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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一章合家不歡
當然。聽是要聽。用什么態度去聽。那也是學問。
“唔。”陳太忠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漫不經心地端起桌上的茶水輕啜一口。也沒再說什么。不過。周興旺卻是知道。自己現在可以陳述了。
這個陳太忠還真是傲慢啊。他暗暗地嘆口氣。心里禁不住涌上幾分酸澀來:想想這幾年。自己走得順的時候。副省長見了也要給個笑臉。現在遇了難。一個小小的副處長都跟我得瑟上了。
“聽說你們科委。手上有幾個億的資金找投資?”他艱澀地發話了。臉上卻是還要露出一絲淡定的微笑。“我想申請扶持。”
資金的瓶頸。早就在困惑著周興旺。不過。眼下隨著素波市的局面驟變。他所處的局面。越發地嚴重了起來。
在服務公司起家的時候。周總是壯著膽子去找了分管糧食局的副市長丁厚德。丁市長對他的膽量頗為賞識。破例撥出了三十萬讓他搞經營。周興旺又野蠻地下了行政命令。每個職工上交一萬集資款。要不就給我卷鋪蓋走人。
當時的糧食局老局長即將退休。別人忙著爭取上位和觀望。周興旺手上又有丁厚德給的三十萬。一時間也沒人去找他的麻煩——反正服務公司滿打滿算十一個人。影響不算太大。到最后他居然湊了五十萬出來。有人交了兩萬。周興旺卻是砸鍋賣鐵地借了七萬五。就是這五十萬。支撐起了“合家歡”一號店。
由于定位合適。味道可口。在短短的半年內。合家歡就收回了投資。年底分紅的時候。大家都眉開眼笑的。有人提出想再增加股本。卻是被周興旺一口拒絕了。
第二年春節后。周總再次拜訪丁市長地時候。丁厚德已經升為了常務副市長。聽說這膽子奇大的小伙子居然搞出了點名堂。才升為常務地副市長覺得自己也該做點什么。讓大家看看自己的手段。毫不猶豫地同意了周興旺的貸款計劃。
不過。丁市長肯定不會允許小周只搞兩家連鎖。“要搞就最少五家。小周啊。人要志存高遠。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你這么慢慢吞吞地。太保守了。”
至此。“合家歡”就駛上了發展的快行線。到最后人員培訓的速度都趕不上開店的速度了。朱秉松見到市里猛地崛起這么個企業。心里也是大喜。不但特地給銀行打了招呼。要他們簡化合家歡貸款的流程。更是連合家歡地擴張速度都親自過問。
去年。合家歡的擴張目標是二十家。朱市長大筆一揮。“只爭朝夕。每個省會城市最少一家合家歡。立足三十家。爭取五十家。”
按說。這個目標雖然大了一點。可要是允許授權加盟連鎖地話。倒也無所謂。可是朱市長和丁市長一致認為。合家歡這個品牌。是屬于市糧食局的。是屬于素波市政府的。國家的資源。怎么能讓私人拿去牟利呢?
所以。周興旺就只能貸款來搞這件事。去年一年雖然是完成了基數。但也只新開了三十五家。沒辦法。錢實在跟不上去了。
雖然去年合家歡的收入是二點二億。但是外埠開店。成本真的不低。再加上體系化管理的負擔。純利大約也就是五千多萬。拋去向局里交百分之三十地管理費。還有給市里打點的費用。再拋去自家幾個人的分紅。剩下的錢也就沒多少了。連銀行貸款的一半都還不上。
說實話。合家歡擴張的步子。邁得實在太快了。供貨渠道跟不上。相關管理也是一團糟。要不然去年的純利怎么也能到了八千萬。這是快速成長必然面臨的陣痛。
今年年初。朱秉松在跟企業家座談的時候。特別點了周興旺。“小周。你的合家歡。步子還不夠大。今年我要給你加擔子。開一百家有問題沒有?”
朱市長都發話了。那有問題也只能沒問題了。不過很遺憾。銀行那邊卻是出了問題。
憑良心說。“合家歡”真地是個不錯地貸款對象。市里大力支持。資金回籠也快。但是。銀行業的人對周興旺也有不滿地地方。那就是——周總太目中無人了。你跟市長副市長關系好是不假。可是。你既然是借我的錢做生意。該有的禮數。你總是得盡到吧?
銀行的人也不是說真就圖了周興旺給點冰敬炭敬。或者逢年過節的那點禮數。人活一世不就是圖個舒心嗎?你平日里倒也沒太失禮的地方。但是眼里沒人總是不好吧?
