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崇菜販興高采烈的時候,陳太忠已經將目光轉向了朝田的三道橋,他仔細考慮之后,決定還是先去三道橋看一下。
由于茲事體大,他不是一個人去的,而是帶了孟志新、白鳳鳴和馬媛媛一同前往——單子若是能談成,連上蓋辦事處的費用,要花掉五六千萬,多聽一聽大家的意見才是真的。
四個干部,帶了三輛車,陳太忠坐的是他的奧迪,白區長和馬總都是本田車,說起來都是跟業務單位“借”的,反正跟自己的車一樣用。
馬媛媛最有意思,她毫不掩飾地說,我這車就是工程公司朱老板的,只要他在蓋北崇賓館,這車我就隨便用。
這個朱總是前任張區長的關系,跟李強也能說得上話,而馬總卻是張區長提拔起來的——不過她遠遠沒有李紅星得寵。
當初選工程公司的時候,她就跟陳區長請示過,該選用什么樣的公司,陳太忠大手一揮,你自己看著辦,嚴格按照招投標程序走就行了,這個事情我是放手讓你干的——當我過問的時候,那就意味著你出了問題。
既然嚴格按招投標來,李強又打了招呼,馬媛媛最后就選了這家工程公司,陳區長知道這一家的來歷之后,笑一笑也不說話,只是照例要求,盡量使用北崇的工人和原料。
三輛車是上午九點多走的,到了朝田是下午四點,康曉安不在市里,由地電的總工劉抗美和辦公室趙主任接待。
這兩位已經提前抵達了三道橋,三輛車直接開過去,在橋頭看到了兩人,他倆身邊,是一輛黑色的、簇新的奔馳六百。
“劉總換車了?”陳太忠走下車來,笑嘻嘻同對方握個手,“你們地電就是有錢啊。”
“效益好,就又買了輛車。”劉抗美略帶微笑地回答。不過他的皮膚太黑,又是習慣了繃著臉,所以看起來還是有點不茍言笑的樣子。
“充場面的,陳區長你這富豪,就不要笑話我們窮人了,”倒是趙主任好脾氣,直接承認地電是裝幌子。“那輛奔馳500,借給別人用了。”
我們的車除了自費買的,都是借來的,倒是你們地電牛,好車往外借,陳區長笑一笑。也不便再說下去,只能轉入正題,“現在可以看地方吧?”
“里邊已經安排好了,”趙主任笑著答話,這種場合,他這個辦公室主任最能發揮,“人事廳來的是辦公室主任和服務公司老總。”
“怎么也該來個副廳吧,”陳太忠嘟囔一句。又斜眼看一眼劉抗美。“劉總這可是總工,副廳呢。不太對等。”
“我是企業的副廳,”劉抗美倒是不怕自曝其短,企業的領導換到行政編,通常會降級使用。
眾人上車繼續前行,這三道橋,就是架在這道叫做糶米渠的小河道上,河道不寬,也就四十來米,以前是條小河,緊挨著米市,經常有糧船往來,所以叫糶米渠。
不過解放后不久,這條小河就人為地改道了,只剩下這個河溝,是用來泄洪的,所以現在河道里沒什么水,垃圾什么的倒是不少。
河道兩邊的道路也不寬,就是六七米的樣子,剛剛能容得下兩車相錯,趙主任在車上解釋——事實上,河道兩邊各是一個車道,根本就不允許逆行。
若是把辦事處設在這里,車進來容易,若是出去的話,得繼續走下去,到了下一個橋的時候,再掉頭開回來。
人事廳的地也不遠,開了兩百米就到了,大家拐進一個大鐵門,里面稀稀疏疏地有幾排平房,一眼望去,樹木成蔭雜草叢生,若不是有人帶領著,大家真想不到,就在這僅次于鬧市區的繁華地段,居然有這么大的一片荒地。
院子面前有一大塊空地,停了一輛奧迪,一輛金杯面包車,還有一輛寶馬車,一群人站在那里,沖著院子指指點點。
看著四輛車進來,大家停止說話,那邊就有個地中海發型的男人,笑著走了過來,“奔馳六百,一看就是地電的”
經趙主任介紹,地中海就是人事廳辦公室的李主任,他旁邊是個奇高奇胖的男人,身高有一米九,體重看上去也得有兩百九。
“這是我們服務公司的老總陳巴容,”李主任也是挑通眉眼的主兒,笑著介紹,“陳總身高八尺,腰圍八尺,大家都叫陳八尺……廳里的重量級領導。”
“李主任你就埋汰我吧,”陳總不以為然地笑一笑,看得出來,兩人關系不錯,“劉總也來了啊?”
