拜封的上將軍,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被項羽這個匹夫斬殺在數萬大軍之中,斬殺在他的帳蓬里。自己處心積慮的安排,轉眼之間就付之東流。
懷王的心在顫抖,其中固然有憐惜宋義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對自己命運的悲哀:沒有實力,你就是有再多的智謀又能如何?滿腹的詩書又如何,尊貴的王權又如何?在血淋淋的長劍面前根本沒有任何抵抗能力,還不是任取任予?殺了你的人,還要你承認他殺得對,這是什么道理?
這就是道理,這就是書里不能寫,嘴上不能說,但是大家都在遵奉的道理。
懷王哼了一聲,怒氣勃。啪的一聲將竹簡扔下地上,長身而起:。宋義匹夫,竟敢如此大逆。著實可恨。虧得項將軍、范將軍當機立斷,為國除奸,不然的話,真不知道會鬧出什么樣的事來。項將軍、范將軍忠心為國。其志可嘉,還望他們再接再勵。了兵渡河,痛擊暴秦,解巨鹿之危。揚我大楚之威
說著,懷王回頭命人擬詔,拜項羽為上將軍,著即渡河作戰。
桓楚暗自贊嘆,跟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輕松。不用說那么多廢話。他接了詔,謝了恩,領了賞。退出王宮,準備在驛館里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返回前線。
怒氣未消的懷王退回后宮,獨自坐在案前,想拿起書看。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宋義的級不時的從字里行間顯露出來。向他出求救的哀嚎,竹簡上的字似乎都化為了鮮血,一滴又一滴的滴下來,堵住了他的口,堵住了他的鼻,讓他無法呼吸。
懷王忍不住放下竹簡,掩面而泣,壓抑的哭聲從他的喉嚨里憋出來,擰成一股細細的線,扯動著他的心,淚水,從他的指掌流淌。打濕了他身上簡樸的王服。
“父王聞訊趕來的熊英看著他悲痛欲絕的模樣,心中痛楚,還沒說話已經哽咽了。她扶起懷王,看著懷王似乎轉眼間就變得蒼老了十歲的面孔。忍不住哭出了聲:“父王,你要小心身體啊
“阿英,我沒事。”懷王看到女兒哭泣,他反而鎮靜了車來,抬起袖子擦去滿臉的淚痕,強笑道:“你來得何其快也。是一個人來的嗎?。
“不是熊英搖了搖頭,吞聲道:“是阿臣陪我一起來的
“阿臣啊。”懷王嘆了一聲。沉默半晌。輕聲冉道:,“阿英,他對你還好嗎?”
“還好。”熊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抽出絲帕擦去眼角的淚花,“他就在外面。你要見他嗎?。
。見他又有什么用懷王無奈的搖了搖頭,轉過臉憐惜的打量著熊英:“阿英啊,你知道嗎,共尉沒有入關,他去會合項羽去了。我懷疑
”我懷疑他”,他也參與了這件事。”
“你是說。共君侯也要殺上將軍?”熊英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他雖然不在現場,可是我懷疑他也有份。
。懷王恢復了平靜。眼中閃著憤怒的光:“要不然為什么會這么巧,桓楚雖然沒說,項羽有表中也沒提,可是按照日程計算,項羽殺宋義的時候,共尉離大營最多不出百里。”
熊英疑惑的看著懷王,不知道他的推斷從何而來。懷王自失的一笑,轉過頭想了想,又變了主意,抬手讓人把呂臣叫了進來。呂臣快步走了進來,眼光一掃,已經將懷王父女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他今天休沐,正在家獨坐。忽然聽人報告說前線有人回來了,卻是項羽身邊的親信桓楚而不是宋義的人,他立刻敏感的意識到前線出了事,陪著熊英趕到王宮。他娶熊英是迫于父親呂臣和懷王的壓力,自己并不是十分情愿。盡管如此。他在彭城還是成了別人口中閑話的焦點。很多人都說是趨炎附勢,背叛了共尉。就是他的手下也有不少議論。但是他從來不辯駁。每天只是默默的來值勤,默默的回家,回到家里就獨自在書房讀書,一讀就是半夜才回房休息,就是回了房,他也沒有和熊英同床,有時甚至就睡在書房,成親到現在,熊英還是個女兒身
