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潔白的雪花隨著料峭的春寒悄然無聲地到來了,她無意打擾世人的清夢,輕輕從空中落下,飄飄灑灑,紛紛揚揚,將大康皇宮雄偉生硬的輪廓變得柔和了許多。云層低垂,幾縷霞光從云層的邊緣透射出來,讓飄飛的雪花顯得晶瑩剔透。
大康太師蕭逆寒身穿紫色朝服,外披黑色貂裘,在四名官員的陪同下,慢慢走在皇宮正中的御道上,他今年四十六歲,白皙的臉上已經有了風霜和皺紋,兩鬢處也生有數根白發,最吸引人的要數他的雙目,宛如千年古潭般深邃無比,莫測高深,時刻流露出淡淡笑容的臉上實則蘊含懾人鋒芒。
走到天和殿前,他的目光落在階梯中間巨大的盤龍浮雕之上,他很喜歡這塊盤龍浮雕,每次經過這里的時候,胸中總會興起豪情萬丈,悄然產生一種天下盡在我掌握之中的感覺,積雪覆蓋了浮雕,將盤旋飛舞的長龍多半已經掩蓋起來,蕭逆寒微微皺了皺眉頭,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了撫頜下清髯:“上面的積雪該清掃了!”
少保秦陽旭上前一步小聲道:“太師放心,雪停后我馬上讓人將皇宮內外全都清掃干凈。”
蕭逆寒沒有說話,腳步片刻不停的向天和殿走去。
進入宮殿,朝內大小官員多數已經到來,正中龍椅之上仍然空空如也,只有內侍太監總管邱富海站在龍椅旁。
蕭逆寒兩道濃眉禁不住皺了起來,他聲音低沉道:“邱公公,陛下呢?”
邱富海恭敬道:“蕭太師,陛下昨晚受了點風寒,現在還沒有起來。”
蕭逆寒重重哼了一聲,臉上瞬間籠上一層嚴霜:“快去請陛下早朝,我等有要事向他稟報。”
邱富海微笑道:“太師稍安勿躁,我已經派人去請了。”
蕭逆寒雙目直視邱富海,陰冷的目光看的邱富海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他唇角的肌肉微微顫抖了一下,生硬笑道:“老奴還是親自去看看……”
就在邱富海打算舉步的時候,卻聽到偏殿之上傳來一連串的咳嗽聲,一位臉上稚氣未脫的少年在兩名小太監、四名妙齡宮女的陪伴下進入了天和殿。
邱富海欣喜萬分的叫道:“陛下,陛下來了!”
來得正是當今大康國皇帝龍淵,他今年十五歲,在三歲懵懂之時便被太師蕭逆寒為代表的左翼力量推上皇位,現如今已經做了整整十二年的皇帝,兩年前在太后的首肯下龍淵已經親政,可是大康真正的權力仍然把握在蕭逆寒的手中。
或許是因為自小養尊處優的緣故,龍淵的身材在同齡的少年中稱得上出類拔萃,比起身材高大的蕭逆寒,也不過矮了半寸。他劍眉朗目,唇紅齒白,微笑之間自然流露出一股風liu態度,可是舉手抬足之間顯得頗為輕佻,缺乏一國之尊應有的威儀。
在兩名美貌宮女的幫助下,他脫下金色的貂裘外氅,里面穿著五彩絲線刺繡的盤龍皇袍,通天冠上帶著純金平冕,頂子前圓后方,冕上白玉珠串成的十二旒紞來回搖晃,人俊衣鮮,倒也精彩。龍淵想要開口說話,卻突然感到一陣鼻癢,扭過頭去連續打了兩個噴嚏,身邊的小太監祥貴不敢躲閃,被他噴了一個滿臉飛沫,口中仍然不住道:“我主吉祥,我主吉祥!”
他這么一說,滿朝文武同時跪了下去,大聲道:“陛下圣安!”
