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4）

在這個日益衰頹陳腐的世界上，面對洋溢著廢柴氣質的己方陣容，固然會讓人打不起精神來，但只要敵人那邊比你更加廢柴，己方的種種弊端似乎就不算什么了。

如果說西方費倫大陸的傳統貴族領主們，雖然大多貪婪殘暴、保守頑固，已經逐漸被時代所淘汰，但最起碼還會履行統治者的基本職責，能夠揮劍征戰、鎮守一方的話，那么東瀛島國上這些“世官世祿”的公卿們，就只能說是徹徹底底的宅男、藝術家兼花心情圣！

——根據這段時間所了解到的情況，早在武士階層尚未興起的古老時代，這些血統高貴的公卿們，就已經把這個國家的其他地方一律視為“鄉下”甚至“鬼地”，全都縮在風景秀美的京都城里不肯出來了。

更糟糕的是，雖然公卿世家霸占了中央政府的全部職位，可他們實際上卻根本不關心真正的政事，基本處于曠工狀態。因為在這個朝廷的僵化統治下，所有貴族子弟的仕途命運。實際上都早已被各自家族的家格（各個公卿世家的出身等第）決定下來，父子相繼，代代相承，一輩子基本不會有什么大幅度的變動。

既然無需為仕途操心（操心也沒用），這些閑極無聊的敗家子們便全身心地投入了聲色犬馬、風花雪月之中，整日玩著蹴鞠、彈球和圍棋，開著詩會、宴會和茶會，欣賞著戲劇、舞蹈和書畫。若是有幾分文學素養，也可以與貴族小姐、宮廷女官、幽怨貴婦之類的蘿莉、御姐、熟女、未亡人等等互贈詞藻優美的情歌，順便再推倒幾個作為附贈品的俏麗侍女，偶爾嘗試一下別具風味的巫女和比丘尼同樣很不錯。

入夜之后，風雅的公卿們不是乘著慢吞吞的牛車去幽會情人（男女皆有！），便是獨自舉著酒杯，望著窗外飄灑的皎潔月光，為自己的短暫的浪漫人生，發出一聲聲充滿藝術色彩的悲嘆……

這種傳統京都公卿的悠閑生活，看起來確實是很詩意、很風雅、很有情調。可問題是，在這樣一種頹廢糜爛的享樂主義氛圍中，能夠培養得出什么有責任心的朝廷棟梁嗎？

恐怕頂多只能制造出一代又一代的享樂主義文藝青年吧！

而從歷史經驗來看，文官治國的時代，或許會作風軟弱庸碌；軍人治國的時代，或許會行事殘暴冷血；學者治國的時代，或許會執政教條僵化，可至少都還有辦法湊合著維持國家體制正常運轉。但若是讓一幫自命不凡的無節操藝術家來執掌國政，指揮戰爭……那就鐵定只會是一個悲劇接著另一個更大的悲劇了。

嗯，還有許多比悲劇還要可悲的笑話……能夠和這么一幫無忠無勇無謀無責任心，還慣于幫倒忙的廢柴公卿為敵。還真是幸運啊～～

菲里內心很愉悅地如此嘆息起來，同時對打贏這場戰爭更有信心了。

當然，在很多事情上，由于大家的立場不同，內心感覺也就大不一樣。

對于朝廷公卿為了牟取私利，竟然大肆盜賣友邦援助軍火資敵之事，菲里等人遠在江戶，又是揀到便宜的受益者，固然是可以當個笑話來看。但京都這邊莫名其妙沒了軍械補充的受害者們，縱然一時還不太清楚這批軍械彈藥的最終流向，恐怕也不免要暗中怨聲載道，怒氣填膺了。

不過呢，從總體上說，除了撥發餉銀、糧秣、軍械、彈藥之事一律免談，相反還要求前線將士盡快向宮中進貢大批戰利品之外，仁孝天皇陛下對待諸位“忠臣”們還是很“慷慨”的。

——趁著大批友邦援助物資運抵京都的東風，這陣子不僅是島津怒志殿下被天皇拔擢為太政大臣，聚集在京都的其余眾將也各有豐厚封賞，被朝廷封授了中納言、兵部丞、近衛中將等殿上人職位（從六位以上，可入清涼殿覲見天皇的官位）數以百計，至于下面的小官更是數不勝數。