當然這些除了他和熊英兩個人知道之外,別人都蒙在鼓里,甚至他的父親呂青也不知道。
看著懷王失落的模樣,他無動于衷,一如既往的跪在磕頭:“臣呂臣拜見大王。”
“賢婿,起來吧懷王向前傾了傾身子,撫著呂臣的手將他拉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宛爾笑道:“賢婿,阿英從小在山里長大,不通禮儀,在你家”沒有出丑吧?如果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還請賢婿多多擔待。”
呂臣不自然的看了一眼熊英,正好熊英也看過來。兩人的眼光對付一波。又不約而同的閃開了。懷至看存眼里,眉頭微微
浴,趟即又恢復了平靜,故作不知。
“回稟大集。公主聰慧知禮,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就算偶有過失,臣深感大王重恩,公主深情,又如何敢掛懷呂臣的語氣極為恭謹,聽不出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唉,如此甚好。”懷王連連點頭,親昵的拍著呂臣的手:“那你們可要加緊,寡人和你父親可等著抱孫兒呢
熊英臉一紅,昵聲道:“父王”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懷王輕聲一笑,命人上了些酒食,父子翁婿三人圍坐在一起邊用邊閑談,說著家長里短的閑話。懷王的表情平靜中帶著三分輕松,根本沒有剛剛受到重創的模樣,呂臣雖然表面上也是波瀾不驚,心里對這個岳丈卻是不得不佩服三分。他雖然不知道前線出了什么事。但看他們剛才那個。樣子,肯定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可是懷王還是這么冷靜,不得不說他的養性功夫已經到了自己不敢企及的地步。
懷王越是若無其事。呂臣越是心急,他漸漸的有些坐立不安了。他一口一口的喝著酒,卻覺得喝進去的酒沒有一點味道,他一句一句的應著懷王的話,卻覺每一句話都那么無聊,他想聽到的話卻始終不出來。他雖然還保持著那副淡淡的神情,他的身體漸漸的出現了煩躁的跡來
懷王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又過了一會,才輕描淡寫的說道:“阿臣。項羽、范增送來急報,說宋義勾結齊人,意圖叛亂,項羽已經斬殺了宋義
他的聲音很輕,可是在呂臣的耳中聽來,卻是如雷轟頂。他挺直了身子,直視著懷王。張口結舌,后面懷王又說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沒有聽到。直到熊英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回過神來。連忙拜伏在地:“臣失禮,請大王責罰
“好了好了,都說沒有外人,不用那么拘禮懷王擺擺手,很隨意的說:“你說說看。共尉會不會與這事有關?”
呂臣頓時提起了十二分精神,腦子飛快的轉了幾圈,這才輕聲說道:“臣以為,共尉應該不知情。不管怎么說。他的家人都在彰城,他又是個極重親情的人。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參與到了這種事情里面去。再說了,他在潁”與大軍相隔千余里,怎么會得到消息呢?。
“你這么說,也有幾分道理。”懷王夾起一顆青豆扔進嘴里,咯嘣咯嘣的嚼了幾下,又端起酒杯飲了一憂,想了想又皺起眉頭問道:“寡人與眾將有約,先入關者王之。孔跗早就到了南陽,共尉應該已經得到了消息,他掃清李由、章平之后。為什么不入關?”
