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區長的指示,并不能讓年輕的計委主任釋懷,王媛媛還是有點擔心這個收購的風險——金額實在太大了,“他們想看我遞交到常委會的報告。”
“做夢吧,”陳太忠毫不猶豫地哼一聲,“告訴他們,涉密了。”
“可是我在常委會上,說有七成可能,已經傳出去了,”王主任吞吞吐吐地回答。
“傳言和你親口認證,這能一樣嗎?”陳太忠不以為意地回答,“你是我的計委主任,要端起這個架子來……苧麻廠只是一小塊,你要操心的其他大事,還有很多。”
就在這時,又有人按門鈴,廖大寶將人放進來,卻是區交通局副局長祝杰華。
祝局長最近也很忙,陳區長因為大客車側翻的事故,要把以前交通規劃的欠賬全部清理掉,總計接近三千萬元的工程,全部交給了他。
要說這祝局長,是北崇數得上的刺頭人物,差一點成功跳票小趙鄉副鄉長,隋書記親自出馬,才說服了他,后來隋彪將他安排到交通局任副局長,這也算個交待。
這些因果前文都說過了,不用再提,祝杰華進來之后,發現陳區長正在跟王主任說話,就乖乖地坐到旁邊,一聲不吭。
“好了,你就剩下錢的問題了,”陳太忠中止了跟王媛媛的對話,轉頭去看祝杰華,“什么事情?”
“戚書記要求,修路的工程隊春節期間照常施工,”祝局長言簡意賅地回答。
陳太忠沉吟一下,微微頷首,“說詳細一點。”
戚志聞不是什么好鳥,可是眼前這位,也不是啥善碴,年輕的區長不會貿然表態。
“他在路過兩個工地的時候,都這么表示,”祝杰華撇一下嘴。悻悻地回答。“前天在小嶺鄉工地上,我當時在場……”
以往戚書記對施工隊做指示,包工頭只能規規矩矩地聽著,連反駁的膽子都沒有——這并不意味著他們一定會照做,因為根本不是他們摻乎的事情。
但是祝局長在場的話,意味著他要么接受,要么明確反對。當然,還有第三個選擇,就是推給上級領導。
祝杰華的膽子,從來都不小,而且陳區長和新書記斗得很厲害,這他也聽說了。于是毫不猶豫地選邊,說春節期間施工,根本不可能,北崇就沒有這傳統。
傳統就是讓人打破的嘛,戚書記倒也不生氣,苧麻廠那邊,春節不是照樣加班嗎?
那里怎么能一樣,祝杰華當時就有點無語。私人施工隊和國企。是一回事嗎?不過他還是耐心地解釋,說這段路正月十六會繼續開工。已經是農民工所能承受的上限了。
路修到一半中止,影響鄉親們春節出行,戚書記如此表示。
他又過問了祝局長全區的修路計劃,知道這個改造將在八月底九月初結束,就說時間太長了,應該爭取在雨季到來前結束,你要趕一趕工期——總之就一個意思,騰飛的北崇是不等人的,你們要甩開膀子大干特干,不能像現在一樣,磨磨蹭蹭的。
甚至,戚志聞當場表示,若是雨季因為路段不好出現事故,我要追究你的責任。
這就是很要命的事了,在區長和書記尿不到一個壺里的時候,書記插手政府事務,下面人可以待理不理,實在不行就推給上級領導。
但是書記做出指示,并表示事不諧要追責,這是利用自己所掌握的人事權,通過對當事人施加壓力,達到干涉政府事務的目的,可以說有點不講理,但并沒有明顯違反規則。
要不說,機關干部接不接地氣不好說,玩規則都沒有問題。
祝杰華就表示,自己有點難做,“區里的路,就是那么個基礎,再趕也需要時間,一旦下雨積點水,發生意外是很常見的……他這么要求,我沒辦法工作。”
“唔,”陳區長聽完之后點點頭,又等一等,發現對方不繼續說了,就緩緩吐出三個字來,“說重點。”
對不同的人,就要采用不同的方式去對待,祝杰華是什么樣的人,陳太忠實在太清楚了,除了闡述事情本身,這貨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和點子。
果不其然,他說完這三個字,祝局長一點都沒有猶豫,繼續發話,“現有的施工隊,不可能這么快完成施工……提前也提前不了這么多,我感覺戚書記有可能想增加施工力量。”
他是說得真直接,就差明說,戚志聞如此刁難是看中了里面的利潤——春節加班什么的,那是扯淡,完不成工程……我推薦兩支隊伍吧。
“這個老戚,他要明說,這還不好商量?”陳太忠無奈地搖搖頭,他不怕賣個人情,讓戚志聞的關系掙錢,誰掙不是掙?干部也是人,也是有私心的,同事一場,相同條件下絕對優先照顧——隋彪就掙了不少這種錢。
但是戚書記不是打招呼,而是拿職能卡人,就未免太把這個區黨委書記當回事了——副廳高配,其實也扯淡。
陳太忠心里也明白,戚志聞這是不服氣,憋著勁兒找回來,不肯放棄對政府事務干預的權力——這個心思在從李強處回來時,兩人坐在奧迪A6上交談,丫很直接地表露了出來。
我怎么可能讓你如愿呢?陳區長嘆口氣,“他不肯好好說,那真是沒辦法了。”
祝杰華不屑地哼一聲,“他現在敢拿糖加塞,回頭他介紹的人搞的工程質量差一點,他也敢強詞奪理……這種人我見得太多了!”
