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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5-3066天大演講

更新時間:2012-09-22  作者:陳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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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5章天大演講

陳太忠走出飯店的時候,卻發現許純良還站在他的奧迪車前,氣哼哼地看著他,他有點奇怪,“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周一,你還得回鳳凰呢。”

“素鳳手機的事情,我得跟你合計一下,”許主任是個相較疏懶的主兒,不過他一旦對什么事情認起真來,那也是往死里叫真。

剛才在段市長面前,他被太忠指責了,這口氣就咽不下去,于是專程在這里等著,“你說吧,我現在能做點什么,假裝不同意降價……跟蔣君蓉唱對臺戲嗎?”

許主任對陳、蔣二位主任商量的應對手段,還是知情的,此事極為秘密,但是絕對不可能瞞他,知道的時候他就在感慨,術業有專攻,擱給我還真是不易想出這種陰損法子。

知道歸知道,他也不想參與,心說有蔣君蓉折騰就行了,我樂得坐享其成,反正她才是主事者,不過既然被人說了,他就要動一動,表示自己其實不是白給的。

“嘿,你這家伙……”陳太忠聽得就笑,純良這脾氣,真的是得有人時不時地刺激一下,才能推著這廝干活,“肯定是不錯的想法嘛,你是第二大股東,這個反對程度恰到好處。”

“唉,”許純良輕嘆一口氣,其實他心里挺反感這種偽裝,而且,“你在科委撒手撒得那么痛快,不是不得已的話,我也不想跟蔣君蓉這一把手搞這個。”

“這點小委屈都受不了……我比你郁悶多了,”陳太忠想到曹福泉帶給自己的煩惱,也是意興索然,嘆口氣鉆進車去,“好了,明天是學雷鋒日呢,還得張羅這個。”

按秦主任的安排,學雷鋒日沒陳某人什么事兒,不過陳主任接到了天南大學的邀請,那邊舉辦個學雷鋒樹新風的活動,要他去觀禮。

我請別人觀禮,別人也請我觀禮,無非是級別差異,這世界是公平的,陳太忠抱著這樣的心情來到了天南大學的禮堂。

陳主任雖然只是正處,但他是省委來人,上主席臺還是沒有問題的,有意思的是,上上周被他約談的黨委書記吳林,也在主席臺上。

主席臺上的處級干部,并不僅僅是陳太忠一人,團省委派了一個處長過來,這倒不是小看天大,實在是這種日子里,團省委那點人,根本招呼不過來。

天大的禮堂并不是很大,只能容納三千多人,眼下是擠得滿滿的,學生大概占了三分之二,能來這里的,顯然都是那些品學兼優的。

這是一個學雷鋒活動的動員大會,宣布了一系列的活動規劃,順便又表彰學校的青年團干,還有對上學期獲得“甯天嘉獎學金”的學生和“甯天嘉優秀教育獎”的教師頒獎。

這甯天嘉自然就是甯瑞遠的爺爺了,甯家的根基是在鳳凰,這個獎項本來只在鳳凰有,不過為了發展的需要,素波也不能輕視,反正教育事業,什么時候支持都是應該的。

而且甯家從事的加工業,雖然是勞動密集型的,但是對管理層的要求也不低,那么,爭取在校學生和老師的好感,也就正常了,于是在學校里設了這么兩個獎。

每年學生的獎學金十二萬,每個學期六萬,第一、二、三名分別是三萬兩萬一萬,老師一年評一次,獎金也要高一點,六個名額二十五萬,第一個是二十萬,其他的老師都是一萬。

如此一來,天大的師生肯定是牢牢地記住甯家了,不過這個第一名的老師,居然能得二十萬,學校覺得不合適,又不可能退錢,經過協商,索性也改成一年兩次了,每次的獎金就是攔腰一刀了,第二到六名的老師,就是只能得五千塊。

陳太忠對在這里講話不感興趣,他表示我列席就行了,不過會議將要結束的時候,才是十點五十,旁邊過來一個女老師攛掇,陳主任你也講兩句吧。

散場散得太早,豈不是說明學雷鋒的活動很不重要?陳太忠同志的覺悟還是很高的,他沉吟一下,還是將麥克風拿了過來。

現在的陳主任,打官腔的水平是一等一的,不過,考慮到在座的很多都是學生,他就告誡自己,不能干巴巴地講話,以免引起學生們的抵觸情緒——我給你們講故事!

