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書記是你們村的?”質檢員和他的同事們,登時就驚呆了。
“那是,”云中人點點頭,“我這總共兩千來斤,也就差個幾百塊,沒想麻煩他。”
幾個質檢員面面相覷,最后還是當事的質檢員咬牙決定,“你現在把貨拿走,我不追究你責任……趕緊的啊。”
“你們就收了吧,”云中人都報出字號了,自然不會再退縮,“我也不想找戚書記。”
“我們北崇規定了,就不收云中麻,”質檢員眼睛一瞪,下面人做事,都是直來直去的,“來,你讓戚書記跟我來說。”
“你這是小看戚書記,是這個意思吧?”云中人也惱了。
“去尼瑪的,你的貨我扣了,”質檢員也惱了,人要是嗆了,那啥話也敢說,而且大家也都隱隱聽說了,戚書記和陳區長不對勁兒,而胭脂虎可是陳老大的心腹,他就不信,自己嚴格執行條款,王媛媛會坐視,“直接上交王主任。”
“你是打算欺負人,看上我的貨了?”云中人也惱了。
“兩千來斤,總共不到八千塊,我看上你的貨了?我呸!”質檢員吐口唾沫,他也是有心搞大事情,好多掙點獎金,“八千塊,也就你們云中人當個錢,你把戚書記喊來,我們北崇也不收云中的麻,你自己找沒收,那是活該。”
“云中的煙葉,你們收得很利索呢,”云中人冷笑著回答。
“煙葉是專賣的,我們自然收,你個種麻的,操什么美國心?”質檢員瞪著眼睛回答,“少逼逼,該干啥干啥去。”
這云中人一氣之下惱了,發動了百十號麻農,在苧麻收購點靜坐——不公平啊,憑什么敬德人的麻就能賣到北崇。云中就不行?
接近陰歷年底。其實就是矛盾爆發的時候,各種各樣的矛盾。
王媛媛接到消息,就打電話請示領導,“這些人怎么處理?”
“攆走,”陳太忠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北崇愿意收誰的麻,不愿意收誰的麻。還輪不到云中人決定……不愿意走的就抓起來。”
“戚書記那邊,我該如何解釋?”王媛媛又問一句。
“他是北崇的書記,又不是云中的書記,你操什么心,”陳太忠笑一笑,想一想之后。他又問一句,“戚志聞給你打電話了?”
“倒是沒有,”王媛媛笑一笑,“我是有點奇怪,一個花城人,來北崇做書記?”
“我也有點奇怪,”陳太忠掛了電話,想一想之后。他抬手招過來廖大寶。“大寶,戚志聞是你們云中的?”
“這個……我還真沒聽說。”廖大寶想了一想之后,苦笑著搖搖頭,“我籍貫是在云中,但是在關南長大的,上大學以后,就來了北崇,關南都很少回了,印象里,云中沒這么個人。”
他的話剛說完,陳太忠的手機響了,來電話的正是戚志聞,“太忠區長,咱們區為什么不收云中的苧麻……可以變通嗎?”
“不好變通,沒有簽供銷協議,”陳太忠很干脆地回答,“目前敞開收的,就是敬德和慈清的麻,云中不算在內,而且目前收購壓力很大。”
目前的收購壓力,真是特別大,收購的麻已經過了兩萬噸,占用資金一億三千萬,就年底這一陣,不愁再花兩三千萬出去。
事實上,這些麻里已經夾雜了云中、明信和花城的麻了,還有慈清之外的其他利陽麻,由于北崇大量儲麻,整個恒北省的苧麻行情都好了一些。
不過北崇這邊的收購價高,對麻農們來說,能賣到北崇是最好的。
一斤就算多賣五分錢,也是不小的收獲,一個種了十畝苧麻的麻農,三茬麻下來,產出差不多三千斤,多賣五分錢,那就是一百五十塊——純利。
戚志聞聽他這么說,默默地掛了電話。
北崇人的不講理,是有名的,但是云中人被扣了兩千斤麻,也不肯答應,六千多塊呢,這可是年底了。
十幾個協防隊員過來,連推帶搡地攆開眾人,大家不敢還手,就嚷嚷著去市里告狀,你北崇不收也就算了,憑啥扣我的麻呢?
他們還在路上,接到消息的云中縣縣長方伯強趕了過來,他吩咐大家,你們不要去市政府,跟我去市委,你們也別說話,我幫你們交涉。
上午十點出頭,陳太忠接到李強的電話,要他去一趟市委,他上了奧迪車一路趕,到了之后才發現,不止云中的方縣長在場,新書記戚志聞也在。
李書記和戚書記坐在一個長沙發上,一側的單人沙發坐著方伯強,另一側明顯就是給他留的。
陳區長沖幾人點點頭,默默地坐下來,李書記笑一聲,“太忠,小方可是來告狀了……你們苧麻廠,怎么能隨便扣云中的麻呢?”
