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饒國慶離開,一屋子人都沒有說話的興趣,好半天之后,郭興旺鐵青著臉站起身來,“于所,我胃有點疼,要回家休息了。”
于琦嘿然不語,見他走到門口了,才不動聲色地說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郭興旺的腳步略略停頓一下,才繼續邁步,鼻子里發出不屑的一聲,“倒真不信,誰有這么大的膽子,終究還是共冇產黨的天下。”
他說這話的時候,根本沒意識到,他昨天的表現,也是目無黨紀國法,是濫用權力——很多人就是見得到別人對自己的不公,卻看不到自身的問題。
“唉,”于所長嘆口氣搖搖頭,想一想之后,看身邊的人一眼,“把北崇人先放了吧。”
“可是他們堅決不肯交那一萬塊的保釋金,”這位輕喟一聲,不放北崇人,這保釋金的金額也是個原因。
昨天沖突剛起的時候,楊展和兩個伴當,被幾個北崇人按倒一陣亂揍,不過那個時候北崇人多,自然不屑用什么家伙,只是拳腳相加。
也正是因為他們打了人了,所以才會被羈押這么久,但是拳腳傷又能有多重?
可楊展不干了,就說我要去醫院檢查啥啥的,今天下午的時候,建設派冇出所都想完結此事了,就提出說,北崇人你們聚眾打架,想完結此事,就要答應兩點,一是交一萬塊錢保證金,二就是……獲得對方的諒解。
怎么才能獲得諒解,那自是把大棚蓋起來。北崇人絕對不會答應這個的,而他們對交一萬塊錢保證金,也表示出了相當的不滿,那廝那點傷。要用一萬塊錢治?
有沒有弄錯,須知那廝是上門尋釁!北崇人堅決不肯出這筆錢,了不得百十塊錢,買點紅花油創可貼、碘酒和紗布就行了。
“這時候了。還說這個?”于所長嘆口氣,饒局長都專門跑過來罵人了,還說什么錢不錢的?而且他也知道,那幾個貨的傷勢,根本不值一萬——這個錢是要進所里小金庫的。
正經是他有點擔心,北崇那里又放出了什么大招,惹得饒局長不顧追查槍擊案,一大早要趕往那里,還要讓他也跟著去——我要不要像小郭一樣。也請個病假呢?
想了一想之后。于琦終于決定。還是緊跟領導的好,有饒局長在場,去一趟也損失不了什么。若是不去的話,沒準會遇到什么麻煩——這黑道白道雙管齊下。真的很令人頭大。
他心里也明白,下午的槍擊案跟北崇人脫不了關系,所以剛才他才提醒郭興旺,這大晚上的,你要多加小心——歹徒可是很兇殘的。
想到這里,他覺得自己都有點不保險了,所以他離開的時候,將配槍都帶在了身上。
由于饒局長的闖入,這個會也開不下去了,于琦回去的路上,沒有什么麻煩,在八點半的時候到家了——小郭應該也沒事冇吧?
于局長很想打個電話問一聲,可是萬一對方沒事,倒是顯得他沉不住氣了——他不知道的是,他能僥幸沒事,是因為陳太忠正在跟大家吃飯,不克分冇身。
大約十點半的時候,他接到了郭興旺的電話,郭警司在那邊大聲嚷嚷著,“于所,剛才有人拿斧頭砍我,報復……這絕對是報復,要把那些北崇人再抓起來。”
“嗯,怎么回事?”于琦刷地就站了起來,想一想之后,他又問一句,“這大晚上你不回家……這是去哪兒了?”
