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梅花開時陣陣香(一)
開春以來,玉竹山上姹紫嫣紅一片,整個山坡花樹連綿成形,倒是成了京城中人踏青的絕佳所在。
不過小王爺上山的時候,卻是天不作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美麗的花朵競相綻放,嬌艷欲滴,花香里帶著些春天里的泥土芬芳,與那略帶著些寒意的春風一起刮來,叫人臉頰冰涼的時候,忍不住的心神一震。小王爺今日專程換了一身衣裳,那套黑色的長袍被他收到了儲物袋里,此刻儒衫在身,竟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那飛揚跋扈的日子,后面張羅著孫浩然等小崽,成群結隊。
晃了晃腦袋,楚浩聽著走過的山道不時傳來一些文人騷客的吟濕聲,頓時一陣煩躁。這好好的景色,都被這群小癟三給破壞了,沒了意境。
他本就是欺世盜名之輩,聽多了名篇佳句,這些“文人”的詩哪里能聽的他耳。頓足了幾許,灑然離開。一路走到了山頂,終于是看到了“太原道觀”的所在。
道觀本是清凈之地,楚浩卻發現越朝里走,越是才子出沒得頻繁。那些人三五成群,搖頭晃腦,似是恨不得將畢生所學為天下人皆知,對子,對詩,層出不窮。
楚浩嗤之以鼻,他雖是原貌出現,但有掩息術的功效,只要不是親近之人,沒人可以認出他就是失蹤了十年的小王爺。
而達到楚浩這一境界,再加上他本就是個藥罐子,在外貌上,和十年前并沒有太大分別。如果說唯一不同的,他以前是外騷,現在矜持了,變成了內騷,哦不,悶騷。
道觀門口的童子面色無奈,這些人既不是來上香的,也不是來拜祭的,反正就是那么站著,密密麻麻好幾十個,也不便趕走。
楚浩蹬蹬蹬地踩著步子,正欲進入道觀。卻是一個聲音傳來:
“這位兄臺,凡是都有個先來后到吧。”
楚浩轉過頭,發現是個皮膚白白凈凈,書生打扮的男子,他奇道:“我進道觀參拜,難道還要排隊不成?”
“大家都是來參拜的,你沒見眾人都在排隊嗎?”那人露齒一笑,雖然好看,但卻充滿了胭脂味,看得楚浩是直皺眉頭。只見他繼續道:“小生在這里從六更開始等候,現在還不等進入。”
“那你就是個神經病,你愿意等,那你就去排隊等吧。”楚浩頭也不回,大步流星。
“哎哎哎哎——”
那書生見楚浩根本不理自己,他連忙伸手去拉住楚浩的衣袖,道:“兄臺,你怎能這般無禮,不守規矩。”
楚浩本就心煩,被這似娘似男的家伙一抓,更是煩悶,手上略為一用力,便是將書生給甩到了地上。
“你……你怎么能動人,你有辱斯文,你蠻不講理!”那書生倒在地上,漲紅了臉,氣其敗壞地指著楚浩。
“老子還沒動手,你就說老子打你了,老子要是打了你,是不是要叫殺人了?”楚浩見四周的人圍攏了上來,罵了一句:“告訴你,老子從不和豬動手,你大可安心。”
“你還罵我,你還敢罵我!”那書生好似受了莫大的侮辱,從地上爬了起來,道:“我要和你決斗!”
旁邊忙有人打圓場,道:“算了,算了,這位兄臺,我們大家都都是為了孫小姐而來的,現在連孫小姐的面都沒見到便鬧內訌,實在是讓人笑話。大家一人退一步,算了吧。”
楚浩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道:“你們比詩斗文,與我無關。我是來拜祭道尊的,你們排你們的隊,不過注意別插隊,我先走了。”
“退什么退啊,我不退!”那書生語氣很沖,攔在了楚浩的前面,道:“我要和你比詩!”
楚浩冷冷一笑,道:“老子前面有一坨狗屎,我喜歡踩,我也不退了。”說罷,楚浩特意前進了一步,虛著要踩在那人腳上。書生慌忙急退,楚浩頓時哈哈大笑,道:“我出個對子,你能對上再說。”
“你出吧!”那人相當自負,提到屬于自己的領域,立刻站穩了腳,挺直了胸膛。
“未老思閣老。”楚浩淡淡道。
未老思閣老?
那書生聞言,凝眉思索起來,接著眉頭越來越緊。起初其他人都是來看笑話的,但見楚浩這對子水準頗高,也紛紛攪動腦汁,開始想著對策。
楚浩等了半刻鐘,有些不耐煩了,道:“想出來沒有,沒有我要進去了,我的時間很寶貴的,不是你能浪費的。”
那書生不服氣地道:“你能對出來嗎?”
