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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梁辛得知自己被怪繭子困住之后,心里的確不怎么著急。一來,繭子足夠怪異,但卻毫無兇險,呆在其中還身心都愉悅的很,挺舒服來著。
二來……石煞礦洞、土坤腹中、深海之下、蛇蛻之上、兇島惡海甚至玲瓏偷天,自從離開罪戶大街,他被困的次數實在太多,早都見怪不怪了。
小和尚抽抽嗒嗒的,坐到一邊吃雞腿去了,梁辛起身走到出口旁,對柳亦道:“我用木耳沖一下,你小心。”
待柳亦退開之后,梁辛心念微微一轉,陰沉木耳破空銳響,向著繭子的出口激仒射而去!
法寶沖關,和梁辛用身法去逾距也沒太多區別,木耳呼嘯旋轉著,明明白白在就是在向前急飛,可出口處的空間,仿佛也隨之無限延長,永遠也無法沖出去。
半步之遙,咫尺天涯!
梁辛搖了搖頭,對大哥說了句:“出口不行,我去試試其他地方!”說完將身形一展,帶著陰沉木耳鬼魅般游走開來。
漣漪蕩漾,星蠱巨力在梁辛的催動下不停爆,前后至多兩柱香的功夫,他就打遍了繭子內壁每一處地方!
小和尚以為他瘋了,三口兩口,趕緊把雞腿吞下肚。
梁辛落回原處,臉上滿滿都是驚訝,剛才那一連串猛擊,每一下都是他全力施為,可轟擊之下,繭子沒有一點反應。
是真正的毫無反應,甚至連一絲聲音都沒能出來。
繭子結實不足為奇,但它這么‘漠然’,著實有些出乎意料了。
天嬉笑也揮起金錢劍,他沒去像梁辛那樣連片亂打,而是找準一點,以飛劍瘋狂竄刺,最后也是無功。
頹然收劍后,丑娃娃又將雙手按在了絲墻上,以靈元仔細探測,過了一陣,丑臉上的沮喪神情更甚,顯然一無所獲。
柳亦從外面問梁辛:“力量打上去,究竟是什么樣的狀況?”
憑著天嬉笑和梁辛的本領,都陷在繭子內出不來,柳亦自問也幫不上什么忙,心中已經有了定議,這就要趕回去搬請救兵,畢竟家里還有曲青石、大小活佛、長春天等大批高手,這么多天下頂尖的人物,湊到一起還能破不開一只繭子么。實在不成還有個小青墨,玲瓏輾轉遁化五行,救人再合適不過。
不過在之前,他要把具體情形都問清楚,回去才好通知家里的高手。
梁辛的神情納悶:“感覺就像……就像把鹽巴丟進了水里,力量轟上去,才剛一碰到繭子,就立刻被驅散、消失不見了。說完,他又沒心沒肺地笑了:“這繭子還真是寶貝!”隨即邁步來到繭壁之下,伸手按了上去。
進入繭子后就出了變故,梁辛一直沒能顧得上去摸一摸繭子的內壁。現在摸過去,本來也沒打算能現什么,不過是覺得繭子神奇,本能去以手相探。
繭子內壁,不像外壁那樣冰潤透涼,相反還帶了些微熱,摸上去暖呼呼的舒適,可梁辛還沒來得露出個微笑,就猛地怪叫了一聲,好像被刀子刺到腳心似的,一蹦三丈,閃電縮手。
天嬉笑時刻牢記護主之責,迅搶步上前。柳亦也大吃一驚,險些就沖進繭子,急聲問道:“怎了?”
梁辛神情驚疑,并未急著回答柳亦,而是望向天嬉笑:“你、你剛摸繭子,沒事?”
天嬉笑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如實回答:“觸手溫熱,除此之外并無其他。”
梁辛臉上的疑惑更深了,皺著眉頭又走到繭壁下,這次謹慎了許多,小心翼翼地伸手,再次按了下去。
天嬉笑知道他有所現,略作猶豫之后,也學著他的樣子,把手按到了內壁上。
片刻之后,梁辛的眼角、嘴角都是一抽,身子又是向后一仰,退得無比狼狽,再看天嬉笑,丑臉上滿是納悶,愣愣望向梁辛,顯然不明白自家掌門抽了什么瘋。
梁辛見天嬉笑一副茫然模樣,眉頭大皺:“還沒看見,真沒看見…沒看到那頭怪物?”