呂臣猶豫了一下,輕輕的搖了搖頭:“臣不知共尉為什么不入關,不過,以臣看來,他不入關也在情理之中。一來他用兵向來謹慎有余,冒險不足,二來潁川的秦軍雖然掃清了,可是河北的戰事卻十分兇險,如果把臣放在他的角度,也不會入關的。”
“共尉冒險不足?。懷王停住了咀嚼,搖了搖頭,眼角帶著一絲笑意,似乎覺得自臣的話十分可笑。呂臣也微微一笑:“大王。臣與共尉相處多時,自認為比其他人多了解他一些。共尉此人表里不一,看似粗豪膽大妄為,其實十分謹慎,甚至,”呂臣抬起手撓了撓鬢腳,似乎在找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共尉:“甚至可以說他近乎膽怯。
“膽怯?”懷王忍不住笑了,似乎覺得呂臣說得特別滑稽:“你是說剛剛以少勝多大敗秦軍的將軍卻是個膽小鬼?”
呂臣也有些不好意思:“臣,臣真的不知道如何來表述才好。不過,臣以為他并不是外表看起來的那樣。他勇悍是勇悍,但是卻不是膽大妄為之輩,他考慮的事情太多,沒有絕對的把握時,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出手。別的不說。就說現在這件事吧。項家的人在彭城有數十口,他能不管不顧,不經過大王的許可就斬殺宋義,可是如果換了共尉。他肯定不會這么做
“他會怎么做?。
“他會派人先稟明大王,得到大王的許可之后再行事。以免給人攻擊的機會呂臣咧嘴一笑。好象很滿意自己終于找到一個能夠解釋自己意思的說法:“這才是共尉,而不是項羽。
懷王沉默半晌,點了點頭。過了好久。他才問道:“那以你這個,說法看,那共尉不入關而北上巨鹿,是不是意味著巨鹿之戰還有點希望?。
呂臣鎖起了眉頭。咬著嘴唇權衡了很久,才輕輕的點了點頭:“大王,以臣看來,我楚軍之中最善戰的將軍,當以共項二位為,他們如果能同心并力,就算不能擊敗秦軍,至少可以打擊一下秦軍的氣焰,鼓舞一下諸國的士氣。況且以目前的形勢來看,我楚軍已經傾巢而出,他們如果打不贏。恐怕也沒有其他人能打贏
“你這話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懷王附和道,又問:“你覺得他們二人聯手。當以何人為?。
“當然是項羽呂臣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項家世代楚將,武信君雖沒,可是諸將還是以項家為,且項羽為人豪爽。待人恭敬慈愛,頗得眾心,一呵之下,千人皆廢。為當世孟賁。共尉雖然勇悍,可是與項羽相較,不可同日而活開說了,他們是異姓兄弟項明為兄,共廚為弟,焉用幾卜斤兄弟的道理。”
懷王聽了,眼角的魚尾紋不由自主的顫了幾顫。眉宇之間反添了幾份愁容。他沒有再說什么。有些怏怏不樂的又喝了一會兒,推說身體不適。呂臣和熊英連忙告退,徑自出宮回府。在車上。兩人并肩而坐。呂臣有些茫然的問熊英道:“公主,共項合兵,我軍勝利的希望又添幾分,為何大王反而憂愁?”
熊英看了他一眼,無聲的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回到府中,呂青正好已經下值,見他們夫妻一起回府,好奇的問了起來。呂臣便將情況說了一遍,呂青也皺了皺眉,不快的白了呂臣一眼:“你真是糊涂了。”
“何出此言?”呂臣還有些不解。
“回來再跟你說,我先進宮見大王去。”呂青沒好氣的擺擺手,匆匆出了門。呂臣看著呂青的背影,站了片刻,嘴角一絲笑容一閃即沒,隨即又恢復了那副茫然的表情。
共府,華燈初上,共教和白公兩人正對面坐在案前,一邊喝著酒,一邊下著棋,不時的從旁邊的碟子里拈起一塊魚干扔進嘴里。陳樂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派人送來幾樣新鮮東西給他們嘗鮮。各不相同,他們只知道吃到嘴里味道不一樣。反正都是海里的魚,究竟是什么東西。陳樂也沒說,說了他們也分不清。反正送來就吃。本來白公府上也是有的,但是白公一個人嫌冷清,經常跑到共府來找親家下棋,后來干脆,長住共府不回去了。
我說親家,你能不能再讓我幾目?”共教的棋藝不是白公的對手,眼看著又要輸了,陪著笑央求道。白公眉眼之間全是得意的笑:”還要讓?”
