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我走一走,”陳太忠沖洪部長點點頭,不動聲色地發話,“五十萬你都花哪兒了?”
他沒資格過問民兵演練的情況,那是區委書記的事,但是區政府想知道錢花在哪兒了,這總不是過錯吧?
洪部長卻是沒管這些,帶著他一路哇啦哇啦地介紹,合著這一塊營房建設和基礎設施,也不過才花了二十萬,剩下的三十萬,要用到民兵集訓上。
其實這一塊的建設,根本不是二十萬能下來的,但是集訓的民兵,本來就是免費的勞動力,這個也無須多說。
陳太忠巡視了民兵訓練場之后,又不顧勸阻,去視察娃娃魚的養殖戶,此刻徐瑞麟已經收到了通知,站在路邊等著搭陳區長的車。
上車之后,徐瑞麟先做匯報,“昨天和前天,沒有接到散戶關于死魚的消息,應該還維持在二十七條。”
放養給散戶的魚苗,一共有一千一百多條,陳太忠下了硬指標,散戶的魚苗死亡率超過百分之十的話,于海河這個養殖中心的主任就不要再干了。
這一千一百條魚苗,目前才死了二十七條,算是很不錯的了,也就百分之二強,不到百分之三,要知道,娃娃魚空運過來,也允許百分之三的運損呢。
而且這二十七條里,還有魚苗選擇不當的問題,或者說水土不服,養殖中心規定,二十天之內,拿回去的魚苗死亡,無條件退換——陳太忠不在乎這點錢,他在乎的是公道。
這二十七條魚苗,有十一條是在二十天內死亡的,得到了退換。剩下的十六條,跟一千一百多尾比起來,不值得一提。
也就是說,目前區里散戶養殖的死亡率,還不到百分之二,這是一個很好的消息,在真正懂行的人眼里,這個消息可以算得上震撼——出名難養的娃娃魚,才死了百分之二。
要知道。隨便養個牛羊,死百分之二三也是正常,撇開那些突如其來的疫病,隨便吃個塑料袋脹死,或者被車撞死的。也有這個概率。
但是陳太忠還是要摸一下底,北崇能養娃娃魚的養殖戶,都是千辛萬苦地培養出來的,自家投入也大,還經過了考試,怎么能死呢?
事實證明,大部分的娃娃魚。還是死于養殖戶的不經心,是人禍。
大家都知道娃娃魚難養,但是帶回來以后發現按著養殖手冊上來說的,倒也沒什么問題。久而久之,就有人心生懈怠了,結果病死了六條,還有三條是被同類撕扯。不幸死去。
陳太忠一家一家的了解,徐瑞麟卻是毫不猶豫地指出。“現在死的魚不算多,明年夏天才會大量死,娃娃魚喜歡涼爽……沒電,保持不了溫度。”
這話真是一針見血,其實這十七條的死魚里,就有兩條魚苗,因為換水不及時而死——氧氣不夠都能死魚,更何況溫度呢?
“明年夏天,區里的供電也不能保證,”陳太忠嘆口氣,也懶得多說了。
總之,這休息的兩天,對陳區長來說,也是很忙碌的,而周一一上班,他接到消息,下午戚志聞就要來履新了。
“沒必要這么太著急吧?”陳太忠覺得,那廝完全可以在過完年之后,再來上任的——文明辦的事情也很多,你不需要收拾一下嗎?
說是這么說,他還是安排了下去,下午三點鐘開始,大家來到高速路口,迎接新書記的到來。
這種場合,按理說該是四套班子全到的,但是隋彪已經走了,黨委沒老大,人大沒老大,現場除了陳太忠和政協主席黎玨,再找不出一個撐門面的了。
省委組織部送干部,還真是牛氣,中巴車微微停了一下,一個面白無須的年輕人走了下來,“去單位說,不要在路上浪費時間了。”
“你貴姓?”陳太忠冷冷地看對方一眼——不是任何一個阿貓阿狗,都有資格指揮哥們兒的。
“我省委組織部的,”那位面無表情地回答。
“原來你姓省委,”陳太忠似笑非笑地點點頭,“這個復姓倒是厲害,既然省委老大你發話了,那我們就走了。”
“我沒說自己是省委老大,”那位眼睛微微一瞇,面無表情地低聲發話。
“我問你貴姓,你說你是省委嘛,”陳太忠也懶得理他,“好了,那大家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年輕人輕哼一聲,卻也不好再計較。
他真是省委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彭超的秘書,下來送干部,沒想到遇到這么個生瓜蛋子……看來戚志聞將來的日子不好過啊。
陳太忠心里也挺惱火,他來界迎新書記,是守足了潛規則,不成想,送干部的領導連車都不下,看起來是公事公辦的樣子,但事情的真相,未必是這樣。
正經是有可能,省委組織部要通過如此做派,表現出一種態度。
他正琢磨,一個聲音在他背后響起,“等一下,是太忠區長嗎?”