天嬉笑大搖其頭,心說我光看見您老又蹦又叫來著。
柳亦在外面早都等得焦急不已,揚聲催問:“到底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怪物?”
梁辛長長吸了口氣:“看不清楚,飛沙走石,裹著一條巨大的怪蟲!”
梁辛的手掌與繭子內壁接觸之后,開始還好,可他剛一穩定心神,打算細細感受的時候,眼中就看到漫天昏黃,沙塵肆虐,一頭分不清是巨蟒還是大蟲的妖物,周身裹挾著滾滾黃土,從他面前飛撲而過!
至于怪物的模樣,一時間他還看不清楚。
天嬉笑大是詫異,又去摸索內壁,就連小和尚歡喜也覺得好奇,張著一雙油膩膩的小手,向著繭子摸了過去。
半晌之后,一丑一光頭,兩個娃娃都搖了搖頭,他們什么都感覺不到。天嬉笑見識淵博,略作琢磨,就已經有了論斷:“不管是什么樣的蟲子,在做繭時吐出的絲,都是畢生積攢的精華,這座怪繭的主人更是不得了的神尊,絲也就更顯神奇,其中留下些它前生記憶,倒也不足為奇。”
說著,天嬉笑微微停頓,直到梁辛點頭表示理解之后,才繼續道:“絲里藏了怪蟲的記憶,由此宗主以手探之,加以接觸時,就能將之讀出。我卻毫無反應,是因為我有道心。”
道心堅定,不為外魔所侵。絲墻內壁存留的怪蟲記憶,算不上邪惡,但它是由魂力幻化而來,也在‘外魔’之列,全都被道心擋在了外面,由此天嬉笑什么都感覺不到。
梁辛是凡人心,‘外魔’隨便侵擾,所以他能感受到絲中記載。
天嬉笑的分析句句在理,小和尚卻還有疑問,怯生生地道:“我也沒道心,可還是啥也察覺不到……”
天嬉笑口中回答歡喜,手上卻向著梁辛一揖:“宗主功法別具一格,論身體的敏銳,更遠常人,小和尚則渾渾噩噩,宗主能探的,你探不到也不稀奇。”
記憶傳遞,直接送入心底深處,梁辛感同身受,否則剛才也不會被一個幻象嚇得雞飛狗跳。
現在明知道,撲面而來的種種并不是真實存在的,可身處其間,周遭的情形栩栩如生,還是讓他神情駭然,眉目猙獰。
但是過了一陣,梁辛的表情漸漸變了,有驚詫意外、有恍然大悟、有啼笑皆非,還有些……失魂落魄。諸多表情混雜在一起,到了最后,就只剩下疲憊!
這一次探索,足足用了近一個時辰的光景,梁辛才睜開眼睛,緩緩走到出口前,坐了下來。
柳亦在出口外,也隨著他一起坐下來:“怎樣?”
“絲中的記憶只有我能察覺,除了道心凡心和身體敏銳之外,應該還有個原因……我的本源是惡土力,后來本源散入體內,我也就勉強算作惡土身了。”梁辛所答非所問,聲音也低沉得很:“我和這頭怪物有同源之力,所以才會如此。”
說著,梁辛轉頭望向了天嬉笑:“先前你說的沒錯,做繭的這條蟲子就是土行中的神尊,坤!”
柳亦眉頭微皺:“清涼泊那條身形百里,都沒輪到做繭,這一條不過幾里大,就修到圓滿了?”
