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三的人情,陳太忠是真不稀罕,大人情對方給不了,小人情他看不上——沒有馬飛鳴的人情,北崇還不是照樣發展起來了?
不過他倒是挺好奇,對方為什么要這么多測溫儀,須知他也是人在恒北,朝田有病例,他是知道的,但他相信絕對不多,要不然,怎么有那么多人敢跟北崇呲牙咧嘴?
所以他很干脆地回答,“我認為,恒北有兩千臺就差不多夠了,最多三千臺,實在差一些,馬書記還不能從外面調些貨做補充?”
“嘖,”馬穎實遺憾地咂巴一句嘴巴,沉默片刻,才艱澀地問一句,“北崇才是恒北的一個區,買那么多紅外測溫儀干什么?”
“我推不過的人情很多的,儲備一些做人情,”陳太忠下意識地回答。(
“是啊,做人情……不止你需要做人情,”馬穎實嘆口氣,語氣是要多沉重有多沉重。
“哈,”陳太忠趕忙伸手捂住嘴巴,又將手機拿到一邊,他全身上下劇烈地抖動著,這笑意是止也止不住——原來你凍結我北崇的倉庫,也是為了做人情?
結果你晚了一天打電話,倉庫里啥都沒了,別說做人情,自家都不夠用了,你說你得有多么點背,才會遇到這樣的麻煩?
考慮到馬老三是從他老爹手里接的活兒,這后果不是一般地悲催——馬書記不會雙規自己的兒子,但是這種大事上出現如此重大的錯誤,排頭是少不了的。
此刻,他是真的明白,為什么馬穎實會毫不猶豫地表示,幫他收拾王景堂了。只要能拿到貨,獲得他老爹的原諒,收拾個小干部還不是手拿把掐?
然而下一刻,想到另一樁因果,他就有點笑不出來了,于是冷冷發話,“如果這些貨沒被別人定走,兩萬臺就都被你做人情了吧?”
馬穎實登時語塞,當初他確實是有這個想法。這是防治緊缺的戰略性物資,北崇有貨,省委直接接手,便于統一安排和調度——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事實上,馬飛鳴當時都沒這個想法。昨天中午馬書記難得地回家吃飯,馬老三興奮地跟老爹說八一禮堂地塊的進展情況。
不成想他說了沒幾句,馬書記直接將話題岔開,他輕嘆一聲,“這個陳太忠,還真不得了,防治這步棋。又讓他走對了,還存了那么多測溫計……唉,可惜我不好動,浩強下午跟衛生廳說一聲。統計一下病例。”
浩強便是馬書記的司機,他出面做事,是非正式的,但是一般人也要買賬。
馬老三聽到這里。就覺得自己也能幫老爹出點力,于是出聲發問。“這個測溫儀要多少臺?我跟陳太忠去說。”
“你還是算了吧,”馬飛鳴不是不信任自己的兒子,他是有別的忌諱,“這個事情前兩天就能看出苗頭,只不過有人指望硬撐能過關,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但我還是不能動……你也不要亂動。”
“我跟陳太忠有合作的嘛,”馬穎實壯著膽子回答,望子成龍是每個父親的夢想,向父母展示自己的能力,也是每個兒子的夙愿,尤其是他有這么一個優秀的老子,他也不指望追趕或者超越,但是能小小地證明一下自己,也是好事,“算我私人打招呼。”
“那行,定個幾千臺,”馬飛鳴點點頭,“一定注意低調,你說是你私人的意思……實在不行,你先找人買下,然后捐給省里,陳太忠那家伙不好說話,一分錢看得斗來大。”
“我覺得還是多買點,”馬穎實跟自家老爹建議,“您到時候也能做人情。”
“可以,”馬飛鳴點點頭,“你把他的存貨端過來吧,別虧了他就行。”
這就是父子倆的對話,午飯之后,馬穎實想給孫淑英打電話,托她關說的——在他看來,直接找陳太忠有點跌份兒。
但是再想一想,老爸要求保密,他就直接給陳太忠打電話,不成想是打不通,他一來覺得跌份兒,二來又覺得既然保密,就不能隨便打,然后就放到一邊
這放到一邊就糟糕了,他居然就忘了,今天下午,他老爸的秘書打過來電話,問一句,陳太忠那兒你弄了多少臺測溫儀?