龍淵從祥貴手中接過一方黃色絲帕,擦了擦鼻子,這才笑瞇瞇道:“大家起來吧,今兒大雪,你們可以多睡一會兒嘛,這么冷的天,還要來上朝,真是太遭罪了……”他的目光落在蕭逆寒臉上,正看到蕭逆寒冷如冰霜的表情,雙目中不由得流露出一絲不安。
蕭逆寒冷冷站在那里,他是當朝太師,先帝指定的輔政大臣,也是國內有數的可以見到帝王不必下跪的臣子之一,他低聲道:“陛下,你身為一國之君,居然貪戀臥榻之暖,若是讓先帝看到你如此懈怠國事,他心中當如何作想?陛下如何去面對大康的千萬臣民?”他的一番話說得義正言辭,擲地有聲。
說得龍淵小臉微紅,尷尬道:“太師,朕……朕昨日受了些風寒……所以才起來晚了……”
內侍總管邱富海也慌忙附和道:“是啊,陛下病了……”
蕭逆寒猛然轉過頭去,懾人的目光嚇得邱富海慌忙閉上了嘴巴,他一字一句道:“陛下病了,難道你們這些奴才都病了不成?今日你們哪個當值?”
目光掃過,隨同龍淵一起前來的太監宮女一個個嚇得臉色煞白,其中一名小太監祥祺嚇得腿軟,噗通一聲竟然跪在地上,他連連叩頭道:“今日奴才當值,是奴才體恤主子,方才沒有叫醒他的……”
蕭逆寒點了點頭,大聲道:“你今日誤主,他日必然誤國,如此奴才要來又有何用?來人,將他拖出去砍了!”
“太師……”龍淵臉色蒼白道。
蕭逆寒用目光制止了他的話,大聲道:“陛下,臣有要事啟奏!”
兩名如狼似虎的殿前武士拖著哭號震天的祥祺退了出去,滿朝文武竟然沒有一個敢上前勸阻,蕭逆寒的確可以用權傾朝野來形容。
龍淵有氣無力的靠倒在龍椅之上:“太師請講!”
“陛下,昨夜老臣收到加急戰報,許都、呈威、南陽各地紛紛發生暴民叛亂,波及甚廣,影響惡劣。”
龍淵低聲道:“不過是暴民鬧事,你們商量著辦吧。”他神情倦怠,顯得對政事毫無興趣,看的滿朝臣子一個個暗暗嘆息,如此帝君當真就是一個傀儡,大康的國運看來已經到頭了。
蕭逆寒大聲道:“臣請派大將軍藍循前往剿殺亂賊。”
龍淵還沒有說話,從眾臣班中站出了一個人,卻是禮部侍郎周安泰,他和藍循是知交好友,他的兒子周龍山和藍循的大女兒藍芷云從小便定下婚約,關系非同一般,他雖然畏懼蕭逆寒的權勢,可是聽到蕭逆寒說到這里仍然鼓足勇氣站了出來,大聲道:“陛下,藍大將軍駐守雁門關,一直肩負著防守北方胡人的重任,假如輕率調撥藍大將軍的兵馬前往剿殺亂賊,勢必造成邊關空虛,胡人如果趁機南下后果將不堪設想。”
蕭逆寒怒道:“周大人!許都、呈威、南陽三地距離我大康國都最遠不過七百里,一旦暴亂形成大勢,必將直接威脅到康都,威脅到陛下的安全,胡人雖然強悍,可是早在三十年前便和大康締結盟約,這三十年中并沒有任何大的紛爭,更何況,藍循前往平亂,我會調撥司馬雄前往鎮守雁門關,這樣一來,便可以將此次危機從容化解。”
周安泰這才明白,蕭逆寒真正的目的并非平亂,而是將目標直指藍循,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藍循向來將蕭逆寒視為國之逆賊,蕭逆寒曾經多次想將藍循拉入己方陣營,全都被藍循婉言拒絕,現在看來蕭逆寒終于對藍循死心,準備借著這次平亂之機對付藍循。每個人都知道藍循在大康西北軍中享有盛譽,其心腹幾乎滲透在西北軍中的每一個部分,想要扳動他豈是那么容易。
終于又有一人從隊列中走出,此人是尚書省兵部尚書廖其園。
看到他出來周安泰不禁皺了皺眉頭,廖其園是蕭逆寒一手提拔而起,此人自然不會向著自己說話。
廖其園恭敬道:“陛下,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內,更何況現在我大康和胡國多年相安無事,何必做庸人自擾,臣認為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國內民亂平定,讓大康疆土重新恢復平靜安寧,放眼軍中,唯有藍循大將軍擁有如此實力,陛下要早做決斷,以免貽誤戰機。”
龍淵一雙眼睛出神的看著左側的抱柱,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這種時候他居然精騖八極,心游萬仞,讓一幫老臣子更加心寒。
蕭逆寒冷冷哼了一聲,這才打斷了龍淵的沉思,龍淵擠出一個笑容道:“好說好說,太師說得一定很有道理……”他停頓了一下又道:“相國呢?今天相國怎么沒來?”