只可惜朝廷官銜表中設置的名目有限。這其中重復撞車的官職只好稍微多了一點，光是太政大臣就封了六位，左大臣和右大臣各封了十位，大納言則封了三十五位，再往下排還有XX國守一百多名，XX國介（太守的副官）二百二十多名——整個東瀛全境似乎也只有六十六國（州）而已啊！

短短幾天之內，四萬多人的部隊里面就已經冒出了六千多個朝廷命官。就連燒火做飯的伙夫也被砸到一個正八位的主膳佑，而隨軍工匠中則有幾個幸運兒榮升為從五位的修理亮。

另外，由于火線提拔的新官們泛濫一時間成災，為了節省書寫圣旨專用的昂貴綢緞，朝廷不得不出臺新政策：如今乃是戰時，須務求節儉，從四位以下的官銜一律只傳口諭，并且由受封者自己尋找玉石，自費刻制官印。

饒是如此，幾位負責傳旨的公卿依舊忙得是腳不沾地，累得口干舌燥，一邊往袖子里揣滿了紅包，一邊還在酸溜溜地嘀咕：天皇陛下這一次如此大手筆的“恩賞”，居然給這些卑賤武夫派發出這么多的官位，真是太會敗家了。按照往年的價碼，這最起碼也能賣上一百萬貫啊……

只有驚聞援助物資均被漂沒的艾克林恩，被氣得當場一個倒仰，吐了好幾口血，差點兒沒暈倒過去（若是讓他知道這些軍火已經全部落入敵手，只怕是已經被活活氣死了）。

天皇陛下對這位大財主的身體健康自然是非常關心（萬一翹辮子就沒人再送錢了），不但立即派遣大批親信女官前來噓寒問暖，還送來了從二位內大臣的全套官服和儀仗印綬，用以獎勵他為朝廷復興大業作出的無私貢獻。甚至有意將一個非常漂亮的十九歲妹妹嫁給他以結親……

但是艾克林恩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很快從多方渠道打聽到，這位公主僅僅掛了個皇室的名頭，其實乃是皇室從某處青樓妓館收養的孤女，在訓導完成州一向被皇家當做高級交際花使用，以滿足某些齷齪男人推倒高貴女性的欲望。所以她非但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入幕之賓無數，而且甚至還和前后兩代天皇父子同時有染，似乎還搞出過一個連爹都不知是誰的私生女……

于是，倒霉的艾克林恩只得一邊大罵天皇吝嗇，居然拿自己玩膩了的破鞋來搪塞自己，甚至還帶了個小拖油瓶，一邊趕緊上書推辭不受——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具備伊爾明斯特大賢者那樣偉大崇高的情操，非但不介意愛人（前任魔法女神）四處留情八方留種，還肯含辛茹苦地把她和外邊野男人搞出來的私生女撫育成人的……雖然大賢者閣下最后還是忍不住獸性大發，把這只名為欣布的蘿莉給推倒吃掉了……

除了以上這些虛名之外，朝廷又給艾克林恩封了一個東山道全權總督的實職，意思就是讓他負責率領各路海外援軍攻打這片地方，然后可以通過大肆劫掠財貨來抵償先前的支出。

問題在于，位于關東內陸貧瘠山區的東山道，差不多是這個國家“一畿七道”之中最窮的地方，據說連米飯都吃不起。尤其是當甲斐的金礦徹底枯竭之后。更是連個值得搶劫的東西都找不著了……

若非龍巫教原本就沒有存著在這個國家投資盈利的打算，眼下早就該拋掉這只超級爛股來止損了。

——似乎所有的末世都會顯現出類似的特征，那就是整個社會都陷于一種癲狂的精神狀態，直至毀滅性的戰火熊熊燃起，把原先籠罩在鉛灰色死寂天空下的頹廢世界，用血與火染成瘋狂的嫣紅色……