陳主任在文明辦遭遇了那么多事情,要講故事真是講一天一夜都不會累的,所以他可以甄選一些典型案例來講,證明風氣滑坡道德淪喪的可怕后果。

他先從摻假的汽油說起——那個集團叫振鑫,當然,它現在已經沒有了,然后說到了烏法省的斷裂的兩座橋,接著又說到了發生在湖濱大道的碾壓孩童案,又說到本市一個“著名的”女主持人,扶起一位倒地的老人,結果被人訛詐。

這一件件一樁樁,真的是令人觸目驚心,而他的分寸還把握得很好,官場的負面新聞他不講,這容易讓學生們對社會喪失信心,唯一一件涉及官場腐敗的事件,他扯的還是烏法省。

到最后,他就要講一下發生在青旺的挾尸要價,這個事情是最為惡劣的,其血腥程度甚至超過了有意碾壓孩童事件,所以放在最后。

當然,陳主任也有賣弄的,起碼他想告訴大家,咱政府官員還是值得信賴的,所以在講完事情之后,他又追加個前言。

事情在青旺政府發現之前,我在奔馬峽水庫,就遇到過類似情況,當時是個學生落水,跟你們一樣,是學生吖,“……我在游回來的途中,體力不支了,正好不遠處有一艘漁船,我夾著那個學生,拼命咬牙緊劃兩下,想靠過去歇一歇,誰想到……”

他吧嗒吧嗒講得極為亢奮,大多數學生也聽得津津有味,對年輕人來說,聽故事遠比聽大人物們枯燥無味的講話來得過癮。

然而陳主任沒注意到的是,他講得太精彩太引人入勝了,物極必反這話不是白說的,半個小時眨眼即過,有白芒在空中一閃。

這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個紙團憑空從人群中飛了出來。

這里要強調一下,很多書籍或者報紙上記述,有什么名人在大學里講演,下面就遞上來了置疑的紙條,這個現象不能說完全不存在,但是在國內,擁有這樣傳統的學校真的不多。

還是拿官場來做比較,省委里若有針對某領導的傳言,當事人不太可能去大張旗鼓地調查,他要顧忌影響,而在地市,這顧忌就少得多了,要是在縣里,領導直接能派出警察去詢問,拘幾個人進派出所都正常。

高等學府里也是如此,像清華北大,那些是才子權貴后裔扎堆的地方,逢名人演講遞個紙條上去,是那是學風開放的體現,就算也有人調查,但是不太要緊的問題,都不會有什么后果——更別說遞紙條也有防火墻的。

但是普通的大學,底蘊就差得多,學生們本來就沒這個習慣,一旦出現個把異類,系主任、輔導員就要查個沒完——大家都好端端地聽講演,系里也沒做安排,你牛逼個啥,就要遞紙條上去?

所以這個紙團,是從人群中飛出去的。

紙團飛出來啦,撿上的學生就不怕了,于是一路向前遞了過去,到了前排,就遭遇到了傳說中的綠壩娘——咳咳,錯了,是防火墻。

陳太忠的眼神何等尖銳?禮堂里有多少人在睡覺,多少人在走神,他看得是一清二楚,別說飛個紙團了,飛過一只蒼蠅——好吧,這個節令沒有蒼蠅,墻角爬過一只蟑螂,都逃不過他的眼神。

這個紙團他早看到了,一開始他沒留意,但是這個紙團從后往前刷刷地傳,他想裝不知道都不可能。

就在防火墻們猶豫的時候,他正好講完了黑心船夫將船蕩開的經過,面對這樣的挑釁,省委領導不能無動于衷,于是他輕咳一聲,微笑著發話,“嗯,拿上來吧,同學們想交流,我很歡迎……也鼓勵這樣的交流。”

下面人將紙團遞過來,陳主任打開看一眼,這紙條還真的只能扔出來,不過他也不怕,微微一笑,出聲念了起來。

“尊敬的陳主任,精神文明建設固然重要,但是您不認為,今天甯天嘉老先生的獎金,更吸引大家的關注嗎?精神文明建設,已經過時了,十一點四十食堂開飯,做為一個學生,我認為對我來說,能填飽肚子的物質,要更重要一些……能早一點散會嗎?”

“我是忠于原文念完了,”他微笑著掃視會場一遍,很有點省委領導的雍容,“寫紙條的同學,沒有認為我篡改吧?”

黨委書記吳林冷笑著看著這一出鬧劇,而一直探頭探腦關注的校長顧大鈞,則是氣得拍案而起,“肚子餓的同學,請自行出場,學雷鋒樹新風,強調一個自覺自愿,當著省委領導我不怕說一句……強扭的瓜不甜!”