“再讓點,再讓點。”共敖搓著手說。
“要讓也行啊。不過不能白讓。”白公拈起一顆棋子,含笑說道。
共教一愣,警慢的看著白公半晌,忽然笑了起來,他用手指指點著白公,嘿嘿的笑道:“我明白了,親家是又看中我這里的什么好東西,故意給我下套吧?我說你今天這棋怎么下得這么狠呢,殺得我節節敗退,這才到中局就支撐不下去了。你先說,看中什么了。我看舍不舍得給你再說。”
白公哈哈大笑:“誰不知道你是最大方的,肯定舍得,肯定舍得。”
共教連連搖頭:“你少給我說這些沒用的奉承話,先說是什么。”
“那個白公有些不好意思:“上次陳逍遙送來的魚燭,能不能再勻我兩支?”
“你不是也有嗎,怎么跟我要?”共散白了他一眼,連連搖頭:“這個不能給,換別的。”
“唉呀白公央求道:“那魚燭又耐用,又沒有煙,煞是好再,還有一股子香味,我點著它看書,神清氣爽,有如神助,一不留神就用完了。
現在再讓我用油燈,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習慣。就那股味兒就讓我受不了。你反正又不看書,勻一匣給我,我保證讓你天夭贏棋。”
共敖看著胸脯拍得咚咚響的白公撇了撇嘴,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滿臉的不屑。“你少來糊弄我,只怕你拿了去,請你來下棋你都不來。還一匣,你當這來得容易?一開口就是一匣,下次等東海的人來你跟他們要吧,我那一匣還留著老太婆做針線活呢。”
“都是柱國夫人了還做什么針錢活啊。”白公急道:“這么好的魚燭用來做針線也太浪費了吧?”
“我怎么知道。她就是愿意這么干,我也沒辦法。”共教不理白公,得意洋洋的起身,拍拍手就走。走到門口又轉過頭:“嘿,我說親家,你真想要魚燭,不如去找阿媚,她那里興許還有一兩匣的也說不定。”
“你這個死老頭了,喝了兩杯酒就胡說八道。”共夫人捧著一只匣子,笑盈盈的走了進來,不顧共教的阻攔,將匣子往白公面前一放:”親家,你別聽他胡說,他跟你玩笑呢。這匣魚燭你拿去用吧,放在我這里也沒什么用。”
“那就多謝親家母了。”白公也不客氣,搶過匣子塞在懷里,在共教過來搶之前奪門而逃,人到了門外,得意的笑聲才傳進來。
共教氣得直翻眼:“你這敗家的老太婆,就不能再讓我熬熬他再給?”
白公揣著匣子興沖沖的出了門,正碰上挺著大肚子的白媚在木不韋的攙扶下里面走來。一看到白公一副撿著寶的樣子,白媚嫣然一笑:“阿翁,怎么這么開心?”
白公一亮手中的匣子:“你翁姑剛剛送我這匣魚燭。你說我開不開心?”
白媚樂了:“你不是也有嗎,何苦又來向他討?”
“用完了,這些天晚上看書太多。一不小心就全用完了。”
“阿翁,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要每天都看書看那么晚小心身體。”白媚走上來。替白公整理了一下衣襟,嗔道:“女兒現在身子重,不能再看著你,你又不注意了。”
“唉呀,乖女兒。阿翁我不看書,還有什么事可做?”白公嘆了一聲,有些惋惜的看著白媚高高隆起的腹部:“可惜啊,你不是個兒子,要不然,
白媚聞言,不禁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