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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照片。
照片里的男孩子穿著白色的襯衣,他站在濃密的法國梧桐樹下,陽光透過樹蔭篩下斑駁的光影。他右臂輕摟著一個女孩子,女孩子細絨絨的短發,對著鏡頭做出可愛的鬼臉。他低頭看著懷里的她,靜靜微笑,眼底柔和的笑意仿佛可以沁過時空一直沁到人的心尖。
裴家的客廳。
一張長沙發里坐著裴優和小米,對面的單人沙發里坐的是裴優的父親裴振華。他大約五十多歲,面容儒雅,兩鬢有些華發,他凝神望著照片里的男孩子,許久都沒有說話。半晌,他將照片輕輕放在桌上,閉上眼睛,頭輕輕靠著沙發背。
裴優拿起這張原本珍藏在小米錢夾中的照片。他屏息凝視照片里那個男孩子,手指不由自主輕輕碰觸他的面容。知道是他的弟弟,知道是孿生,卻不曾想到是如此相似。就好像是另一個自己,同一時間,在遙遠陌生的地方呼吸并生活著。
“他和媽媽……都已經死了嗎?”
裴優的手指有些顫抖,他將照片捏得更緊些,照片里的男孩子陽光般對著他微笑。
“是。”
她咬住嘴唇,聲音輕輕回蕩在客廳。
“怎么死的?”
“裴媽媽是因為生病,翌是意外事故。”
“什么病?什么意外事故?”裴優急忙連聲追問。
“有區別嗎?”小米靜靜吸氣,聲音很淡,“不是一直都以為他們已經不在了嗎?是什么原因又有什么區別呢?”
裴優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的身體漸漸冷卻,全身的血液在經歷了沸騰之后墜入的是徹骨的冰窖。
裴振華沉默良久,低聲說:
“我以為,小翌的母親不會告訴他我的存在。”
小米深吸一口氣,她盯緊那個叫裴振華的男人,五臟六腑滿是復雜的感情。他就是翌的父親,翌從來沒有見過但是一直銘刻在心底的父親啊。
“是。裴媽媽從小告訴翌,您很早就過世了。”
裴振華揉一揉眉心,嘆息著說:“我知道她會這樣做。”她恨他,她對他的恨意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記得最后一次見到她,她眼中滿是尖銳的恨意,略帶瘋狂地對他喊,她永遠不會原諒他,對她和她要帶走的兒子來說,他是個卑劣得已經死去的人。她要他永遠不再打擾她,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恨他。
她也應該恨他。
他以為自己對那個女人的暗戀是個不會被人發現的秘密。他把這份感情埋藏得很深,就像一壇埋在地底的陳酒,看不到也聞不到。為了不露出任何痕跡,他甚至也娶妻生子,在外人看來他和妻子相敬相愛。但是,妻子終究發現了,她傷心、痛哭、爭吵、哀求,他也試圖努力把感情從那個女人那里收回來。
然而,他做不到。
對那個女人的暗戀仿佛深入到他的骨髓,縱然他的生命逝去,這份愛也難以消散。
他對不起自己的妻子。
由于歉疚,由于不想影響妻子以后平靜的生活,由于沒有面目再面對她,所以他沒有再去打擾她。直到現在,他仍不想說出內心最深重的秘密,也怕小優知道母親不肯見自己而難過。他沒有告訴小優關于小翌的事情,默認他們的母親已經離世了。
裴優第一次聽父親這樣講起以前的往事。
他驚怔地望向父親。
淡淡的苦澀在唇角蔓延,小米低下頭,她不想要對翌的父親失禮,可是她能夠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表情是那么冰冷僵硬。
“所以,對于翌,您就當作自己已經過世了,對嗎?”
裴振華忽然衰老得像個老人。
“可是,我見過您,”小米努力對翌的父親微笑,笑容略微帶些顫抖,“翌一直把您的照片放在床頭柜上。應該是您二十年前的照片吧,背景是一片足球場,您穿著運動服,看起來帥極了。”
她淡淡笑著:
“您放心,翌很堅強,他生活得很好。上小學的時候,有一些壞孩子們常常嘲笑翌沒有爸爸。他們圍攻翌,說翌是可憐蟲,說是因為翌討厭所以爸爸才不要他死掉了。翌跟他們打架,被記了很多大過小過,身上也經常被打得流血。有一次,我扶著鼻青臉腫剛打完架的翌回家,他哭著問裴媽媽,是不是因為他討厭,所以爸爸才死的。裴媽媽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
裴振華身子一顫。
小米笑了笑,繼續說:
“從那以后,他再沒有問起過關于您的事情,他開始很用功地學習。翌的功課很好,所有的考試他都是第一名,呵,他并不是天才啊,有時候看書也要看到夜里很晚。他的體育很好,足球踢得很棒,是場上的中鋒,曾經代表清遠踢進過大賽的決賽。他對人也很好,所有的老師、同學、鄰居都很喜歡很喜歡他。您的照片就擺放在他的床頭柜,每天睡覺前他都會告訴您又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完美優秀得就像一個天使,他說,雖然您不在了,可是他還是要成為您最值得驕傲的兒子。”
“小米!”
裴優不忍心看到父親如此傷神,想要阻止她再說下去。
白色的裙子,單薄的肩膀,細絨絨的短發,小米靜靜坐在沙發里,靜靜凝望著裴振華,好像根本沒有聽見裴優的聲音,黑白分明的雙眼里漸漸涌上霧氣:
電話:010589838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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