對于這個病入膏肓的暮色國度來說，瘋狂的殺戮與毀滅才只是剛剛開始。

不過，對于菲里他們這些異邦之人來說，京都發生的各種事情還都太過遙遠，而身邊這個江戶幕府的現實狀況，才是和他們有著利害關系的。

比如。幕府兵工廠的產品為何會質量如此粗劣，就與巨熊軍團的未來戰斗力息息相關。

雖然已經有這批龍巫教的軍械來解燃眉之急，但畢竟是只此一次再無后續補充的。若是戰爭演變為長期化，菲里可實在沒信心說服部隊，換上先前看到的那些只適合自殺的破爛貨。

對于這個問題，三井龍姬大小姐也很是無奈。

“……唉，原本我確實是打算拿幕府兵工廠的貨給你們頂賬的，那邊的幾個管事前不久剛剛匯報說進行了重大整改，有效提高了產品質量……但后來派人下去一查，發現依舊是不堪用，只好換上了這批從朝廷那邊挖來的上等貨——人家本來是打算拿去裝備城管隊的說……”

“……像這種一扣扳機就炸膛的破槍，也算是提高過質量的產品？”菲里對此感覺很奇怪。

“……原本的槍管是用廢鐵片膠合起來的，甚至連扳機都沒裝，一發子彈也別想打出去，現在改成用劣質生鐵鑄造出來，至少能放一兩槍了——這難道還不是進行了重大整改，提高了產品質量嗎？”

三井龍姬白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菲里兩眼一翻，已經是無話可說了。

事實上，對于幕府兵工廠的種種弊端，負責出錢的大阪商團早已是極端不滿了——軍械產量只有西方同等設備情況下的十分之一，而造價卻反倒要貴上一倍。更要命的是質量極其低劣，除了廢品還是廢品，簡直是在專門把好好的鋼鐵、銅料和木材都給折騰成一堆垃圾。幾百萬兩雪花花的銀子砸下去之后，組建新式軍隊仍然不得不依kao進口武器！下級士兵居然以嘩變為威脅，拒絕使用任何國產貨！

這么多的銀子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都被幕府任命的那批負責建設國防工業的奉行官給折騰完了！

首先，采購官員普遍狂吃回扣，從設備到原料再到廠房，每一處地方都是花了最貴的價錢，買了最破最差的東西，往往還是不合設計規格的……結果只好丟棄了再去買新的；

然后，財務官員肆意挪用公款，無數寶貴的流動資金都被拿去放高利貸和投機倒把，盈利歸他們自己，虧損卻要廠里承擔——或者更慘，連本金也一起吞了；

接著，是人事官員樂衷于吃空餉——不光是照顧大批有門路的親戚閑人。讓他們隨便掛個名蹲在家里就能從兵工廠領工資，還有一些根本不存在的“幽靈工人”，干脆是捏造出來用于給自己發錢的；

最后，倒是那些真正在廠里賣力氣干活的工人，卻經常被拖欠上好幾個月的工錢，甚至鬧到吃不上飯的地步，時常罷工抗議，最嚴重的時候還會搗毀機械。

至于其它的煉鋼廠、造船廠，通常也都是差不多的情況。那艘堪稱工業化象征的國產“江戶丸”結構落后，密封性也因為木材腐朽而相當糟糕，一出海就不停地滲水，必須三班倒地時刻動員大批水手去壓人力抽水泵，可是為了它而付出的造價，卻能抵得上三艘西方造船廠的同一規格新船！

當幕府當局又是組織盛大的慶祝儀式，又是立碑紀念，高調宣揚自己在國防工業上取得的重大進步時，不得不為這筆可怕爛賬買單的大阪商團財閥們，卻都在暗地里惡狠狠地發誓，等到哪一天自己掌了權，一定要把這些負責設計的、審批的、定型的、制造的混蛋，統統都給拉出去槍斃五分鐘！

在諸位財閥領袖的眼中，揮霍巨資建設這些所謂的國防工業，根本就等于是天天給一群小偷騙子大把送錢，卻只能生產出一堆廢銅爛鐵。

所以，等到大阪商團的政權穩固下來之后，就馬上尊重自由市場經濟規律，把這些吞錢的無底洞統統處理掉，關的關，停的停，順便還把那艘以沉得快而聞名的“江戶丸”賣給了某個冤大頭……

