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8章驚艷出場(上)
葛寶玲躲在兩里地之外的一棟高樓上,手拿著望遠鏡,嘴里卻是兀自嘟囔著,“這是你逼我的,陳太忠,我并不想這么做。”
這確實是她不得已而為之的,葛區長原本的手段,還是很多的,但是她不能選陳太忠下臺,又不能對新區長動粗,這令她可選擇的手段大為縮水。
那么,就只能用民意來綁架了——所幸的是,北崇的民風,一直就很彪悍,想必那個年輕的區長,也要為此頭痛一下吧?
然而令她遺憾的是,下一刻,她就發現陳太忠出現在了區政府門口,遠遠地站在角落里,對著門口指指點點,很不以為然的樣子。
“看你能堅持多久,”葛寶玲冷笑一聲,不用我張羅選你下臺,人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新區長一來就捅出這么大的漏子,你還是考慮怎么跟別人解釋吧。
陳太忠確實是沒有多大的壓力,他和廖大寶一直來到離門口五十米處,才停下腳步,細細打量這幫鬧事的人。
區政府的正門是雙開的大紅拱門,共寬六米四,也算得上文物了,保護得還算好,不過由于不便頻繁開關,所以還有其他旁門可走,不過這總是具備了象征意義。
站在門里看去,只看到有二三十號人扯著白色的橫幅,在門外兩三米處或坐或站,將大門堵得水泄不通,至于說兩邊還有多少人,還真看不到。
陳太忠能看到,兩邊大約還有百十人。遠處還有人往這邊趕,倒是區政府大院里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出來,不過回頭一看就能發現,各個房間的窗戶里,也滿是晃動的人頭。
陳區長就笑瞇瞇地站在那里,也不說什么,不過他都出面了,等了大約六七分鐘之后,有人從院子里走過來。有區政府辦主任李紅星,也有副區長譚勝利——譚區長所在的那棟小樓。是最接近正門的。
“是幾個修路的施工隊,”李主任果然知道怎么服務好上級,他已經打聽出了一些東西,接著他踮起腳尖。將嘴巴湊到區長耳邊,輕聲嘀咕,“應該是葛寶玲的口子。”
這還用你說?陳太忠微微點頭,“小廖,給我接葛區長……李主任你去了解一下,他們接的是哪個公司的活兒。”
這些人一看就是有組織、懂得分寸的,以北崇人的性格。激憤之下沖進區政府都有可能,而現在他們只是很默契地擋住大門,不能過車,但是還能過人。
李主任找人了解情況去了。廖大寶在下一刻接通了葛寶玲的電話,陳太忠接過電話沉聲發話,“葛區長你在哪里?”
“我在檢查西陳公路施工情況,”葛區長淡淡地回答,“下午可以趕回去。”
“希望你現在就回來,”陳區長措辭還算客氣,但是語氣卻絕不客氣,“有些施工隊把區政府的大門堵了。趕快回來處理。”
“我先了解一下情況吧,”葛寶玲掛了電話。
這個態度就很不端正了。不過,葛區長雖然是一根筋式的干部。但并不缺少策略,約莫十分鐘之后,她將電話打了回來,“陳區長,經我了解,那幾支施工隊可能是陽州道橋公司以及金城交通開發公司的下屬。”
“嗯,”陳太忠不說話,只哼一聲,這個時候,李紅星已經打聽到了消息,門外一共聚集了七個人數不等的小施工隊,其中主力還真是陽州交通開發公司和金城的人馬。
“這個事情,就算我回去也協調不好,”葛寶玲輕嘆一口氣,表示她也為難,但是她找理由的能力,還是一流的,“我通知這兩個公司不結款的時候,他們就表示出了不滿。”
“不管能否協調好,你先回來,”陳區長壓了電話,微笑地看著門口的人群。
陽州道橋公司,是交通局的下屬公司,這背景就夠硬扎的了,而那金城交通開發公司是民營企業,一個公司敢起名為“交通開發”,其背景不問可知。
又站著看了一會兒,陳區長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大家也看到,外面的人不敢越雷池半步,還有新來的區長頂著,看個熱鬧又何妨?
可是陳太忠覺得沒意思了,于是轉身離開,嘴里還吩咐,“好了,都回去工作吧,圍在這兒算怎么檔子事?”
門外似乎有人認識年輕的區長,見他離開,就幾個人交頭接耳一番,不過到最后,也沒做出什么過激的行為。
陳區長笑瞇瞇地走進辦公樓,然后回頭看一眼李紅星,“你來一下。”
兩人進了辦公室,陳太忠坐下之后,才出聲發問,“這個金城……是怎么回事?”
