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長下午的安排,是去參觀一下新落成的天南省科技教育中心,再去看一看高新區的素鳳手機項目,2001年的手機生產線,擱在哪里也算高科技產品。
為了迎接這個視察,連許純良都留在了素波,沒有趕往鳳凰,唐總理隔著玻璃,看著明亮整潔的車間,以及專注操作的工作人員,一時間連連點頭,“嗯,他們手上的白手套…是防靜電的吧?”
“是防靜電的”,蔣君蓉笑著點頭,“首長您的知識真豐富,我們接受了西門子的專業培訓,非常注意這些細節……
這就是同級不同命,同為正處,樹葬辦主任就只能站在觀禮臺下,遠遠看著首長參加活動,而素鳳手機項目負責人,則是能近距離接觸首長,并且進行解說。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樹葬玩的不過是個移風易俗的概念,略略一了解大家就都知道了,不需要某人在一邊講解,而手機生產則是實打實的高科技,換個旁人來,還真的說不出什么門道,而蔣主任不但年輕貌美,更是掌握了足夠的專業知識。
“我想進去看一看,是不是還要換鞋換衣服啊?”唐總理的興致很高,跟面前的美女打趣。
“這個……理論上應該是這樣,手機生產對防靜電和防塵的要求很高,換鞋倒不用,有鞋套”,蔣君蓉猶豫一下點點頭,她也不是死板的人,理論上三個字就是對權力的讓步。
“那我就不進去了,隔著玻璃也能看清楚”,首長點點頭,又問幾句之后,最終表態。
“別的手機生產商在國內大戰的時候,你們能別出蹊徑走出國門,這一點非常值得肯定,一定要抓住這次難得的機遇,不辜負國外廠商的信任,等你們的手機在世界上成為知名品牌,我還會再來的。”
“非常歡迎,我代表我們企業的全體員工表示,期待首長再來的那一天盡快到本……蔣君蓉笑瞇瞇地點頭,眼中卻有一絲隱憂掠過,而許純良在遠處聽著,嘴角禁不住抽動一下。
一邊的翻譯人員,低聲地向幾個德國人翻譯著首長的意嗯……
視察完素鳳手機項目,首長一行來到了省委,現在已經五點十分了,接下來應該是一個四十到四十五分鐘的座談會,談一談天南省關于精神文明建設的心得。
其實這個時候,陳太忠又該露頭了,但是他偏偏地沒來,潘劍屏見到文明辦除了秦連成,只來了洪濤、劉愛蘭和羅克敵,一時間很有點惱火,于是低聲發問,“陳太忠呢?”
“兩點多的時候,他昏倒了,醒過來的時候,去檢查了一下,發現血壓極低,高燒三十八度九”,秦主任低聲回答,“現在在醫院輸液呢,狀態很不好,處于昏迷中。”
“他的身體能不好?”潘劍屏禁不住皺一皺眉頭,那家伙不但打架不舍糊,萬人長跑支持北京申奧的活動中,小陳在正林還拿了一個第一呢。
“他這一段時間,確實有些勞累過度了”,秦連成低聲解釋,“操心的事情太多,我看著都有點心疼。”
“唉”,潘劍屏聽得輕嘆一聲,沒再說什么。
兩位領導可沒想到,陳太忠此刻,正陪著唐亦萱坐在童山的天湖中,盡情地賞雨呢。
陳太忠將荊老送回家,在荊家混了一頓午飯之后,來文明辦打個小盹,不成想就在即將要上班的時候,唐亦萱打來了電話,“太忠,鳳凰下雨了,記得你說過什么吧?”
“這會兒下雨了?”陳某人禁不住呲牙咧嘴,他可是知道,下午晚些時候,首長要來省委談精神文明建設的話題,真是為難啊。
“嗯”,唐亦萱哼了一個長音,然后才笑著發話,“不過氣象預報說,這嘗雨會下很長時間,晚上來賞夜雨也很好。”
“你等一下,我安頓好了就過去”,陳太忠聽她這么體貼人意,反倒是憑添不少內疚,于是心一橫,“最多半個小時,等著我啊……”
這半個小時,自然就是陳太忠布置現場,他不但成功地昏厥了一下,又要郭建陽載著自己去醫院,掛上吊瓶往病床上一躺,就睡死了過去,還不忘吩咐郭建陽一聲,“誰來看我,你也別叫醒我。”
他萬里閑庭到三十九號,唐亦萱早在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就化了淡妝換好了衣服,見他一面之后,還沒來得及問去哪兒,只覺得眼前一花,就被他摟看來到了童山的天池。
饒是小萱萱對他的各種神異早有了解,但是從家里一轉眼就來到了荒郊野外,而且還是很荒涼的地方,也禁不住愕然,她四下看一看,終于臭著娥眉發問,“這是哪兒啊,不是又在家里面給我做的布景吧?”