只是眼下國內戰亂全面爆發，幕府軍屢次遭受重創，軍火消耗量急劇增長，從世界的另一端進口舶來貨已經趕不及了。三井龍姬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捏著鼻子下令幕府兵工廠再次恢復生產，希望這幫廢柴奉行官在經歷了如此長時間的反省之后，工作態度能夠有所進步和提高……

結果，三井龍姬在不久之后便“驚喜”地發現，幕府兵工廠的如今產品質量確實是有了飛躍性的進步，生產出來的新式步槍終于真的可以發！只不過，若是有某桿新槍能夠打出五發子彈而還沒爆裂自毀的話，那就絕對該感謝神明保佑了……

“……按照設計圖紙上規定的工序，在每條步槍裝配流水線上，應該有30名熟練工干活，10名學徒協助，3名工程師監督。但幕府兵工廠的現實狀況，卻是把薪水高的熟練工和工程師都辭退了，讓20個只管飯不拿錢的菜鳥學徒干40個人的活，然而在工廠的名冊上卻有足足70個人！其中包括30個從來不上班的工人，10個根本不存在的工人，以及10個早已被辭退回國的耐色瑞爾工程師！唉，要是再讓負責兵工廠的這幫混蛋繼續玩下去，只怕是整座江戶城的閑漢們都能隨便托個熟人進去白拿工資了！”

三井龍姬聳著肩攤了攤雙手，無比絕望地感嘆道，“……沒辦法，我算是看明白了，這些奉行官的心思既然已經歪了，就別想再輕易扳正回來。只要廠子不是自己的，他們就絕對不會用心經營，而是天天琢磨著如何貪污腐敗……所以我已經簽署了命令，把這幫傻蛋統統貶謫到會津藩，讓他們去禍害松平正之那個老家伙自己在藩里搞出來的微型兵工廠吧！”

“……唉，這種爛工廠確實應該關門，可問題是接下來的戰爭該拿什么去打？”

菲里在遲疑片刻之后，還是忍不住反問道，“……這里距離耐色瑞爾本土最少有半年的航程，海外訂貨恐怕緩不濟急。幕府兵工廠生產的又都是一堆破爛……雖然如今搞到了龍巫教‘友情資助’的幾百萬發子彈，但最多也只夠維持軍團發動兩三場大規模戰役而已。”

他苦笑著攤了攤手，“……等到這批軍火消耗完畢之后，我軍將士就只能拿著三寸長的刺刀和磨開刃的工兵鏟，用基本沒怎么訓練過的白刃格斗技能，來領教貴國武士的劍術了！這可并非他們所擅長的項目！”

而三井龍姬則是頗為自信的微微一笑。

“……呵呵，閣下大可不必擔心，雖然眼下江戶這邊沒有多少庫存的槍炮彈藥，也沒有合格的軍火生產線，但是只要我們還拿得出錢來，自然會有敵人給我們造的！”

菲里泰勒少將的臉部表情頓時囧了。

“……喂喂，我說三井龍姬大小姐啊，莫非您還想把這次的成功經驗再復制一回不成？這也太異想天開了吧！就算朝廷那幫腐朽公卿依舊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薩馬斯特的龍巫教應該也不會繼續犯傻，把千辛萬苦才運來的上好兵器往我們手里送！這個貨源該往哪里去組織啊？！”

對此，三井龍姬雖然點頭承認了以上說法的正確性，但卻很奇妙地依然半分信心未減。

“……閣下說的不錯，朝廷手中確實已經沒有更多的存貨了，而龍巫教多半也不會再當冤大頭，但還有另一幫敵人會給我們送軍火的……嗯，不對，嚴格來說，應該算是曾經的敵人，如今的朋友才對——至少在理論上應當是這樣，而金錢則能把理論化作事實……”

PS：有位讀者希望我將現在描寫的撲街戰爭對應兩個現實例子，那么我就只能說，諸位可以把它想象成喇嘛與薩達姆的戰爭。一邊是頑固、腦殘、瘋狂又愛瞎指揮，明明沒有實力卻自視甚高，還缺乏犧牲精神；一邊是領導人勉強還算正常，但手下眾叛親離，人人都忙著造反……總之就是這樣的低水平糟糕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