后面這句,是因為他不得不考慮,小郭是不是在玩幺蛾子,以改變目前的困境。
“我早就回家了,這不是家里沒煙了嗎?”郭興旺苦惱地嘆口氣……
郭警司在離開的時候,說得很不含糊,其實他心里也非常擔心,做警冇察的見過太多極端的事例了——你以為狠狠教訓了某人,事情就過了,但是萬一遇上個想不開的,或者氣血盛的主兒,真敢往死里搞你。
所以他也是把配槍帶在身上了,回家的途中,還換了一輛出租車,同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對風吹草動異常警惕,搞得第二輛出租車上的女司機,都禁不住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他。
回家之后,他也心緒不寧,抱著家里的座機左一個右一個電話地打著,所幸的是,他愛人和孩子不在家,回娘家去了。
電話打到十點出頭,他基本上已經確定,自己招惹了一個什么樣的混世魔王——怪不得連饒局長都嚇軟了,這種主兒也太彪悍了。
甚至他從同學那里,還打聽到一個很秘密的消息,陳太忠跟馬飛鳴的兒子馬穎實有關系,目前在合作開發朝田的房地產。
跟饒國慶一樣,郭興旺對于某人身為區黨委書冇記,卻要用黑社會的手段行事,心里生出了濃濃的無力感——咱不帶這樣的啊。
若是通過體制來處理此事,他是不害怕,哪怕對方是強正處,而他只是副主任科員,不過……大約也正是因為這樣,人家才會這么行事。
這必須想個辦法,郭興旺一邊想著,一邊探手去拿煙,不成想煙盒就空了——奇怪啊,剛才里面好像還有幾根的。
然后他去翻自己的手包,奇怪的是,手包里原來好像有一整盒煙,也不見去向了,然后他又去書櫥翻,看是否還有香煙,結果也沒了——因為家里有老婆孩子,他放煙的地方就這一處。
沒了,那就得去買煙,尤其是在這心神不定的時候,不能少了煙。
郭興旺披上外套,想了一想,終究是沒有從手包里拿槍,院子外五十多米處,就是一個小超市,周圍的地形他都熟悉,沒必要這么緊張。
他走下樓來到超市,買了兩盒硬盒中華,交了錢施施然離開,不過他的神經,繃得還是很緊的,豎著耳朵聽周圍的聲響。
才走出超市五六米,他就聽到身后一陣馬達的轟鳴,扭頭一看,卻是一輛摩托車由遠而近,以較快的速度駛來。
這個時候,他有好幾種選擇,一是往前跑,二是轉頭往超市跑,三是迎上去查對方的駕照,同時做好肉搏的準備——車速有點快了,雖然不是交冇警,他也可以過問一下。
但是這幾種選擇,都要建立在一個前提上,那就是……對方不懷好意,否則的話,他這純粹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自己在嚇唬自己,太跌份兒。
所以他選擇扭頭繼續走路,同時豎著耳朵聽,就在對方離自己大約十來米的時候,他走到了一棵行道樹旁,又是猛地一扭頭——我好奇一下,不行嗎?
不成想他才一扭頭,摩托車猛地一扭油門,蹭地就加速了,同時車手的手一揚。
想也不想地,郭興旺身子一閃,就躲到了樹后,心里卻是在遺憾——早知道,真該把槍帶下來的。
事實上,他就算帶槍也沒用,眨眼之間,摩托車就消失在了夜色中,而他帶了槍還要先打開保險,并且鳴槍示警,才能打人。
車手的速度,實在太快了,空氣中只留下一聲輕笑,“小子,這次算你命好……”
“有種你別跑!”郭興旺氣血上頭,大喊著追了上去,還想撿地上的磚頭砸,緊追了二三十步,地上又沒有趁手的物件,才停下腳步。
然后他悻悻地回返,要看一看那貨冇究竟扔出了什么東西,不過當他回到那棵行道樹旁的時候,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一柄手斧正正地砍在樹上,巴掌大小的斧面,一多半已經砍到了樹里,樹皮外露著的部分,兀自寒光閃亮,讓這個寒冷的冬夜越發地冷了。
斧頭是兩面開刃的,中間最hòu的地方超過了兩厘米,比斬骨刀還要hòu很多,這東西一看,就是用來殺人的,剛才若不是他躲得及時,直接把腦袋劈成兩半都有可能。
這尼瑪也太喪心病狂了吧?郭興旺下意識地就想喊同事過來,可是再一想對方說的這次算你命好,一時間竟然躊躇了起來。
郭某人不怕人報復,起碼他自認不怕人報復,但是對方能大冷天在這里守著,一動不動,只求等一個他“有可能”出門的機會,這份耐性,真的讓他不寒而栗。
這年頭,萬事就怕“認真”二字,想到對方可能還會再來,那感覺就是像被隱藏在暗處的毒蛇盯上了一般,是個人都不舒服——尤其需要指出的是,這里是他的家,除了有他,還有他的老婆孩子。
因為消息渠道不同,郭興旺并不知道,陳書冇記有禍及妻兒的名聲,但就是那句話,身為警冇察,他聽過見過太多極端的事例了,他不能不為老婆孩子著想。
所以想了又想之后,他驅散了來看熱鬧的人,摸出手機給于琦打個電話,告訴對方我遇到了這么一件事——現在斧頭還在樹上。
“保護現場,先讓技術科的老劉拍照,再看看有沒有指紋,”于琦沉重地嘆口氣,這個事情是誰干的,那簡直不用想,“你要再沒有證據抓北崇人,人家用的就不是斧頭,而是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