“這是童山天池啊”,陳太忠覺得冤枉透了,他皺著眉一攤手,“咱倆來過的,你仔細看一看,上次有人在這兒,差點拿槍打天鵝來的嘛。”
唐亦萱四下看一看,似乎還真是那個地方,不過現在的童山,整個都被籠罩在朦朧的春雨中,模模糊糊地看不分明。
鳳凰市區的雨是中午落下的,但是童山的海拔高,下雨的時間還早于市區,所以這里靜悄悄地空無一人,只聽得到細碎的雨滴打在地面和草木上的沙沙聲。
“別看了,肯定就是這兒”,陳太忠當然知道自己沒有作假,“下午唐總理去我們單位座談,我都溜過來了,你這么懷教……真是令我傷心。”
“跟你在一起,真的是很難分清楚真和假”,唐亦萱微微一笑,然后探手輕輕一摟他的腰,“好了,再弄個亭子出來,咱們釣魚吧?”
“釣魚……我沒帶魚竿啊”,陳太忠嘴里抱怨,手上卻不慢,眨眼就在天池里升起了一方土臺,小萱萱難得有這種小鳥依人的時候,他自然要分外珍惜,“來,咱們上去。”
童山的風景,本來就是天南省一等一的,山頂的天池,更是絕佳的風景側覽處,眼下早春二月草長鶯飛,延綿春雨之下,湖光山色煙波浩渺之中,搭個小亭子釣魚,那是要多愜意有多愜意了。
尤為難得的是,唐亦萱準備得很充分,她帶了一大保溫桶熱水來,支開一個防風小炭爐,放一把小茶壺在上面燒著,又摸出紫砂壺和茶葉,沖茶洗茶忙得不亦樂乎。
看到她臉上洋溢著的幸福的光芒,陳太忠心里浮起一股淡淡的暖意,一字眉的笑容,哪里有我家小萱萱的笑容賞心悅目?今天下午及時趕來,哥們兒是做對了。
這個洗茶沖茶耽誤了不少時間,小炭爐是防風的,但是想讓木炭燒得大紅,也得一段時間,哪怕茶壺里的水,都是保溫桶里的熱水。
十分鐘之后,一壺開水注進了茶壺,小萱萱又從脖子上的須彌戒里摸出兩支魚竿來,遞給陳太忠一根,“來,咱們看誰釣得魚多。”
“嗯?”陳太忠接過魚竿,又一伸手,“魚餌呢……給我點。”
“魚啊”,”唐亦萱嘴角一抽,居然就愣在了那里。
陳太忠見她瞠目結舌的樣子,禁不住放聲大笑,不成想一個粉白的小拳頭捶到他肩頭,小萱萱惱羞成怒地發話了,“變幾條蚯蚓出本……
“那能變出來嗎?得挖。”陳太忠的笑聲還在耳邊,人影一閃已經不知了去向湖底淤泥升起的平臺里,是不可能有蚯蚓的,那里沒氧氣。
“嗯?”唐亦萱發現身邊人不見了蹤跡,先是一喜,接著又是空落落的說不出的難受,她的膽子倒是不小,但是這樣的環境下,孤寂感是難免的。
所幸的是,沒有過多長時間,她只覺得眼前一花,陳太忠又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他沖她搖一搖手里的紙盒,“好了,抓了十幾條,應該夠了。”
然后,兩人就坐在陽傘搭成的小亭子下,一邊品茗賞雨,一邊釣魚聊天,無比地愜意休閑,而且,唐亦萱居然真的釣起了兩條二兩多的小魚,高興得她咯咯直笑,“這馬上就五點了,六點鐘停止比賽。”
“比賽,得有賭注吧?”看到她開心,陳太忠也很開心,肉體上的滿足和精神上的滿足,帶給人的感覺不盡相同,“我要是贏了你呢?”
“你要是不用非常規手段,肯定贏不了我。”小萱萱信心滿滿地回答,“茶都換了一壺了,我釣了兩條,你一條沒釣著。
“我保證不作弊,但是,我要真的贏了呢?”陳太忠笑吟吟地看著她,那眼光是怎么看怎么淫冇蕩,“那咱們就夜宿童山,讓綿綿的春雨和我的熱情,同時澆灑在你的身體上?”
“會……會有點涼吧?”唐亦萱支支吾吾地回答,一副欲迎還拒的樣子,其實她的骨子里,并不排斥那些年輕的激情。
“我就是你的被子嘛。”陳太忠笑得越發地不堪了,然后手一抖,魚竿就猛地一沉,“嘿……好巧,這是贏的預兆。”
3084章老唐中槍(下)
“都說了不許作弊。”小萱萱氣得一咬牙,一下午你都沒收獲,這會兒刷地就來一條?