指派著公關經理年節時面無表情地送來個一百兩百的卡。這是應付誰呢?真有那心。你請我在街邊吃兩串羊肉串就夠了。大家圖的是個平等交往。這社會本是人情的社會。
去年后半年。銀行對合家歡的支持力度就見小了。合家歡不比九華房地產這些項目。成本回收很快。帶不給銀行那種龐大的壓力。而合家歡的擴展。又離不開銀行的支持。這種情況下。周興旺會無視銀行的關系。不就是因為他自己財政狀況良好嗎?
但是銀行也知道。這種暴利的狀態。一旦等合家歡大肆擴張。盈利就會變得艱難。小城市的消費。又怎么能跟大城市相比?
更別說。餐飲行業是一個很容易被復制的行業。你合家歡十號店去年賣了四百萬。今年競爭激烈了。未必就能賣到二百萬;去年的成本是兩百萬。今年的成本。或者一百五十萬都下不來。
是的。新鮮的口味和經營手段一旦被大家了解。你可千萬別發愁沒人學你。更何況現在的人已經不再是二十年前那樣。對老字號有著近乎癡迷地執著了。大家都習慣了喜新厭舊。
更何況合家歡還遠遠算不上老字號。說是老字號的對頭還差不多。對一個新冒出來地餐飲品牌。在大家熟悉之后。能不產生厭倦感已經殊為不易了。品牌的鞏固可遠遠不像想像的那么容易——老話說死了。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
沒命增加新店。市場也未必能擴大多少。即使擴大。運營成本也會增加不少。而原有地市場。能不萎縮已經算是不錯了。這就是銀行業對合家歡的評估。
當然。這是取了最為中肯的評估。還有那說得極為不堪的。也有那天花亂墜的。其間未免就夾帶了或多或少地私貨。
嚴格說起來。這評估談不上好也絕不算壞。一個品牌的發展總要經歷和低潮。有急方有緩。有漲才有消。只要大方向不錯。還是值得扶持地。
然而。今年合家歡的步子。就未免太大了一點。一百家店還要統一了裝修和物流。平均一家店一百萬也得一個億才消化得下來。這步子邁得未免就太大了。更要命的是。今年的銀根緊。真的緊。
想著那一份評估。大家知道這市場前景未必就能有多好。有人想勸說一下周興旺。沒必要搞得這么大。周老板卻是地頂了回來。“這是朱市長給我下的任務。你們要是能說動朱市長。少撥點錢無所謂。你當我不嫌任務重啊?”
至此大家才想起來。這個周興旺。一向是不怎么鳥銀行的。這心里地怨氣。就越發地大了幾分。不過。朱市長勢大。也沒人敢硬頂。說不得拖拖拉拉地開始貸款。
可周興旺是實干家。眼見銀行出錢不利索。為了避免完不成行政任務。自己也想辦法拆借了不少資金來。現在勉強在搞四十多家的裝修和租賃事宜。
然而。這么一來。錢就有點緊了。更要命的是。以前連鎖店的營業額出現了大小不等的下滑。新鮮勁兒過去。再加上類似飯店的開張。營業額滑坡很正常。這才叫進入穩定期了。若是能沉住氣細心經營。堅持個三五十年下來。倒也未始不能打造一個響當當的品牌。
可是周興旺沉不住氣了。開始天天跑銀行了。可是這幾年下來的積怨。又豈是一兩天能化解的?等大家關系有所緩和的時候。卻是發現。合家歡缺了銀行。怕是玩不轉了。
當然。除了銀行。找財政上借錢倒也不是不行。但是非常遺憾。就在這個時候。晴天一聲霹靂。朱秉松倒了。
僅僅是朱秉松倒了。那也無所謂。周興旺跟常務副市長丁厚德關系也不錯。但是丁厚德被平調走了。去遼原當常務副市長了。事實上從省城被調到普通地級市。這已經是降了。懲罰地味道極濃。
倆市長都不見了。那么好吧。市政府辦公廳秘書長何鐵英還在。何秘書長跟周興旺地關系也還將就不是?