“嗯,”劉抗美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他一向就是這個樣子,趙主任見狀,趕緊介紹一下北崇來人,起碼是介紹了陳太忠、白鳳鳴和孟志新。
陳太忠本來覺得,人事廳沒來個副廳,多少有點不對等,但是對方在等的人不少,副廳是沒來,可正處就太多了,這態度倒也不算太差。
“那大家看一下吧,”李主任帶著大家,在這荒地里走一走,據他說,這塊地有一百五十余畝,廳里打算占地八十余畝,搞三棟住宅樓,中間再搞個綠化了的小公園,一個職工活動中心,空出來的地先放著,將來可能還要起別的建筑。
總之,五萬平米的地,建五萬平米的樓,容積率要達到一了,要不說省廳就是省廳,別人都不能比的,總算還好,他們還留了一塊空地,要不然這樣的地段,容積率為一的樓房,真的太扎眼了。
一百五十畝地,換五萬平米的樓房,陳太忠暗自盤算,前文說過,這個地段他要買地的話,一百萬一畝,就毫不猶豫拿下,有多少要多少,上了一百二十萬,他才會考慮。
那么也就是說,最少價值一點五個億的地,被換了五萬平米的樓房,每平米的地價就值三千,再加上造價,怎么也都四千了。
這真是……大手筆,以陳區長的眼光,都禁不住暗暗咋舌,總算還好,后面還有四十畝地左右,類似的樓基本上還能再起三棟,要不然真的打擊他的情緒。
也許那些空地,會成為廳長們的小別墅?他禁不住要這么想。
走著走著,就來到了一片菜畦,雖然眼下是冬天了,但是這菜地里,依舊能看得出來,種過西紅柿、黃瓜、扁豆和葡萄等,陳區長禁不住問一句,“這是……”
“這是家屬們種的,”李主任笑著回答,他品味出了這句問話之后的含義,“你們看到那些平房,也都是家屬們的,到時候想讓他們走,就是一句話,不會影響貴我雙方的合作。”
陳太忠點點頭,想一想之后,又指著圖紙問一句,“按你這個圖紙看,給我們的好像不到七十畝吧?”
“六十六點八畝,加上院墻,差不多六十七畝,”陳巴容笑著回答,別看他又高又胖,走動起來也沒太臃腫的感覺——雖然額頭冒汗了,起碼沒胖到要喘的那一步。
“還有這樣四舍五入的?”陳太忠聽得就惱了,手一伸,就打算摸手機,給康曉安打電話——你早告訴我,是六十七畝也算,這么蒙人可不行。
“這個花園和職工活動中心的建設,是由我們來完成的,”李主任看出了他的心思,在一邊笑著接話,“康總只是了解了一個大概,就是我們武廳長,對具體的數字也不是很清楚……他們都是領導,不關心小事的。”
“確實是小事,”陳太忠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心里卻是在暗暗地淌血,三畝地……起碼三百萬沒了,三十個希望小學啊,尼瑪,這也叫小事?
但是從邏輯上講,這個可能性是客觀存在的,堂堂的省廳廳長,能把幾畝地看在眼里嗎?于是他眼珠一轉,將李主任扯到了一邊,低聲發話,“多撥五畝地給北崇……我給你個整數,六個零,成不成?”
“這個……”李主任猶豫一下,還是苦笑著嘆口氣,“我給你五畝地,院子要窄十幾二十米,陳老大,你覺得我這小身板,能扛得下來嗎?”
“窄兩米的高速公路我都見過,窄二十米的院子算什么?”陳區長微笑著看著對方,“李主任,我可是很有誠意的。”
“這個誠意,我扛不住,”李主任苦笑著回答,然后眼珠一轉,“反正陳區長夠朋友,這個我是知道了。”
“我憑空損失好幾百萬,”陳太忠輕聲嘟囔一句,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他接這個活兒也不會有什么損失,不到五萬平米的高層,加上一些基礎設施建設,也就是五千萬,而他要買這樣的地,起碼是要花六千七百萬的。
但是少省了三百萬,他就相當地不爽了——看來哥們兒不得不適當地偷工減料了。
“這點錢,哪兒能看到您眼里呢?”李主任聽得就笑,然后他又低聲嘀咕一句,“陳區長,這是咱倆聊得投機,我跟你提醒一句……環城水系,馬上要搞了。”
“環城水系?”陳太忠低聲重復一遍,“那是什么?”
“朝田的環城水系啊,”李主任很無語地看著他,“糶米渠也是水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