“怎么說領導呢?”陳太忠不滿意地看他一眼,我才露個口風,你小子就迫不及待地跳起來,要是別人這么說,他也許會無所謂,但是這家伙做事太跳脫,他必須按著點才行,“葛區長手上,還有幾支公路施工隊吧?”
“能用的都已經用上了,”祝杰華一攤雙手,直勾勾地看著陳區長,“我選工程隊就看兩點,一個是能力,一個是責任心,其他的不問……還都經過了劉區長的認可。”
用好了還真是把快刀,陳太忠喜歡這種做事風格,不過他不能給對方翹尾巴的機會,于是他點點頭,“你希望我怎么處理?”
“我希望您在節后,能在視察公路建設的時候,強調指出,修公路是百年大計,要按照規劃穩扎穩打,不要急于求成,”祝杰華的要求不太低。
這話一聽,就知道是針對戚書記的指示去的,以后戚志聞要對可能的事故做文章,祝局長也有指示傍身——只要陳區長不在意跟戚書記放對,那就什么問題都沒有了。
陳太忠自然不怕放對,但是姓戚的出一招,他就得還一招,這也挺沒意思的——哥們兒每天多少事兒呢,哪里有時間陪你玩?
他并不認為,這個副廳的搭檔值得自己認真對付,“你就想出這么個點子來?”
給您制造個干預的借口,還不夠嗎?祝杰華聽到領導失望的口氣,他又皺著眉頭想一想,期期艾艾地回答,“其實……還有個不成熟的法子。”
一邊說,他一邊看一眼王媛媛——王主任在場,這是有點礙事啊。
王媛媛見狀,一挺腰就要站起身來,陳太忠出聲了,“小王你坐著,都不是外人,一起聽一聽祝局長不成熟的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也可以考慮讓戚書記推薦兩支隊伍進來,”祝杰華眼珠一轉,惡狠狠地發話,“表面上也不多干預,但是……爬得高,摔得才狠。”
小子還真敢惦記啊,居然想使用非正常手段,怪不得不想讓王媛媛聽到,陳太忠不動聲色地問一句,“但是人家要規規矩矩地施工呢?”
“呵呵,”祝杰華先是干笑一聲,然后斬釘截鐵地回答,“我覺得……他們不會守規矩。”
這就是連栽贓手法都琢磨得差不多了,陳太忠聽得有點無語,你小子這行事,很像當年初入官場的我啊,為達目的是不擇手段。
終于有點明白,我在章堯東眼里是個什么形象了,他微微皺一下眉頭,淡淡地問一句,“你怎么對他意見這么大?”
“黨委本來管的就是黨務,政府發展得很好,沒出現什么明顯的問題,他亂插手是個什么意思?”祝杰華理直氣壯地回答,“要我說,恒北的副廳級以下干部……沒誰比您更懂得搞經濟了,他也不行,北崇這一年多的發展,就是明證。”
陳太忠安生地受用了這個馬屁,臉上卻沒有半點笑意,他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等了一等,又吐出三個字來,“還有呢?”
“還有就是,他一個副廳,直接對我一個副科指手畫腳,我上面還有局長,還有劉區長,他直接隔過了這些人,”祝杰華猶豫一下,果斷地一攤雙手,說出心里話,“專門找我的碴兒,這是欺負人……我不反抗,以后日子都不好過。”
當初楊銳鋒在歐洲欺負我的時候,我也是這么想的,陳太忠心里輕喟一聲,臉卻是一繃,輕描淡寫地指示,“都是自己的同志和領導,不要搞這種歪門邪道的手段,要尊重領導。”
“嗯,”祝杰華撇一撇嘴,顯然是有點不情愿。
“你的兩個建議都不可取,”陳區長一擺手,“這樣……九月份完工,全部的舊路改造工程,是交通局的十一獻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