不過。是個人都想得到。何鐵英作為朱系干將。接下來被調整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地。而且以何鐵英的位置。指使市財政還真有難度——更別說何鐵英現在根本沒膽子亂動。
財政局的原局長楊茲幃還被雙規了。現在代行局長權力的是常務副局長。在這個節骨眼上。相關的款子捏得很緊。步步為營。生恐行差踏錯半步。
而合家歡是朱秉松丁厚德兩個素波前市長力捧的品牌。周興旺的合家歡能不能從財政要到錢。那還用說嗎?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聲名鵲起
屋漏偏逢連夜雨。世界上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卻是極少。那幾家銀行見朱秉松和丁厚德不行了。而“合家歡”這品牌又出自這二人之手。少不得就要起了謹慎的心思。
再加上這個項目有向雞肋發展的趨勢。而周興旺平日里做事又有點囂張。大家自然不肯再把錢往外貸。反倒是催著還貸呢。
這一下。周興旺就苦得不能再苦了。外面四十多個點正等米下鍋呢。而他已經將能借的錢借得差不多了。
他最后的選擇。就是內部融資。跟他起家的十一個員工。三年里享受了豐厚地紅利。每個人都有三五十萬的。可是。合家歡地前景。大家都看到了。眼下有人想著周總待大家還將就。愿意適度支持一下。更多人是想著不行拍拍屁股走人吧。
不過指望大家再去砸鍋賣鐵、東拼西湊地出錢。那是萬萬不用想了。合家歡的大發展。使得周興旺身上多了一圈耀眼的光環。跟他起家地這幫老臣子也感覺到周總的脾氣越來越大。做事也日漸獨斷專行和蠻橫跋扈。
有了疏離感。勁兒就不好往一塊使了。更別說大家現在都是有身家的了。光腳的時候眾志成城博一下比較容易。等穿上鞋以后。那大家更愿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了。
周興旺這也是來找蓋倫集團拆借。才聽賈總說錢早就全投進新的超精細氧化鋁廠里了。而且還跟鳳凰科委地借了不少風投進來。
如此一來。周總才想起來。鳳凰科委的陳某人跟自己還是同一屆地省十佳青年。吃飯的時候還挨著呢。至于飯桌上那點小小的不愉快。他認為自己可以不介意。“鳳凰科委那兒還有錢沒有了?”
賈總對周興旺也沒什么好象。無非還是周某人得志的時候。真的太目中無人了。她又隱隱猜到。周總眼下如此窘困。十有跟素波的地震有關。這種情況。指望她再往外借錢。那是想都不用想的。“鳳凰科委有陳太忠在。怎么可能缺錢?”
于是。周興旺就硬著頭皮來了。
陳太忠一聽對方是來借錢地。眉頭登時就皺了起來。淡淡地一搖頭。“這個不行。第一你不是我鳳凰的企業。第二。餐飲不算高科技。”
“可是你那兒錢多。借來應個急。我付高息行不行?”周興旺想到了。自己的要求可能會被拒絕。但是被這么直接地頂了。讓他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不服輸的情緒。“陳主任。你的錢在賬上趴著也是趴著。你幫我一次。這恩情我會記得的。”
“這是原則。你根本不符合我們的扶持標準。人而無信不知其可。我們要對投資商的錢負責。”陳太忠側頭看他一眼。“而且這錢雖然是我借來的。但是項目不歸我管。你跟我說這么多沒用。”
他是這么說的。可是周興旺早就得了賈總地機宜。知道這陳太忠才是鳳凰科委實際掌舵地人。聽到這話。周總頹然地嘆口氣。苦笑一聲。“我只要半年周轉就行了。只要半年……”
陳太忠話都懶得跟他說了。等你好了。周轉起來了。讓更多的人看你蠻不講理地嘴臉?抱歉了。哥們兒做事。那是最講原則的。
就在這時候。賈總從洗手間出來了。笑吟吟地沖兩個男人點點頭。“呵呵。時間不早了。一塊去樓下吃點吧?”
“謝謝賈總。改天吧。我還得去張羅錢呢。”周興旺苦笑一聲。轉頭看看陳太忠。很誠懇地發話了。“請陳主任再考慮一下吧。這個連鎖店的品牌。其實我能賣出去的。這不是也是不想看到國有資產流失嗎?”
“這是違反原則的。”陳太忠淡淡地搖搖頭。他已經拿定主意了。坐視!科委的錢。那是根本不要想動的。當然。要是周興旺給他的第一象不是那么糟糕的話。他倒是能出點私房錢或者四處化化緣。幫其渡過難關。但是既然他看著不順眼了。肯定就不會管了。
周興旺站起身黯然向門外走去。卻聽得身后陳太忠懶洋洋地咳嗽一聲。“周總。你好像忘了拿什么東西了……”
等他拿起那個袋子。再次向外走的時候。忍不住又回一下頭。“陳主任。其實你還能從別的地方借到錢。是吧?”