“哪里作弊了,這……明明是咬了鉤啦。”陳太忠覺得冤枉無比,他魚竿一甩,將魚線收了回來,然后是啪地一聲輕響,“你看這不是……我靠,怎么是只甲魚?”
“哈哈。”唐亦萱直笑得嬌軀亂顫,差一點就連手里的茶杯都掉落在地。
“你再笑,我現在就野外施暴。”陳太忠心如止水一下午了,眼見她笑靨如花,禁不住就生出了辣手摧花的沖的……嗯,是露滴牡丹開的沖動。
話說挺得狠,然而下一刻他就是一愣,接著皺起了眉頭,“壞了,得回了,咱們收拾東西吧“…我先送你回家。”
這些東西擺開挺慢,收拾起來真是快,茶水木炭之類的,往湖里一倒就完了,算不上多大污染,這么大的天池,消化這點有機物真的太簡單了。
三分鐘之后,唐亦萱就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眼見陳太忠松開自己,她禁不住立刻出聲,“今天……還來嗎?”
“這個……真的不敢保證了,那邊有人找我了。”陳太忠苦笑一聲,然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空氣中,但是他那副無奈的笑容,似乎還凝聚在空中,久久地不肯散去。
陳某人回歸本位,才發現試圖推醒自己分身的,正是郭建陽,見到領導醒轉,他低聲發話,“頭兒,北京有人給您打電話,說有王剛的消息了。”
“嗯?”陳太忠皺一皺眉頭,看一眼枕邊的手機,他去鳳凰就沒帶手機走,并且指示建陽說,有什么電話你接起來,就說我病了,方便留言就留言。
再看一看,眼前輸液瓶子里的液體已經輸完,連針頭都拔了,他也就不再就豫,翻身坐了起來,“抓住了沒有?”
“他跑到美國駐泰國大使館去了,說是咱們要對他進行政治迫害,申請難民身份。”郭建陽苦笑著回答,“打電話的是一個姓陰的,要我盡快通知您。”
“這貨怎么就能跑到泰國去?”陳太忠不滿意地嘟囔一句,伸腳下床穿鞋,“老陰還說了什么?”
“沒有,他就說這消息是第一時間告訴您的。”郭建陽知道,以領導的消息渠道,這第一時間得知,沒準是天南第一個知道的,所以他不敢耽擱。
但是眼見陳主任要下地,他伸手去阻攔,“頭兒,醫生說了,您這情況最少得臥床觀察二十四小時,好像說您的什么體征有異常……有什么事兒,我去辦好了。”
“真沒事兒了。”陳太忠弗開他,無非是個幌子,鳳凰的事情都辦了,也就沒必要再賴在這里了,“有事兒再來嘛,離得又不遠。”
說著話,他就穿好了鞋子,拴起外套向外走去,郭建陽拴著他的手機緊緊地追在后面,“頭兒,醫生真說了,你的病很奇怪可能有隱患,您再觀察一下吧。”
這里離省委真的不遠——醫院的名字就叫“省委機關醫院。”陳主任在前面大大咧咧地走,郭處長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追,這一幕不免就落到了別人眼里。
有個老干部從衛生間出來,就聽到了這一番響動,禁不住眉頭一皺,“這是什么人,在這里大聲喧嘩?”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前省委秘書長,現省老年協會的會長譚業峰,譚會長也是奔八張的主兒了,但是身體康健精神墨鈺,有個頭疼腦熱的,直接就在機關醫院處理了。
好歹是做過黃老和鄭飛的通訊員的主兒,他一發話,旁邊就有人張羅了解,不多時將情況報了過來,“這個人是文明辦的陳太忠……”
陳太忠趕到座談會的時候,那里的討論已經接近了尾聲,他也顧不得失禮,悄悄地推開門,不聲不響地坐到后面旁聽的位置上,務求別人不注意到自己。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他只是坐了一會兒,就發現眼下的談論比較熱烈,有那無所事事者東瞅西看,不少人發現他來了。
現在的話題,是關于干部家屬調查表的,唐總理表示說,大家的初衷是好的,不過這個干部選拔該不該受文明辦的監督,還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必要的監督是該提倡的,但要多注意跟黨委和組織部門的人溝通。
在這個話題上,他確實不好說太多,總理管的是政府工作,在干部選拔上不便隨意表態,所以他重點強調的是監督二字。
首長的指示很正確也很及時,潘劍屏就表態,說自從我們文明辦展開這個調查以來,得到了省委辦公廳、省委組織部和省紀律檢查委員會的大力支持,取得了極大的成果。
在這次調查過程中,我們發現了一些問題,積極妥善地去處理了,跟干部們保持了良好的溝通,指出了黨的干部在新的歷史時期,一定要堅持正確的大局感和組織觀念……
他哇啦哇啦說了半天,用意無非有二:我們這個干部家屬調查表搞得是成功的,而且目前看來,具備推廣意義一一這種話只能他自己說,蔣世方和杜毅都不可能幫著他說。
他說得起勁,別人聽得未免有點無起,唐總理待他說完,側頭看一眼杜毅,“杜毅同忐忑么看這個活動?”
