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這次是大問題!咱們有大麻煩了!”
由于觀測過程漫長而又繁瑣,插不上手的伊爾明斯特正望著海面有些走神,驟然聽到利奧的一聲大喊,頓時被嚇得雙腿一軟,差點滑倒在地上。
“你這該死的……我們的航向到底哪里出問題了?”好險扶住了舷壁,伊爾明斯特正想斥責兩句,但是見到利奧一臉的惶恐,頓時又將罵人話咽了回去,面無表情地問道。
“咳咳,閣下,根據六分儀的測量結果,我們現在應該在這個位置。”著急上火的利奧沒有精力來考慮大賢者的心情,他稍微平伏了一下心情,然后就伸手將伊爾明斯特拉到海圖桌邊,用鉛筆在海圖上標出了一個紅點,可惜標注的地方實在有些詭異,看得大賢者兩眼發直。
“這里?我們是要向西橫跨大洋,怎么又往東邊回去了?”伊爾明斯特詫異地看著利奧落筆的位置,又指了指海圖上昨天的標記,“居然比昨天足足往回走了六十多里!就算晚上刮過風暴,也不至于吹回去這么多路吧。”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閣下。”利奧掏出口袋里的航海用高精度懷表,伸出手指在上面彈了彈,“剛才云霧散開的時候,我以為眼下還是上午,結果后來發現我的表似乎壞了,現在應該已經到下午了。”
“那又怎么了?”伊爾明斯特聽得莫名其妙。
“閣下,請您看看太陽的位置。”
伊爾明斯特抬頭一看。發現一輪紅日正高高地懸掛在船尾地方向,從云層的縫隙間射出耀眼的金光。如果現在是下午,那么說,艦隊的航向就是……
“降帆!左滿舵!該死的,怎么連方向都跑反了!今天是哪個蠢貨在掌舵?我要把他吊在桅桿上絞死……嗚!”發現了這個令人崩潰的事實,大賢者登時氣得一蹦三尺高,全無風度地破口大罵起來。
可惜,他還沒吼完,就被利奧拖到一邊。并堵上了嘴巴。忠心耿耿的老助手一邊拼命按住還在掙扎的大賢者,一邊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駕駛臺地動靜,見上邊沒什么反應,似乎是沒聽見。這才抹了一把冷汗,將伊爾明斯特放開。
“咳咳,利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才喘過一口氣。伊爾明斯特自然感到非常惱火,“為什么阻止我處死那個笨蛋?”
“噓!閣下,小聲點,請您冷靜一下。”利奧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唇上輕輕一點,“您先看看掌舵的是誰,再決定如何處罰吧。”
見利奧神色古怪。伊爾明斯特感覺情形有些不對。順著助手的提示。大賢者把視線延伸到了駕駛臺上。一瞬間,他的目光便猛地凍結在那里。
一名英氣逼人地銀發女子正站在船尾的駕駛臺上。用她那雙雪白的纖手穩穩地操縱著舵輪,舵輪在她大開大合的駕駛手法下滴溜溜地轉動,讓整條戰艦仿佛脫韁地野馬一般劇烈顫抖起來。
這名女子身材高挑,容貌秀麗,腰掛一柄長鞭,長長的銀發亂蓬蓬地披落在肩頭上,時不時被強勁的海風揚起。黑亮的大眼睛中既有著嫻靜地美麗,卻又透著不屈的堅毅。雖然天生麗質,但是她身上卻只披了一件破破爛爛的黑袍,隱約露出下面白晰地肌膚和凹凸有致地迷人曲線。
這種若隱若現地颯爽英姿實在是太具有誘惑力了,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火辣的女海盜之類水手們最津津樂道地話題。成堆的水兵都擠在駕駛臺的周圍,將熾熱的目光投向掌舵的強悍美人,仔細看的話,甚至都可以發現這些饑渴男子們嘴角邊滴落的口水。
看清楚掌舵的人,伊爾明斯特立時跟耗子見了貓似地萎頓下來,但隨即又進入了暴走狀態。
“啊啊啊啊!是哪個蠢貨讓這女暴走族上去的?這不是拿咱們的命來開玩笑嗎?船長呢?大副呢?還有二副在哪里?利奧,把這些消極怠工的混蛋都給我拖過來!我要把他們丟到海里喂鯊魚!”
“船長從昨天起就因為食物中毒躺在床上,大副被昨晚的風暴卷到海里去了。”利奧不動聲色地否決了伊爾明斯特的亂命,“至于二副,咱們船上有二副這個職位嗎?閣下,您應該清楚安姆艦隊的海員是個什么水平!”