“這個……”李主任明顯地猶豫一下,才苦笑著一聲,他剛才只介紹了道橋的來歷,沒有在人前說金城,自然是有原因的。
不過區長私下發問,他若不能給出答案,肯定就會被人看輕價值,“金城的王少明,他老爸是搞建筑安裝起家,陽州最早的一批百萬元戶,王少明……好像跟李市長有點關系。”
錢權勾結!年輕的區長腦中浮現出四個大字,聽起來是很厲害的樣子——不過陳區長自然有他的章法,于是擺一擺手讓李主任離開。
李主任離開,小廖又進來了,“區長,楊局長打電話來了,說大門堵著,他要不要從旁門進來?”
看這事兒鬧的,饒是陳太忠做好了種種準備,也被氣得苦笑一聲,他揚一下下巴,“讓他進來,難道他還怕出不去嗎?”
大約一個小時之后,葛區長也乘車從旁門回到了區政府,這時候她倒是不說做主了,直接來到陳太忠的辦公室,不成想一進門。就被小廖攔住了,“區長正在跟楊局長談話,請您稍等一下。”
正說著呢,里間門一響,楊孟春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他回來之后,在區長辦公室外面被晾了半個小時,才得已進去,心里能好受得了才怪。
見到葛區長,他微微點一下頭,不言不語地走了。可是葛寶玲卻開始琢磨,這個時候。我在這里撞到財政局長,該是怎么個意思?
帶著這份疑問,她走進了區長辦公室,不過有了某些猜測。她說話就相對直接了一點,“陳區長,我在回來的路上,已經電話聯系了道橋和金城公司,他們表示說,沒有資金支付,也不好強行勸散施工隊。”
“誰要政府的好看。政府就要他的好看,”年輕的區長不動聲色地發話,“你告訴他們,如果不能有效地管理自己的施工隊。咱們會考慮更換合作方。”
你怎么不去當這個惡人?葛寶玲心里恨恨地嘀咕一句,不過她也不怕傳這個話,反正她的態度,那些人是知道的,這筆賬總要算到你陳某人頭上的。
當然,該有的辯解,她還是會有的——以顯得她沒有操縱此事,“好。我會轉告的,但是……道橋的上級單位是交通局。他們可以直接把錢劃走,而且。還會影響明年市里對區里的支持,希望您能考慮一下。”
“直接劃走,那是他們違規,咱們不用考慮這些,”陳太忠才不會在乎市交通局的撥款,一個縣區內的公路建設,永遠都是當地政府出大頭,他需要在意嗎?
眼下正經要在意的,是把堵門的人驅散,于是他又指示一句,“你去跟門口的人說,冤有頭債有主,誰欠他們,就去找誰要,再堵門的話,別怪區里不客氣了。”
“我……一個女人去說?”葛寶玲怪怪地看著他,眼神里有點說不出的東西。
“干工作分什么男女?”陳區長不動聲色地發話,下一刻,他又考慮到一種可能——你別有意把事情往糟糕里引導,“而且女性干部做群眾工作,有天然優勢……態度和藹一點,當然,底線是必須堅持的。”
葛寶玲呆呆地看了他好一陣,才點點頭,一聲不吭地轉身走了——她的心里真的是太惱火了,要是沒有最后一句,她還真的打算出去呵斥一下對方,那不是要擺官威,而是有意把事情搞大,能推搡起來才好。
而眼下,顯然是不能這么做了,她一邊往外走,一邊悻悻地腹誹,怪不得人人都想當正職,你看著副職受的窩囊氣吧,我一個女人家去做群眾工作不說,還連態度都規定了。
她自然不會考慮,今天這個結果,就是她有意造成的……反正,她葛寶玲也不是那么好指派的,要我態度和藹?沒問題啊
陳太忠看著她離開,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施工隊堵門,要是沒有這女人的縱容甚至授意,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同樣是拖欠工程款,像白鳳鳴分管的建委,就沒有什么人來鬧事。
不過這個女人雖然是絆腳石,但是同時,因為她的存在,矛盾提前激化和發作,也正方便陳某人高調地、一勞永逸地解決某些事,倒也不能說沒有積極的一面。
爆發出來的矛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些人藏在暗處惡意壓制矛盾,等到積蓄到一定程度之后,再猛然爆發,那才最惡心人。