梁辛吐出了一口悶氣,苦笑搖頭。絲中留下的記憶,殘缺且跳躍,不過也足以讓他辨出真相了。
繭子的主人,和清涼泊的那條怪蟲一摸一樣,身體一鼓一鼓,好像一串巨大的念珠,頭上只有一只小小的眼睛和一張滿是獠牙的大嘴,土行尊,坤蟲。
要是論起輩分,做繭子的這一頭,怕是清涼泊那條蟲子的老祖宗。
這條怪蟲不知何時誕生,更不知修行了多少年,越長越大,梁辛就在記憶中‘看’到一幕,蟲子不知為何了脾氣,將身體一抖,目光所及山崩地裂,塵土遮天蔽日,轉眼里四下只剩下無盡漆黑。
論體型、論威風,都遠勝清涼泊那只‘小家伙’。
不過這條蟲在長到一定規模之后,體型又開始緩緩變小。
因為壽命相差太多,所以人間高手,無法得知土坤的生長規律,也就是梁辛讀出了絲中的記憶,這才明白,土坤是先小后大,繼而再由大變小。單去用體型來分辨的話,根本無法看出它們究竟是成蟲還是幼蟲。
清涼泊的土坤便是一例,它占地百里,但誰也不知道,他是從千里大小縮回到百里方圓,還是剛剛從小蟲子長到現在的體魄?不過,從戰力計算的話,清涼泊土坤應該還沒到‘返璞歸真’的程度,只是條小蟲罷了。
再說眼前這條土坤,長到極限后,身形由大變小,又過了無盡歲月,只剩下兩三里的樣子,選了大藏山做它最后的棲身之地,鉆入了土中。
坤是土行尊,鉆地也不是降砂螞蟻那種打洞挖土,這個過程與青墨的神梭遁化很相似,蟲子鉆到了山巖之下,可巖石土壤并未遭到破壞,自然也沒留下什么坑洞隧道。
大藏山內玉礦如此豐饒,堪稱天下一絕,怕也和這條土坤在鉆土時吐納靈元有關。
這時,天嬉笑小心翼翼地插口道:“不是普通的吐納靈元,而是它做繭在即,要求真身純凈,體內稍有不純的真元,都會被當做垃圾排除出去。”
與麒麟島的‘糞坑’一個道理,土坤體內的垃圾,對凡人而言就是天地精魄,深山之內的巖土被其熏染,盡數化作絕品美玉。
土坤潛到此處,修持也終于圓滿,開始吐絲做繭。
到最后,土坤化蝶,破繭而去!
說到這里,梁辛停頓了片刻,摸出瓶楊梅露,潤了潤喉嚨之后,隨手把瓶子遞給了歡喜。
歡喜像碰寶貝似的接了過來,同時還追問道:“坤化蝶之后呢?又飛去了哪里?”
“絲中的記憶到它破繭也就停止了。”梁辛答道:“不過結果倒不難猜,坤為蟲時就是土行至尊,厲害到天下無敵,化蝶后又哪會還留在人間?自然是破碎虛空,飛仙了!”
天嬉笑心細,目光流轉望向繭子之外,這附近并無雷噬的焦痕。不過這倒不重要,也許土坤本來就是神尊,飛仙不用渡劫;也許坤蝶飛得快,將劫云引到了其他地方。
事情雖然離奇,但過程不難理解,前后也就幾句話,梁辛就解釋得清楚了。
說到現在,土坤之事已經告以段落,不過柳亦卻又說了句:“接著說。”
兄弟相知,柳亦對老三的性子了解得很,梁辛要只是從土坤的記憶中了解到這些,先前的神情也不會那么復雜。
果然,梁辛笑了笑:“大概就這么多,不過它的記憶另中有一幕,很是怪異……在蟲子縮身,即將進入大藏山之前,被三個人給堵住了。”
歡喜咋舌:“還有人敢找坤蟲的麻煩?不用說,肯定被一口吞掉了。”
“不錯,他們都掉進了土坤的肚子里,”梁辛點了點頭,可隨即臉上又露出了一份古怪笑容,同時把話鋒一轉:“但是這三個人不是被坤蟲吞掉的,而是……自己跳進來的。”
這一幕一閃而過。梁辛沒能‘看’得太真切,但是也能清晰分辨出來,三個人好像特意趕來自殺似的,瞅準時機縱身一躍,攜手跳進了坤蟲的大嘴之內,而他們的神情,不僅沒有恐懼、絕望,相反還充滿歡喜快活,梁辛甚至還聽到了其中一人的大笑。
歡喜張大了嘴巴,這事也的確不是他的小腦袋瓜能猜透的,愣了一陣,才喃喃地嘀咕道:“他們仨……瘋子吧?”