“……”這些無可辯駁的理由讓伊爾明斯特立即閉嘴,他很清楚這支艦隊的人員素質差到了何等程度――只有不到一半的船長會用六分儀,其余船長的本事僅僅能跟著前邊的船走而已,萬一在海上走散,就只有聽天由命的份了。
由于帝國海軍在歷次海戰中損失很大,伊爾明斯特負責的遠征艦
上基本由安姆自治領的地方艦隊組成。在加入帝國是著名的航海貿易大國,為了保護貿易線,它的海軍實力自然不弱。即便安姆的商業眼下早已衰落,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個國度依舊保留著一支擁有120戰艦的龐大艦隊,在各大自治領中首屈一指。
為了應付這場遠征,海軍兵力已經捉襟見肘的帝國政府自然打上了這支艦隊的主意,并且在一番軟硬兼施之后終于得手。可是等到伊爾明斯特興沖沖地前去接收的時候,才發現情況遠沒有事先想象得那樣好。
安姆艦隊雖然號稱擁有大小戰艦120,但實際上由于貿易衰落、歲入大減,安姆政府根本無力供養如此龐大的艦隊。因此絕大部分戰艦早已封存入庫,只留了區區幾艘小艦,用以在港口附近巡邏而已。
一支軍隊要是忽大忽小,那肯定要出大問題。海軍這種高技術含量的軍種更是如此。畢竟戰艦可以封存,船員卻沒辦法封存,而海戰勝負到底還是要由操縱戰艦地人來決定的。等到為了這次遠征要啟封戰艦的時候,當初遣散的那批海軍人員早就老死得差不多了,一時根本沒辦法找到那么多航海人材。為了讓戰艦可以跑起來,安姆政府是絞盡腦汁、怪招迭出,召回退役水兵和強征商船水手什么的就不說了,甚至連等著上絞刑架的海盜都被拉了壯丁。
一時間,幾個港口城市的海員是人人自危。紛紛裝病或逃難――倒不是怕死,遠洋航海本來就是高風險的行當,敢在海上討飯吃的人都有葬身大海地覺悟。問題是吝嗇的安姆政府半點餉錢都不給,要大家冒著生命危險去義務勞動。只要腦門沒被驢踢過的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政府用盡了合法不合法的手段,艦隊還是遠遠湊不足額定人數,不負責任地安姆政府索性從難民營里打主意,塞了一堆從來沒見過大海的可憐蟲上船。讓他們在航海中學習航海。至于這些家伙是否會以生命的代價,通過各種各樣的沉船事件來付學費,就不在官僚們地關心范圍之內了。
安姆政府是從此輕松了,可伊爾明斯特就頭疼了。一路上。這些半路出家的海員洋相百出,死傷累累,很是讓后面跟著的商船隊看了一回笑話。即便是他腳下這艘作為旗艦的“金幣”號也不例外――只有船長和大副有遠洋航行地經驗。其余的“海員”最多只在可以看得見陸地的近海打過魚。別說六分儀了。就連羅盤都不一定看得懂。
好在利奧這個衰人雖然運道夠衰,卻在航海方面經驗豐富――過去當過很長一段時間地海員。還讓好幾條船地同僚倒霉地葬身魚腹,這經驗能不豐富嗎?伊爾明斯特索性任命他為航行指揮官,基本不再過問具體地航行事務,倒也樂得輕松。
“昨晚的風暴中,本艦地大副被卷到了海里,而船長又爬不起來,船上的人都慌了。”見伊爾明斯特稍微平靜了一點,利奧便解釋了一下事情的緣由,“結果這時候欣布女士自告奮勇,說她有在內海開游艇的經驗,水手們自然就全指望她了。”
“讓誰駕駛也不能讓欣布這個女暴走族兼路癡來啊,她連在我的魔法塔里都會迷路!”伊爾明斯特還是一個勁地搖頭,“過去在阿格拉隆,她每次駕車出門都得有個扛鏟子的跟著,為的就是刨坑埋一路上被她死的倒霉鬼!至于她的游艇……嘖嘖,那簡直就是食人魚啊,你難道不曉得嗎?”
“我跟了您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的底細,可是這條船的水手不知道啊。”利奧嘆了口氣,聳了聳肩膀,“當時咱們兩個還在房間里冥想,事先又吩咐水手叫他們絕對不要來打擾。”他攤了攤手,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后面那些船長只知道跟著咱們這條船走,即便方向完全反掉了,卻就是不敢吭一聲!唉,安姆艦隊的海員就這個水平,您說還能怎么辦?”