陳區長一轉身,一個瘦高的中年人走下車,他走到年輕的區長面前,微笑著伸出手,“我戚志聞,希望能與你好好配合,將北崇建設得更好。”
“這個,配合不敢說,”陳太忠干笑一聲,伸出了雙手,“我們期待掌舵人,已經太久了,終于等來了……您只管掌舵,劃槳配合的事兒,交給我們了。”
“嗯,去區黨委再說吧,”戚志聞輕輕地抽回了手,矜持地笑一笑,“先聽領導指示。”
車下的交鋒暫且不說,領導指示是真的不假,待進了區黨委,車上下來倆領導,其一就是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彭超。
其實要說起來,今天這個送干部的程序,不是很常見,毫無疑問,戚志聞是省管干部,該由省委組織部來送,副廳級干部嘛。
一般情況下,送副廳級干部,多是由省委組織部的副部長完成,一個省的副廳級起碼四五百號,都讓部長送的話,部長得累吐血。
省里送下來的高配,真是難免各種尷尬,他們還得走市一級黨委,如果是市委組織部,想送本地副廳高配縣區一把手,市委就送了——雖然地方副廳也歸省里管。
總之,是個很尷尬的局面,車到干部培訓中心停下,陳太忠才愕然發現——中巴車里走下了一個人,“李書記您怎么也來了?”
“給北崇送黨委書記,我怎么能不來呢?”李強微笑著回答。
“那大家先進小會議室吧,”陳太忠笑著招呼大家,隋彪走了,干部培訓中心就算沒婆婆了,他是懶得管,但是又不能不管——總不能讓陳鐵人把權拿走。
說是這么說的,可他心里還存著疑惑,送個區委書記,怎么能這么大張旗鼓?
常務副送人,算挺有面子,但是問題的癥結在于,這不是往地市送人,是直接送到縣區去了,跨級別了,彭超出馬,有點大材小用。
再想一想,他也釋然了,戚志聞是就任區委書記,送個正職,常務副露面,倒也說得過去——不過,也保不齊有什么說法。
想到自己來的時候,省里派的是個助理調研員,市里也僅僅派出一個副部長,年輕的區長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接下來就是安排領導們就座,彭超跟李強謙讓一下,最后還是兩人一起坐在東側頂頭,而不是東側一個西側一個。
然后是彭部長的講話,宣讀任命決定,然后指出,這是省委認為,戚志聞同志擁有豐富的工作經驗,適合北崇發展的需要……
反正就是那一套,彭部長講完,又是李書記講,他指出新來的書記年富力強,理論水平很高,能力也很出眾,這是省委對陽州的支持,更是對北崇的大力支持,我們要對得起省委這份沉甸甸的信任,不辜負領導們的希望。
李強也是套話連篇,不過有意思的是,他居然說了一句理論水平很高,搞得北崇的區長和書記心里都不是很滿意。
戚書記想的是,這豈不是說我眼高手低,做實事不行嗎?
陳太忠卻是刻意忽略了這種可能,因為他覺得李強這次來得很不對頭,很有可能是想幫著戚志聞,壓一壓自己——真沒聽說過市委書記往下送干部的。
有軍分區那塊地抻著,他也不怕李強偏袒得太過,但是……姓戚的理論水平真的很高嗎?有資格指導我嗎?
接下來就是戚書記發言了,陳區長豎起耳朵聽一聽,覺得也沒啥出眾的,就是套話連篇,發言不長不短,七百多字。
陳太忠的發言要簡短一些,總共不到三百字,主要就是感謝省委、然后感謝市委,最后又是表態,區里的干部群眾,要緊密團結在以戚書記為核心的周圍,把北崇建設得更好。
反正就是漂亮話唄,誰不會說?
然后就是會餐什么的,陳區長跟一幫廳級干部坐在一起,席間,戚書記親自端著酒瓶,來給年輕的區長倒酒。
“班長你這不是折我嗎?”陳太忠趕緊站起身來,就從對方手里搶酒瓶,“哪兒有您給我倒酒的道理?”
“十年修得同船渡,能跟你搭班子,是咱倆的緣分,”戚志聞很認真地發話,還緊緊攥著酒瓶不讓他搶,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我很珍惜這次機會,這杯見面酒,一定要我來倒。”
李強也是套話連篇,不過有意思的是,他居然說了一句理論水平很高,搞得北崇的區長和書記心里都不是很滿意。戚書記想的是,這豈不是說我眼高手低,做實事不行嗎?陳太忠卻是刻意忽略了這種可能,因為他覺得李強這次來得很不對頭,很有可能是想幫著戚志聞,壓一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