“你這樣說,就是對不出來了?”不理會書生羞愧的表情,楚浩大笑了一聲,道:“你先說你退不退開,你退開了,我再對給你聽。”
那書生羞愧不已,但還是退了幾步,道:“你說!”
楚浩冷笑道:“既然你認輸了,我也不和你計較。讓我告訴你吧,下句是:無才做秀才。記準了,下次別出來丟人現眼!”
說罷,一甩拂袖,進了道觀,揚長而去。
未老思閣老,無才做秀才。
眾人紛紛回過神來,咀嚼著楚浩丟下的話,忽有明悟。此刻看著楚浩離開的背影,雖然狂放,但卻又覺得理所應當,心中皆是升起一股敬仰之情。
而那書生卻是明白了楚浩的弦外之音,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感受著眾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但也不敢再去攔住楚浩了。
進了道觀,門口自是有道童引路。
剛才楚浩在外面詭辯書生的一幕,他們也看到了,明白了眾人被楚浩一人戲耍了,心中都大為佩服。此番楚浩單獨進來,一個道童便道:“施主是上香還是要簽?”
“什么都不要。”楚浩淡淡道:“你們這里有沒有梅園?”
那道童遲疑了半晌,道:“有是有,不過……”
“帶我過去。”楚浩從懷里拿出了一錠銀子,拿給了道童,道:“這是貢錢。我不進去的,我知道規矩。”
那道童接過銀子,遲疑了片刻。但想到這進來的人狂放不羈,或許真有幾分才華能夠牽動梅園那位也不一定。思及至此,便道:“既然如此,請施主跟我來。”
說罷,轉身帶著楚浩朝著梅園走去。
楚浩神識散發,頓時感覺到了什么,露出了一個微笑。
來到梅園,看著院子里春曉來遲,不舍謝落的梅花,楚浩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濕性大發,高聲道:“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小王爺感慨著,面對滿園子的花朵騷騷一嘆:“好詩,真他媽的好詩啊。”那道童目瞪口呆,剛才楚浩雖恃才狂放,但沒想到居然能粗俗到如此地步,粗話張口便來,讓人咋舌。
而他剛才說他知道規矩,也沒尋著半點。
“施,施主……”道童緊張兮兮地看著楚浩,道:“這里乃清靜之地,還請先生不要讓貧道為難。”
看著這小不點自稱貧道,實在是有夠滑稽的。楚浩大模大樣地拍了拍他的腦袋,滿臉猥瑣地說:“先生這是在吟濕呢,小道友好好學習學習。”
道童努力甩了甩腦袋,將楚浩的大手甩掉,氣呼呼道:“這位施主,你梅園也來過了,請自便吧。”楚浩咧嘴一笑,沒想到這道童還要逐客了。
就在這個時候,梅園中忽地傳來了一聲柔柔的低吟,宛若細水一般,低低緩緩的流淌而過,“小林,你先退下,貧道對他說。”
“師傅!”那道童說了一聲,想要爭辯一下。但看著楚浩笑瞇瞇的盯著自己,那神情明顯不懷好意,牙舌打結,忙道:“那我先退下了。”
說罷,急急忙忙地離開了梅園。
從聽到院子中那人開口說話,楚浩便渾身震了震。但很快便是鎮靜下來。只聽梅園里那聲音又響起,這次帶了幾分不客氣地味道:“這位施主,道觀清凈祥和,還請不要在這里喧嘩。雖然施主作的詩足以彰顯施主的才華,但施主擁有這樣的才華,不去金鑾殿上博取功名,反而到這里嘆花弄月,卻顯得極為淺薄了。”
楚浩微微一笑,道:“在下還有一首詩,不知道小姐想不想聽。”
“我累了,今日就這樣,施主請離去吧。”頓了頓,孫梅香又道:“貧道已帶發出家,不理俗世。施主一身才華,不應埋沒了才是。言盡于此,施主自便。”
楚浩道:“既然小姐想聽,那我就吟出來吧。這首詩可不一般,是在下一個朋友所做,句句凝聚真情,感人肺腑。雖然學問粗糙了一些,但是女兒家,可以原諒。”
“你這人怎么如此無禮……”孫梅香見楚浩根本不理自己,自顧自的說話,便有些薄怒,道:“貧道現在不想聽詩,還請施主離開。”
“小姐還沒有聽,怎么會知道自己不想聽下去呢?”
楚浩淡淡一笑,接著不顧孫梅香的不滿,踏前了幾步,身上的氣息驟然一變,目光微瞇,聲音低沉的淺淺吟出:
“夢縈幽幽故京春,鴛鴦情系,鸞凰催霸王。欲道斷腸驚鵲聞,偏是向晚最傷心。
相思漫漫盼知音,嬋娟蓮色,小荷蜻蜓凝。千里但言共靈犀,淚雨滂沱濕云衣。”
剛剛吟完,像是休止符一般,便聽到院子屋中“啪”的一聲傳來。
——一如瓷器落地破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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