我們苧麻廠,本來就不收云中的麻,”陳太忠笑一笑,又看一眼方伯強,“再說了,這多大點事兒……方縣長打個電話不就完了?我們批評一下放人也可以,兄弟縣區的面子,我們還是要給的。”
“事情不大,但是老百姓想不通,為什么要區別對待,”方縣長很無奈地看著他。
他跟著麻農來,可不是為這點小事,眼瞅著北崇噌噌地發展,敬德也跟著沾光,云中做為北崇的鄰居,居然享受不上這種好處,他跟著著急——這次正好借這個契機,爭取點好處。
“苧麻廠是我北崇的,”陳太忠微微一笑,也不多說。
“什么你北崇,他云中,還不都是陽州的?”李強聞言哼一聲,“太忠同志,這個小集體主義是要不得的,伯強同志說了,你能收慈清的麻,為啥不能收云中的麻?云中的麻也不多。”
“我總不能不加控制地收,”陳太忠摸出煙來,給大家散一圈,不光李強有,戚書記和方縣長也一人一根,這是公對公的事情,方伯強也是按程序,向上級組織匯報了,李書記出面協調,不存在私人恩怨的問題。
云中和花城的麻,其實并不多,再加上敬德,差不多也才是慈清的一半,但是他們又比慈清近多了,所以他再解釋一句。
“我們收麻的價格,是對麻農的保護價,不方便隨便外延的,就連敬德和慈清送麻過來,收購價也比北崇價格低……事實上,云中不少麻已經變相賣到了北崇,方縣長應該清楚。”
“問題是那些麻賣過去,你北崇麻農還要掙錢,”方伯強無奈地嘆口氣,“慈清麻是大明大方地賣……太忠區長,咱們可都是陽州的。”
“慈清麻過來還有運費呢,”陳太忠哈地笑一聲,北崇麻農掙錢,這很好啊,他抬手點著煙,“李書記才批評了我,不能講小集體主義,你這可不也沒有全省一盤棋的大局感?”
“行了,聽我說,”李強一抬手,制止了兩人的發言,又側頭看一眼陳區長,“你那兒不能再收點麻了?這要過年了,下不為例嘛。”
“資金壓力太大,”陳太忠搖搖頭,“我北崇現在收的麻,已經突破一億三千萬元了,春節之前鐵鐵突破一億五,這樣的儲備,就算北崇苧麻廠全面開工,也差不多夠一年用了,而現在苧麻廠還在建設中。”
“收云中的麻,一千萬都用不到,”方伯強聽得眼就藍了,你北崇還就是有錢啊,他看一眼戚志聞,“戚書記,您可也是咱云中人。”
“很多年沒回老家了,”戚書記面無表情地回答,他初來的時候,苧麻廠那邊收麻,才剛剛突破一個億,也就半個來月的時間,兩千多萬就這么花出去了,聽起來到月底,還得花兩千萬,他心里這個別扭,就別提了。
你有錢把麻壓在手里,卻是不支持城鎮建設,連黨委的福利,也只給了幾個領導。
“救一救急嘛,”方縣長賠著笑臉發話,“馬上年根兒了,麻農們等錢過年呢。”
“這是政府的事情,”戚書記咂巴一下嘴巴,慢吞吞地回答。
“李書記,”方縣長嘆口氣,又看向李強,“北崇這么大的資金,全便宜了外地人。”
“唉,”李書記嘆口氣,他對陳太忠這個做法,其實也很反對,市里有麻你不收,反是跑到慈清收去,不過怎么說呢?他也知道,北崇苧麻廠想要保證原材料供生產,尋找穩定的麻源,實在也無可厚非。
猶豫一下,他還是看向年輕的區長,“就這一次,幫云中處理一下……怎么樣?”
陳太忠悶著頭抽煙,屋里也靜得離譜,一根煙抽到煙頭燒手,他才哼一聲,“既然這樣,北崇就三塊一斤,敞開收了,收到正月十四為止。”
“敞開收?”李強聽得眉頭一皺,他覺得這是陳太忠變相對他表示不滿,“我也沒說要你敞開收,照顧一下云中就行了。”
“照顧了云中,花城和明信怎么辦?”陳太忠撇一撇嘴,“反正就這一次,收了。”
“那你得準備多少錢?”戚志聞聞言,嘴角抽動一下。
“大不了再砸一個億進來,”陳太忠微微一笑,“一個億不夠,我再找錢。”
“你這樣意氣用事,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李強有點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