3066章天大演講

顧校長都這么說了,誰還敢走?有那個把桀驁的學生不信邪,就想站起身來走人,不成想前面的目光紛紛掃來。

看到自己系主任、輔導員警告的目光,再大膽的學生也不敢橫生枝節,大學和中學是截然不同的,能上了大學的主兒,自然知道老師的手里掌握了什么。

“這個問題,問得其實不錯,”省委領導的聲音,自麥克風里傳來,“在學雷鋒紀念日里,不該頒發甯天嘉獎,回頭我見了他,會跟他反應的。”

“嘩,”整個會場登時嘩然,甯天嘉大家都知道,這年頭鳳凰甯的名聲趕不上鳳凰黃,但是也不差多少,而甯天嘉也是神龍一般的人物,見首不見尾,天南這邊,基本上就是甯瑞遠在打理,能跟甯天嘉打招呼的,起碼也得是省長省委書記這一般的存在。

這個利害,不是所有學生都知道的,越到校方上層才越清楚,但就算是學生也知道,能直接對話甯天嘉的人,有多么牛逼,所以大家震撼了。

“陳主任,你聽我解釋,”顧校長也顧不得眼下是當著這么多學生了,他徑自出聲,愛擺老資格的刺頭吳都被文明辦叫去訓了一頓,然后回來乖乖地寫檢查了,他必須要配合,識時務者方為俊杰。

“這個獎是不該今天發,”他不顧在場的諸多師生,直接解釋了,當然,他不會說學雷鋒日的內容太單調,所以我拿來填充一下——哪怕這才是真正的初衷。

所以他就要巧言令色地狡辯一下,“今天強調的是優秀教育獎,強調的是師德,獎學金是順便,師德啊……我們一致認為,這涉及到了社會道德風尚。”

他解釋到這個地步,陳太忠也就不好再叫真了,現在的大學生,逆反心理實在太強了,于是他借坡下驢。

“寫紙條的同學,可能對我的說教不以為然,這很正常,身為天之驕子,你們應該有自己的邏輯和判斷能力,我雖然高考成績六百多分,相信比在座的大多數人都強,但是條件不允許,只上了一個成人大專,目前研究生在讀中……我其實并不比諸位年紀大多少。”

陳某人實在是太喜歡炫耀了,在這種不必掩飾自己的場合中,說著說著他就又跑題了,總算還好,他能把話題拉回來,“我就是一個意思,人之所以是社會性動物,就要強調協作性,強調社會道德,雷鋒精神……永遠都不會過時。”

會場里出現了輕微的躁動,陳主任這段講話,跟他前面的講話相比,趣味性不可同日而語,學生們也是諸多的憤慨,陳主任怎么就這么能說呢。

陳太忠不理會這些,他知道學生食堂十一點四十開飯就行了,眼下實在是多說無益,于是果斷地閉嘴,不喜歡講精神文明建設?那么你們繼續去食堂吃老鼠屎和蟑螂腿吧。

當然,他的伙食是有保證的,顧校長走過來,笑瞇瞇地發話了,“陳主任,任處長……既然來了就別走了,學校里準備了便飯,就在二招,過去隨便吃點。”

學校的招待所,跟社會上的又不盡相似,除了應付兄弟單位的交流和領導考察,就是面對來探視的學生家長,不過,敢請陳太忠駐足,校方的準備肯定不會太差。

陳太忠是真沒興趣去,不過這個時候,吳林也開口邀請了,吳書記今天對陳主任的態度,一直是若即若離,眼下猛地發話,還是有點令人奇怪。

陳某人也沒打算給他面子,對這個怪話連篇的黨委書記,他沒有什么好印象,但是在團省委的任處長也開口發話的時候,他就不能太矯矯不群了——現在的團省委,跟文明辦可是聯系得很緊。

二招離大禮堂有一段距離,校園內不許汽車行駛——這個規矩是吳林定下來的,可見吳書記除了說怪話,也是做了點好事的,于是一干領導安步當車,步行來到二招。

午飯果然準備得極精致,除了沒有保護動物之外,已經是省級招待宴的標準了——甚至連永泰的特產云絲菌都有,這玩意兒在京城,罕見程度可以跟松露媲美。

陳太忠倒是不稀罕這些,吃完之后,他也沒在二招休息,晃晃悠悠走向大禮堂,打算開車走人了。

飯后的校園,煞是寂靜,一路走來也沒見到幾個學生,不過就在堪堪到達大禮堂的時候,一個剃著短發的年輕人迎面走來,看到他就是一愣,“陳主任?”