“這個不是我親自抓的”杜毅笑著搖頭,然后點了一個人名,“省委的秘書長曹福泉同志一直在關注文明辦的工作,讓他說一說吧。”
這就是杜書記留后手的用意所在,這個時候他不能明確支持,就只能推出某人來。
曹秘書長等這個機會很久了,一張嘴也是哇啦哇啦一大堆,難得的是,這次這家伙嘴里可是沒有說什么不好的話,全是那些正面的、積極的意義,隱約中還有把文明辦的功勞扣在辦公廳身上的意思。
“不會產生什么負面影響嗎?”唐總理可是沒有興趣聽他再白活一遍了,索性直接發問,而且這個問題直指本心”恍如說,某些干部會不會因此產生不安定情緒?”
“不理解的時候,有情緒是難免的那就要我們去做工作,去強調一下這個調查的重要性”,其實曹二愣子說兩句話,那水平也是合格的。
就在這時,杜毅隱秘地展開手上一張小紙條,看了一眼之后,又不動聲色地收了起來,然后他輕咳一聲“關于這個調查表,我們正打算試行一個土政策,裸官……不能出任一把手,就是說家人全在國外的干部。
嗯?他這話一說出口,大家齊齊就是一愣,杜毅對文明辦不待見,是眾所周知的,這一點不光是天南人知道,就連首長及其隨員也清楚一一別的不說,談到涉及文明辦的事情杜書記就極少表態,有點眼色的人就看得出本……
吃驚歸吃驚,但是沒有人接這個話題,大家都將目光掃向了首長,這一下,副總理想不表態也不行了,他沉吟一下點點頭,“嗯,這個想法很大肌…不過“不能出任一把手,的前面起碼要加個定語,原則上,原則上不能出任一把手。”
其實不管唐總理還是杜書記,都不想對文明辦的工作置喙太多然而眼下的事態,偏偏地發展成了這樣,真是令諸多人看不懂。
一切的變化,就發生在杜毅接到那個小紙團之后,紙團上寫著:部長,壽喜市政法委書記王剛,闖入美國駐泰國大使館申請政治避難,造成很壞的國際影響。
杜書記對王剛這個人不是很熟,但是政法委書記失蹤這種大事,他就算再不熟,也知道了其中的因果,更別說曹福泉在壽喜還干過市長。
這個事兒真的太惡心人了,堂堂的副廳級干部,居然跑到美國駐外國的大使館申請避難,你哪怕逃到美國去申請這個避難,也算不是?憑空又多了一個國家知道這件糗事。
而且,王剛真要逃到美國了,那就是該走的程序走一道就完了,美國人理會不理會的,那是美國的事兒了,但是現在可好,外妾部還得跟泰國做工作,情況變得復雜了不止一點點。
簡而言之,在大多數人眼里,王剛是屬于國家尚有能力把人弄回來的這種情況,但是從實際操作角度上說,事情又不是這么簡單,別說杜毅覺得惡心,北京那邊肯定也覺得頭大。
反正不管怎么說,王剛是天南的干部,這國際丑聞級別的簍子捅出來,杜書記難辭其咎,他早晚是要給上面一個說法,上面也會因此而懷疑他掌控局面的能力。
王書記是因為什么嫌疑潛逃的,之前為什么沒有控制住,這些因果杜毅也很清楚,跟他杜某人真的是一分錢的關系都沒有。
不過現在說這些,就沒意思了,上面人不會聽這些解釋的,天南省委讓北京被動了,這是擺在那里的事實,于是他果斷地表態,支持文明辦的工作。
支持文明辦的工作,不但能讓他有充足的理由應對,更是能讓他獲得足夠強大的同盟,壓下這件事就是很輕松了,他別無選擇。
唐總理則更是躺著中槍了,他原本就不想對文明辦說什么,然而杜毅猛地提這么個建議出來,別人不敢吱聲,他又是現場最大的領導,不表態是不合適的,唱反調又有違他天南之行的初衷,于是事情居然很古怪地發展到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