“我沒那么大本事。”陳太忠面無表情地回答他。心里頗有幾分憤憤不平。你以為你是誰啊?指示我去借錢——等你混到正部再說這個問題吧。
看著周興旺不得要領而去。賈總笑一聲。“陳主任。這可不關我的事兒。他也是昏了頭的蒼蠅。到處亂撞。聽說哪兒有錢就奔哪兒去了。”
“奇怪了。這個合家歡我聽說發展勢頭挺強勁的嘛。”陳太忠苦笑一聲搖頭。“怎么周興旺現在落魄到這種程度?”
“他是朱市長捧出來地典型。”賈總對這個很清楚——這也是周興旺近年太過狂妄之故。她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毫無理性地擴張。聽不得反對意見。跟銀行關系又不好。眼下……哼。自食其果啊。”
“這種人。你把他帶過來見我?”陳太忠有點惱火地看著賈總。誰想賈總沖他嫣然一笑。雖是徐娘半老。卻是也有些許的風韻。“陳主任你是講原則地。我把他帶過來見你。你也肯定不會答應不是?”
也許這姓賈的真不知道我跟朱秉松的恩怨吧。陳太忠郁悶地搖搖頭。不再去想這個問題。“算了。不吃飯了。我要回鳳凰了。”
不是這樣吧?看著他站起身子。賈總心里有點奇怪。你就忙得一頓飯都顧不上吃?不過。現在陳太忠地氣勢越來越足。一時間她連挽留的勇氣都沒有了。
陳太忠著急回去。也是因為有別的事情。前兩天。在文海的活動下。《鳳凰晚報》刊登了一篇關于“四部門聯手整頓石材市場”的稿子。里面雖然前所未有地加上了質監局。可是文章還是刻意強調了科委地帶頭作用。“一些不法石材商人懾于強大的壓力和四部門嚴肅認真地工作態度。紛紛表示尊重市科委做出的權威鑒定。并表示今后一定要守法經營。”
這稿子原本是吹噓用的。可是邱朝暉立刻將這報紙特快專遞了兩份給繞云科委。
繞云科委很窮。但是來鳳凰的時候。享受到了高規格接待。邱主任去交流的時候。繞云科委的主任孫凱華硬生生擠出了點招待費。也用差不多的規格回報了一下。那么。邱主任心懷兄弟單位也就是很正常地事了。
孫主任接到這個快遞。馬上就找到了市委宣教部。你看。人家鳳凰科委帶頭。干得多有聲有色啊。咱們這個那啥……環保局的權威性。確實有所不足嘛。
“好好好。這個稿子咱們轉載。行了吧?”宣教部的人吃不過孫主任的糾纏。在同樣性質的報紙《繞云晚報》上轉載了。
繞云環保局和科委。是歸不同的分管市長管的。環保局的這邊也實在被科委逼得有點招架不過來了——沒辦法。人家科委不但宣傳跟得上。還有樣板啊。天大地大樣板最大了。自己這邊沒樣板。出了岔子算誰的?
等到鳳凰石材糾紛這一報道再出現的時候。分管市長也不想支持環保局了。這東西看著挺美。搞不好就是簍子呢。得得。就讓科委搞去吧。無非是個名義。反正又繞不過環保局這一塊。掙地少一點。可責任也小不是?
繞云這里在動作。天涯省那邊也不慢。尤其是天涯省還是省科委帶隊來地。省字號的出馬。跟地方上地環保局和建委溝通。就越發地便利了。再加上天涯省還有鳳凰科委的無線應急站。這是榜樣不是?
萬事開頭難。這頭一旦開了。其他的也就好說了。天涯省省會的落寧科委甚至直接打出了“向鳳凰科委學習”的口號。一夜之間。鳳凰科委在系統里就聲名鵲起了。
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各地的科委都窮得太久。被邊緣化得太久了。眼下有這么一個榜樣出現。大家還不紛紛地跟進?
這個信息。馬上被《科學日報》捕捉住了。這可是件值得宣傳的事情。于是。從京城里就來了記者。想看看傳言是否真實。
記者是帶了幾分好奇心來的。一到了鳳凰科委。登時被那份破敗所震驚。好在其他三個主任。都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和資料。能證實自家單位確實是做了那么多。
當然。像什么山寨的氧化鋁廠、冒牌的五類雙絞線廠子之類的。大家是不會提的。但是“一”、“裝修檢測”、“ATM機保護罩”和“無線應急站”的這些。不是都可以說一說的嗎?
還有一些正在完善中的項目。大家也不怕拿出來說。不過記者從三個主任嘴里。頻頻地聽到一個不在場的主任的名字。禁不住提出了要求。“我們能見見陳太忠主任嗎?”
陳太忠肯定得往回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