“你好,”陳太忠笑著點點頭,對方明顯是個學生,面對尚未走上社會的學生,他還是愿意表示出國家干部的平易近人來。

“您好,”這學生見他這么和氣,就走到了他身邊,“我聽到您的發言了,講得真好,不過……您說得都是真的嗎?”

“有置疑的態度,是好的,做學問也應該這么嚴謹,”陳主任笑著回答,“但是你要考慮客觀邏輯,我既然能當著大家講那些,如果不是真的,一旦被戳穿……我下得了臺嗎?”

說話的時候,他并沒有放慢自己的腳步,而那學生索性就跟了上來,聽他如此回答,馬上就說話了,“是真的就太好了,請問對這個勞動法的執行,您有什么看法?”

“勞動法?”陳太忠聽得就是一愣,心說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不過想到對方只是學生,信息面肯定要窄一點,他也就釋然了,“勞動法的大力推行,勞動合同的完善,我們文明辦是高度關注的,你了解一下就知道了。”

“那要是有單位不執行勞動法,您也可以過問吧?”短發學生熱切地看著他,眼中充滿了希冀之色。

“這個……當然可以啦,”陳太忠看他一眼,心說我在講演的時候,有些案例是不方便舉出來的,比如說查永泰的黑磚窯,又比如說中止了安廈公司跟省警察廳的合作。

“那我要跟您反應個事情,”短發學生倒是不見外,直接就提要求了。

這學生叫魯衛紅,父母親都是天南工具廠的工人,他說的倒不是勞動合同方面的事情,而是工人加班雙倍工資的問題。

天南工具廠也是國企,效益不怎么好,關鍵是他們的產品都是真材實料,價格就高,比不過那些偷工減料的小企業,是那種茍延殘喘的廠子。

可越是這樣,廠子里管得還就越嚴,小魯的父母親一周最少工作六天,忙的時候一周工作七天,沒有休息的時間也就算了,但是從來沒有加班工資,一個月該掙多少就是多少。

魯衛紅也心疼父母親,他認為這是違反勞動法的,眼見陳主任這么好說話,那就要反應一下情況,“其實有的時候,根本沒活不用上班,廠領導也要大家去打掃衛生……關鍵是他們從來不給加班費啊。”

陳太忠聽到這里,就停下了腳步,他不想讓這個學生失望,但是話又說回來,這個事情,文明辦不太夠得著,“工具廠這么做,是不對的,不過你應該向相關部門反應,比如說勞動廳,或者省總工會。”

“廠里有人反應過啊,”魯衛紅一攤雙手,“如果反應的是私人企業,他們就管,可是一聽說是工具廠,是國企,人家態度就不一樣了。”

嘖,這個倒也是啊,陳太忠一聽就明白了,現在勞動法在天南的執行,是相當有力度的,勞動部都肯定過的,但是關于勞動合同的規范和加班費這些,主要針對的是私企和民企,對國企的話,勞動廳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

以丁小寧聘用的施工隊被叫停工為例,被叫停的全是私人包工隊,那些掛靠在省建、市建名下的工程隊,一點不受影響,錢誠雖然是副廳長,也不敢亂動。

其實加班沒有加班費的現象,在國企、政府里,是相當普遍的,連文明辦加班都沒有加班費——不是不執行,而是說這個報批太麻煩,陳主任要求大家加班的時候,相關的費用或者福利,都是他自己掏腰包。

不過話說回來,效益極好的單位,沒有加班費,大家也不敢隨意抱怨,舍不得這份工作嘛——這叫有所得必有所失。

但是這工具廠的效益很差,領導們還壓著工人的加班費,那就難怪工人們怨聲載道了,陳主任在瞬間就反應到了這一點。

不過,他也可以想像得到,這樣的廠子,一旦沒有嚴格的紀律約束,大約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變成一盤散沙——人心一旦散了,想再收攏那就難了。

然而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有人當面反應了,陳太忠也不能假裝不知道,尤其是反應這個問題的,還是一個學生,他們正處在樹立正確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的關鍵時候。

但還是那句話,這個事情,實在跟文明辦扯不上什么邊,于是他只能再問,“聽說是國企之后,他們是什么態度?”

“他們問,是你一個人沒有加班費,還是全廠都沒有加班費,”魯衛紅義憤填膺地回答,“等聽說是全廠都沒有加班費的時候,他們又問,既然大家都沒有加班費,為什么只有你一個人來反應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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