“不是吧,這么快?”馬穎實登時就抓狂了,他還沒打電話呢。
“一號拍板了,晚上看新聞吧,”做秘書的一聽,就知道三公子這里出了小紕漏,可也不好多說什么,“穎實你要抓緊了啊。”
我勒個去的,馬穎實二話不說,掛了電話就撥陳太忠的號碼,不成想那邊居然關機,他想也不想,就拎了輛警車開道,帶著人往北崇跑。
但是眼下聽到陳太忠這么說,他就知道,自己不但是忘了打電話,事先的想法也有問題,是啊,陳太忠憑什么答應自己征用那些測溫儀呢?
要是他老爹出馬,可能還有那么幾分說道,但是他僅僅是個衙內,以個人名義行事,又憑啥剝奪了陳太忠做人情的權力?
這個事情,我做得有點急躁了,于是他訕訕地回答,“我也只想拿一萬臺,價錢肯定沒問題……我這人做事一向痛快,你知道的。”
陳太忠反應過來,這貨想拿自己的遠見做人情的時候,心里真的火了,“一張嘴就一萬臺,我北崇囤積這批貨,有多大資金風險你知道嗎?我經受了多少壓力你知道嗎?王景堂為啥找我麻煩你知道嗎?我就問你一句……你替我分擔過一點壓力沒有?”
“我這不是打算幫你收拾他了嗎?”馬穎實頓了一頓,挺不好意思地回答——他跋扈歸跋扈,質上還是愿意講理,起碼對上陳區長,他不能蠻不講理。
“反正你來得晚了,就是這么多,”陳太忠笑一笑,“你想查扣誰家的貨?我給你留電話號碼……你直接通知。”
我能查扣誰家的貨?馬穎實聽得暗暗苦笑,陳太忠報出的那些人名,別說是他了,他老爹也不想招惹,不過同時他也知道,自古縣官不如現管。
那么,想破局還得著落在現管身上——只要是現管,誰手里沒點機動名額呢?“太忠,這樣吧……你保底給我保證五千臺,只要給我這個面子,萬事好商量。”
“五千太難,三千五倒是能爭取一下,”陳太忠壓了電話。
目前來說,磐石讓出三千臺給恒北,他答應這個沒壓力,同時他還扣了海角兩千臺,但是這兩千臺,成克己要拿走最少五百臺。
而剩下的一千五百臺,給了蔣世方,天南也才堪堪湊到四千臺——起碼還得有一千臺,才能得到一百萬噸平價煤。
天南加上恒北,缺口最少有三千臺,加上成克己的副廳指標,那就是三千五百臺,這個缺口看起來不算大,但真的是難以逾越的。
陳太忠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手里雖然有塊破布,但是遮了這里,就擋不住那里——三千五百臺不算多,但是真要命。
當初收購力度再大一點就好了,由不得他不這么想,但是再想一想,當初他收購的阻力,也是相當大的——再加大力度,也是相當地不容易。
很多事情,說起來其中的分寸,就是只差那么一點點,陳太忠正皺著眉頭感慨,耳邊又響起個聲音,“太忠……我那五百臺?”
“給你了,反正也就是個不夠了,”陳太忠果斷拍板,“再多也沒有了。”
“我是說我那五百臺不要了,”成克己呲牙一笑,“反正已經多了五百臺,超額完成任務了,你難成這樣,我還再逼你,那還是兄弟嗎?”
“嘖,”陳太忠咂巴一下嘴巴,這一刻,他是真的感覺到一種真誠,于是左右看一看,壓低了聲音,“我再給你五百臺,質量沒問題,但是三無產品……你敢要不?”
“費用怎么算?”成克己也壓低了聲音。
“你隨便給點,”陳太忠心一橫,他是打算用仙力復制了,但是這話不能隨便說,“質量我保證,跟正規廠家的一樣,但是沒票,你也別問來路。”
“那就這么說定了,一千臺行貨,一千臺水貨,”成克己嘴唇輕啟,果斷地做出了決定,“太忠,質量要保證啊。”
“保證廠家都分不出來,但萬一需要售后了,你得咬定,就進了一千臺,”陳太忠不動聲色地發話。
“這個沒問題,你放心好了,”成克己微微一笑,“這種事兒我明白……都是科委的,誰還不清楚這點兒東西?”
陳太忠笑著點點頭,不管你怎么胡亂想的,反正你明白就好,想到成克己這里不但沒占五百臺名額,反倒退了五百臺出來,那么現在……就只有兩千五百臺的缺口了。
而精鴻公司那里,還有一千五百臺現貨擺著的,他就覺得壓力減輕不少,再想一想,他又給蔣君蓉撥個電話,“美女……寂寞嗎?”
“我不認識你,你敢再打一個電話,信不信我查你祖宗三代出來?”蔣君蓉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哎呀,我為啥拿小廖的手機撥這個電話呢?陳太忠的嘴角抽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