3289章驚艷出場(上)
陳太忠想得很好,殊不知葛寶玲還真不是省油的燈,她出去不多時,白鳳鳴就將電話打到了區長辦公室,“區長,有個情況我要跟你反應一下……”
合著葛區長出去做工作,態度是極其地和藹,她表示說,你們這么做是不應該的,也是不對的,區里很同情你們的遭遇,但是你們和我們之間沒有直接的合作關系,你們還是該找誰就去找誰吧,圍在這里實在不太好看,也很影響區政府的工作。
她的話說得軟綿綿的,就連可能造成嚴重后果的話,也是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若不是細心聽眾,基本上聽不出任何的威脅來。
這年頭的事情就是這樣,你軟,別人自然就硬了。更別說陽州這里原本就民風彪悍,大家一看葛區長的態度,心說我們這堵門還真起作用了,于是就呼朋引伴,招來更多的人來堵門。
白鳳鳴為什么會知道這些呢?因為建委某些搞施工的人,也聽到了這樣的消息,就琢磨著咱們也湊熱鬧去吧,法不責眾啊。
不過還是有人細心,向上面的領導請示一下,我們合適不合適這樣做——這就是所謂做熟了業務的。大家還圖著以后的長久呢,一旦走錯。實在太劃不來。
白鳳鳴一聽就毛了,用異常嚴厲的語氣表示:這件事你們摻乎不起,也別瞎摻乎,誰要管不住自家的施工隊。一切后果自負!
掛了電話之后,白區長又給陳區長打個電話,將自己的新發現匯報一下——雖然他沒有親自來區長辦公室,但卻很直接地指出,咱們不能再這么坐視下去了,“后果可能會發展到不可控制……區長,你該做出決定了。”
“知道了。”陳太忠掛了電話之后,站起身走出門,問自己的準秘書一句,“周慶有沒有打電話過來請示?”
“沒有。”廖大寶搖搖頭,區政府被人圍了這么久,警察分局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沒錯,昨天的槍擊案是很嚴重,但是……尼瑪你們多少意思一下也算啊。
陳太忠抬起手來看一下時間,十一點四十了,于是吩咐一句,“跟我出去。”
兩人再次來到正門口。這次,陳區長索性是走到了距離大門十米左右的地方。背著雙手,冷冷地掃視著面前的人群。
人群確實增加了一些。不過也才堪堪地突破二百,倒是遠處圍觀的有三四百了,他看得心里冷笑:果不其然,鬧餉的人群,僅僅是吃財政的人指示,這不是嚴重的社會問題引發的——所以圍觀的人很多。
看著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勸說眾人的葛區長,陳區長怔怔地站了有五分鐘,直到葛區長跟他介紹情況,他還在那兒茫然地站著。
嚇傻了吧?葛寶玲心里禁不住冷哼,事實上,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都有點擔心局面失控了——面前的這二百人好說,但是圍觀的人一旦要湊熱鬧的話,那就鐵鐵地成為嚴重的群體性事件了。
“嗯,你說什么?”陳區長終于回過神來了。
“我已經盡力了,該讓警察局介入了,”葛寶玲面沉似水,對陳區長是真心的不滿,而這件事情確實是在她的縱容和唆使下,才釀成的,但是她心里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也不希望見到嚴重的群體性事件——這可是沖擊國家機關啊。
這個輕重,她還是拎得清的,而且一旦事情真的不可控制了,等事情過后清算的那一天,她的所作所為必然會被挖掘出來,后果……真的不可想象。
所以她建議警方介入,不過可以想像的是,就算警察來了,也不可能對這兩百多號人下狠手,只能安撫——北崇的民風,真有那么彪悍。
如此一來,她的目的就達到了,壓力施加了,又有警察幫忙控制局面,同時……陳區長你就該考慮做一些讓步了。
她的算盤打得是極精的,但是陳太忠聽得卻是勃然大怒:怎么,你們一個個地組團刷陳區長,刷上癮了?