“算了,以欣布這個女暴走族兼路癡的水平,咱們現在沒在魚肚子里聊天就得謝天謝地,還是先想想該怎么善后吧。”說到這里,伊爾明斯特感覺實在泄氣,便有些不耐煩地朝利奧揮了揮手,“利奧,你馬上到駕駛臺,把欣布從掌舵的位置上替下來,然后讓‘金幣’號以及整個艦隊掉頭返回正確航線。嘖嘖,這次遠航還真是無奇不有,幸虧給養還比較寬裕,就算耽擱上兩天,應該也問題不大吧。”
感嘆完了,他抬頭一看,卻發現利奧依舊象根木頭似地戳在那里,臉色陰森之極。
“咦,利奧,你臭著一張臉在這兒發什么呆啊?還不快去掌舵啊!”伊爾明斯特非常詫
“閣下,這事情沒這么簡單。”利奧的沒有前去接下舵輪,而是繼續用直尺和鉛筆在海圖上比比劃劃,“您看,咱們和這些戰艦往回走了那么多的路,居然連一艘商船或者運兵船都沒有碰上――它們原本應該就緊跟在作戰艦隊后面!您覺得這意味著什么?”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跑到了戰艦地前面。自己去北極港了?”伊爾明斯特略一思索,隨即驚駭地瞪大了眼睛,“這幫子沒什么武裝的商船哪里抗得過精靈的北極港要塞?這不是找死嗎!”
“咳咳,北極港的炮臺還不是最可怕的,畢竟岸炮沒長腳。而咱們的船也不是瞎子,連躲都不會躲。”利奧咳嗽了兩聲,灰白黯淡的眉毛皺得更加厲害。“我擔心的是精靈艦隊會趁機進攻――不僅僅是北極港里的那幾條破船,還有他們從永聚島派遣過來地生力軍,這個消息我們不是在起航前就收到了嗎?”
大規模軍事行動的保密工作一向是個令人頭疼的難題。在眼下這個通訊技術不發達,軍事動員體制不完善,而各類間諜卻已經開始盛行的年代就更是如此。雖然彼此地情報機構一樣地昏聵無能,但是在兩支遠征軍出發之前。耐色瑞爾帝國和精靈王國還是都成功得到了對方的行動情報。無奈木已成舟,遠征的準備工作都到了最后的時刻,實在是沒有多少更改或推延地余地,只能讓各自的指揮官多加小心。作好在航渡過程中接敵的思想準備。
不過,從深水城出發到現在,帝國軍遠征艦隊一路上都風平浪靜,不要說精靈艦隊。就是海盜船都沒有碰上一艘,因此伊爾明斯特漸漸對于可能出現的敵艦隊放松了警惕,但是一聽到利奧提起。頓時毛骨悚然。腦海中立即浮現出己方運輸船隊在精靈艦隊和岸炮火力夾擊下。被打成熊熊燃燒地地獄的恐怖場景。面對強大的岸防要塞,缺乏武裝地商船或許還可以選擇暫時退避。但要是再碰上大群敵方戰艦。那就只有等著一邊倒地屠殺了――用航速快,火力猛地專業化戰艦對付笨重的商船,簡直比用獵槍打火雞還容易。
“如果我們現在立即掉頭,然后全速追趕地話,有沒有可能趕得上跑得太快的運輸船隊?”伊爾明斯特面色凝重地拿起鉛筆,伏在海圖桌上飛快的計算起來,雖然沒有實際的航海經驗,但是作為世間最博學的大賢者,他對航海測量還是有一些理論上的了解,至少簡單的圖上作業還是沒問題的。不過沒等他落下幾筆,利奧就按住了他的手腕。大賢者驚訝地抬起頭,發現他的助手眼神中滿是絕望。
“別算了,閣下。我算過,來不及的。”利奧悲哀地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昨天艦隊的位置距離北極港不過兩三天路程,而我們又往回走了這么多路。即便戰艦的速度比商船快,這點時間也不夠我們在他們抵達北極港之前追上去。唉,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也就是說,我們的輜重和登陸部隊,都將要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直接面對精靈的要塞和戰艦?”伊爾明斯特的聲音有些顫抖。
“恐怕就是這樣了。”利奧沉痛地點點頭,“除非他們能夠發現情況不對,自動停下來等待,不過這種可能性實在很小。我猜,他們現在恐怕正以為自己被我們丟在了后面,為了避免脫節而拼命趕路呢!”
“然后一頭扎進炮火編織成的地獄!”伊爾明斯特重重地捶打了一下海圖桌,震得鉛筆和尺子都跳了起來,“利奧,你說說,我們這次遠征還有希望嗎?”發泄完之后,他的肩膀頓時塌了下來,看起來仿佛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似的。
面對大賢者的混合了希望和絕望的目光,利奧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希望那支從永聚島出發的精靈艦隊還沒到吧。”他想了想說。
“也只好希望如此了!”伊爾明斯特嘆了口氣,從桌邊站起身來。過了一會兒,他卻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起了自己的助手,看得這位極品衰人心里直發毛。
“對了,我說利奧啊,你怎么還不去掌舵?想讓欣布把我們帶回出發地嗎?”
“啊……非常抱歉,閣下。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