三里坤蟲,修行大成。
跟蹤、潛伏、堵截,還能瞅準時機全身跳進它的嘴巴里,足以說明那三個人的本領了。
就算是瘋子,這三個人也是修為絕頂的瘋子。
小歡喜不明白,可是梁辛、柳亦和天嬉笑,又怎會想不通?
天嬉笑的眼珠來回亂轉,語氣仿若夢囈:“三個人成心進入土坤體內,他們是、是來搭車的?”
土坤化蝶,扶搖九天,破碎虛空遁入仙界。這三個人自己無法破道,就鉆進土坤的肚子里,等著坤蝶破繭,把他們載往仙界!
柳亦也吸溜了一口涼氣,嘆道:“這是、真是狗膽包天了!”跟著又追問道:“那他們三個飛走了沒有?”
“不知道,關于這三人的記憶,也只有這么一幕。不過有他們的經歷,讓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梁辛的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干爹。”
柳亦愣了愣。
“清涼泊土坤腹中,我曾問過干爹為何會陷落于此,他老人家惡狠狠地瞪我,永遠不許我再提這事。”梁辛聲音不停,繼續道:“還有,不久后我們爺倆脫困,在土坤獠牙之間,他為點我入道,第一次施展天下人間。我始終不明白,那時他已近燈枯油盡,卻還能穩穩壓制怪蟲,在千年前鼎盛時,又怎么可能被那條小坤吞掉?”
“干爹修行的是人間道,不羨飛仙。羨不羨仙,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師兄謝甲兒羨、大祭酒秦孑羨、顧回頭老九他們也羨,但干爹不是,他道心盡喪后,對修仙破道一百個看不上眼。不過,不羨慕和不好奇卻是兩回事。也許是一時興起,想去仙界轉轉;也許是桀驁狂狷,想和神仙比試……”
“老爺子的腦筋是極好的,否則也創不出天下人間不是,論到劍走偏鋒,當世無人能及,他和那三個遠古修士,相隔了千千萬萬個年頭,但想到了一樣的主意。”
“只是,干爹算差了一點啊,他不知道土坤從小長大再由大返小,他看到清涼泊的坤蟲,好家伙,百多里,天下第一大蟲,還當它快圓滿了。哪知道它還是條小家伙,別說一千年,就是再等一萬年,它也做不了繭,更化不成蝶。”
“土坤肚子里的情形,應該也出了干爹的估計,怪蟲畢竟是一行至尊,胃液犀利的很,干爹來不及再施展魔功,只能撐起法寶護著自己,所以才被困住了。”
說著,梁辛抬頭,望向了柳亦:“其實干爹和老爹,許多地方真挺相像的。”
柳亦笑了,緩緩點頭:“都狂得那么不著邊際,都不喜歡算計,最相似的,兩個老魔頭都是想起來一出是一出,只要一高興什么都敢去做,后果啥的,在他們眼里都是狗臭屁。”說著,柳黑子頓了度,跟著把聲音壓得極低:“你說,咱家這兩位長輩……算不算挺不著調來著?”
梁辛哧地笑了:“你回去見到老爹,有種把這話再說一遍。”
柳亦故意說胡話來引兄弟開心,哈哈大笑:“我可不敢,別再把他老人家吃徒弟的癮頭給勾起來!我又生的肥壯,看著就好吃。”
梁辛笑而搖頭,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和那三個瘋子一樣,干爹也是自己跳進土坤肚子中去的,結果這次真鬧了個大笑話,進了條‘娃娃坤’不說,還被怪蟲的胃液給困住了,難怪他吼我,說自己死前不許我再問這件事的緣由……”
說著,梁辛蜷起雙腿,雙臂環膝,對柳亦道:“放心吧,我沒事。不過是被坤蝶的記憶勾起了心思,有點……有點想他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