我也很好奇,警察怎么還不來!他心里暗嘆,不過警察來不來,他都有應對的手段。
“沒必要,”陳太忠冷冷地回答一句,接下來大踏步走到門口,掃視一眼群眾之后,厲聲發話了,“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現在離開還來得及,不走的人……就不要走了。”
他身材高大氣場十足,往那里一站,真的是威風凜凜,而且說的話也是霸道無比,這一聲傳出去之后,騷動登時為之一滯,在一瞬間,滿是人的現場,竟然是鴉雀無聲——大家木呆呆地看著站在那里不動的年輕人。
“這是誰呀,”接著,就有人交頭接耳,更有人生出不服之心,眼中也滿是躍躍欲試的神情。
然而下一刻,一陣轟鳴的馬達聲自遠處傳來,大家側頭一看,卻是一輛250摩托車發瘋一般地疾馳而來,車手和后座上的人都是頭戴頭盔。看不清相貌。
“這速度有一百四吧?”大家一邊議論,一邊紛紛躲到路邊,無形之中,圍觀者和討薪者就被壁壘分明地分開了,“開這么快想送死嗎?”
事實證明,摩托車確實是送死來的——是送死亡來的,車即將到達區政府門口的時候,后座上的人刷地直起身子,在眾目睽睽之下,提起一把霰彈槍。對著區政府方向就是一槍。
硝煙尚未散盡,槍手已然坐下。車手再次加速,以更瘋狂的速度疾馳而去,眨眼就消失在了一條小巷中。
“我艸,”幾乎有二十個人齊齊地驚嘆一聲。然后人群登時大亂,不過陽州人的悍勇真不是蓋的,這個亂不是四散逃逸,而是說東張西望和四下打聽發問。
“有本事的,再來一槍,”一聲大喝傳出,大家紛紛扭頭看去。卻發現那高大的年輕人兀自在那里穩穩地站著,他的臉上顴骨處,有一道淺淺的血痕劃過。
他身側不遠處,是包了鐵皮的大木門。密密麻麻的鐵砂轟擊在上面,留下一個個小小的淺坑,淺坑離年輕人的頭部非常近。
我靠,忘記算鐵砂還會反彈了!陳太忠目光炯炯地看著眾人,心里卻是不住地懊惱,他由于過于追求效果,這一槍開得……離自己太近了。
這槍是陳某人在打開天眼尋找麻老二的時候,不小心在一家房檐下發現的。所以他直接取走了,至于那摩托車。卻是他臨時在路邊找了一輛。
說白了,這是再常見不過的混淆視聽的手段。遺憾的是陳某人在北崇根基全無,不得不用分身來解決問題,是的,他認為自己這是非常規手段,但是——并不屬于用仙術作弊。
不管怎么說,他的臉上多了一道血道子,這實在有點影響區長的形象,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后悔也沒用,他背著雙手掃視一眼,微笑著發話,“來,再來一槍,看我躲不躲。”
區政府的人早就被這一槍打得愣住了,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合著是區長在區政府門口被人打了黑槍——尼瑪,這事真的大發了。
“快報警”葛寶玲尖叫一聲,人卻是向院內躲去,廖大寶幾步沖上前,要擋在區長前面,不成想領導隨手將他撥到一邊,“讓開,都要結婚了,你發什么瘋?”
這一刻,真的沒有人敢再亂動了,離政府大門很近的一些討薪者,情不自禁地后退幾步——我艸,這跟我們無關啊。
然而正是因為他們的退后,區政府的門前,露出一片小小的空地,高大的年輕人背著雙手,微笑地站在那里。
雖然兩邊的門崗終于跑上前,擋在了此人前面,但是此時此刻,大家的眼里,只有這個年輕人——他的光芒無人可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就連再不曉事的人,也猜得到說話的人必然是領導,眾人怔怔地盯著他,一時間竟然沒幾個人說話。
這是北崇區新區長第一次在自己的子民中正式出場,而這出場的架勢,也委實太震撼和華麗了一點,許多年之后,北崇人提起來陳區長的露面,都是豎著大拇指——見過牛逼的,沒見過這么牛逼的。
至于年輕區長臉上淡淡的血痕,更是成為大家茶余飯后談論的焦點——尼瑪,就差那么一點點,新區長的臉上就要開花了,但是人家硬是笑得很開心、很輕蔑。
五分鐘后,兩輛警車呼嘯而至,開得簡直像飛起來一樣,車還沒停穩,周慶就打開車門跳了下來,連著踉蹌兩步才站穩身子,接著雙手分開眾人,就飛奔到年輕人面前,“區長,我……我來晚了,您先進去吧。”
這時候,大家才知道,這個年輕人,竟然是個區長——大多數人還是分不清“區長”和“陳區長”的區別。
“周局長,”陳太忠微笑著看著他,以不引人注目的幅度,微微搖搖頭,接著又輕嘆一口氣,“早上我剛跟你說的話,怎么這么快就兌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