邱富海及時上前道:“陛下!相國染病在身不能上朝!”
龍淵嘆了口氣道:“相國定然是終日為國操勞太過辛苦了……”說到這里他連續咳嗽了幾聲:“太師,朕頭痛難忍,有些撐不下去了。”
蕭逆寒面無表情道:“陛下打算怎么做?”
龍淵擺了擺手道:“太師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攘外必須安內,不錯,就按照你們剛才商量的辦。”他不耐煩的站起身來,在一群大臣錯愕的眼光中走出天和殿。
蕭逆寒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這樣昏庸無用的帝王,正是他所想要的,龍淵越是全無主見,他在大康的權勢就越發鞏固,這座天和殿,真正的主人是他,他才是盤踞在皇宮上面的那條真龍。
一走入屬于自己的那方天地,龍淵臉上的輕浮之色一掃而光,原本慵懶單純的目光瞬間變得深邃而憂郁,走入御書房的前花園,他突然止住了腳步,身后傳來祥貴低聲的哭泣聲。
龍淵轉過身去,祥貴慌忙跪倒在雪地上,反手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龍淵嘆了口氣道:“小貴子,回頭你去把小祥子的尸首領了,出宮找塊清凈無人的地方將他好生安葬了。”
祥貴聽到龍淵這樣說,鼻子一酸又落下淚來:“主子,小祺子死的冤枉……”
龍淵輕輕抿了抿嘴唇,祥貴、祥祺這兩個小太監自小跟在他身邊,和他的感情甚篤,祥祺莫名其妙就被蕭逆寒砍了腦袋,他心中也十分難過,可是他明白今日蕭逆寒之所以當眾做出那樣的事情,表面上是清君側,其實是給自己包括滿朝文武一個下馬威,告訴所有人,他才是真正掌握大康權柄的人。
祥貴抹著眼淚又道:“主子,您才是大康的皇帝,只要您說一句話,就可以挽救小祺子的性命!”
龍淵的臉色突然變得冷漠異常,他向祥貴走了一步,猛然揚起手來給了祥貴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祥貴一時間懵在那里。
龍淵怒斥道:“混賬東西,太師如此做全都是為了大康著想,如果沒有太師,怎會有我大康固若金湯的江山,你竟然膽敢在朕面前挑唆,難道當真想讓朕將你一并砍了不成?”
祥貴又是傷心又是委屈,想起祥祺的下場,又聯想起自己,淚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他四肢伏地乞憐,跟在后面的四名宮女也全都跪了下去。
龍淵怒道:“全都給我滾!朕不要你們伺候!”他踏著積雪向御書房走去,兩名負責清掃的小太監看到小皇帝過來,慌忙跪拜。
龍淵余怒未消大罵道:“好好的雪景,全都讓你們給破壞了,惹惱了朕,把你們的腦袋一個個全都砍了!”
一時間花園內響起一片乞饒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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