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白癡將軍出奔(下)
“……嘖嘖,這不是很正常嗎?你也太少見多怪啦再說之前鎮壓暴的時候,你又不是沒有見識過。既然幕府旗本有貪圖輕松而佩戴香木假刀的,難道就不許外藩武士配備玩具槍來省錢嗎?”
對于幕府治下這些世襲武士的撲街表現,三井龍姬倒是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既然水戶藩如此極端地崇文抑武,認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那么在軍備方面自然就很偷工減料了。以這幫子腦殘書生的思維能力,估計他們肯定是以為只要預先控制住將軍,再一亮出旗幟,我們這些亂臣賊子就只能俯首投降、任憑宰割……因此隨便弄點玩具槍嚇唬人也就足夠了——要不然的話,憑借我們身邊的這點衛隊,還要保護這許多非戰斗人員,哪里能夠在十倍敵軍的圍攻之下堅持到現在?”
“……等等,您剛才好像說到了將軍?幕府將軍現在怎么樣了?我好像沒在這些人里面看到他”
菲里聞言趕緊左右環顧了一圈,卻沒能發現那個很有特色的肉球狀身影。
“……德川家鳴那個白癡將軍?哼,自然是給劫走了”
三井龍姬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聳著雙肩答道,言語之中對這位名義上的最高領導人毫無一絲敬意。
“……今天下午的時候,酒井直政就以覲見為名,帶著幾個親信進了將軍居所,之后又傳出消息,說是要共進晚餐。因為這老東西從很早以前開始,只要沒事就喜歡去找白癡將軍發牢騷,嘮嘮叨叨地長吁短嘆抹眼淚,所以我們也沒怎么在意……
結果兵亂一起,趁著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酒井直政居然就輕輕松松地把將軍給劫了出去,從城墻上用吊籃把人放下去,再送上了護城河里那條他三天前剛從橫濱租界買來的西洋游艇,然后沿著人工運河揚帆起錨,往江戶灣方向出海逃走了
唉,雖說這位白癡將軍在城堡里宅了一輩子,從來都沒人真正拿他當一回事,但若是落入敵手,幕府就等于是失了大義名分,也實在是個麻煩……誒誒?泰勒少將,你這究竟是怎么了?該不會是哪里的傷勢又發作了吧怎么臉色看起來這樣古怪?”
“……那個……我想確認一下,酒井直政裹挾將軍出奔的那條船,真的就是他在三天前從橫濱租界買來的西洋游艇沒錯嗎?”菲里舉起一只手,有些弱弱地問道。
“……啥?你問這個干什么?”三井龍姬有些奇怪地抬頭望了他一眼,“……我想應該不會看錯的,那條游艇的船首像、尾樓和桅桿上端,還有幾段船舷的邊緣,都奢侈地貼了金箔,看起來閃閃發光,充滿了暴發戶氣息實在的,在江戶城里想要找到另一艘比這更愛鋪張炫耀的游艇,還真是不容易呢”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這邊或許有一個好消息可以告訴您。”
菲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對一頭霧水的三井龍姬解釋說,“……說來也真是可笑,酒井直政這老頭兒我看著像是一本正經,其實卻是御下無方,拿出來購置游艇的撥款,被家中幾個管事層層克扣貪污掉大半,真正派去辦事的人拿著剩下那點兒錢去租界一看,發覺頂多只夠買一條漁船,又不能在外國租界用幕府老中的名頭逼人減價賤賣,急得他差點跳海……
接著,本艦的損管部長,著名的半精靈制假販子小艾爾遇見了這個倒霉鬼,又得知酒井直政這老頭是您的政敵,并且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清洗掉,頓時便覺得這樣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于是,她就接下了這單生意。然后使用祥瑞號上多余的器械和材料,只花五天時間就把這條游艇給趕工出來,雖然外觀看起來裝飾得很是光鮮氣派,實際上都是用祥瑞號廢棄的舊紙板、爛木材和霉變布料拼接而成,只是用了一堆幻術遮人耳目,外邊再涂上一層蠟油避水而已,呵呵……”
說到這里,他忍不住笑出了幾聲,這才看著臉色同樣越來越囧的三井龍姬,把整件事情解釋完畢。
“……像這樣粗制濫造的涂蠟紙船,假如只是放在風平浪靜的小河溝里,或許還能撐上十天半個月。若是開到風高浪急的外海,恐怕不出數里必沉,讓一船人盡數下海去喂魚鱉……
嗯,差不多同樣的事情,我們的這位半精靈蘿莉小艾兒已經在帝國本土干過一次了,當時就送了一船貪小便宜的吝嗇怪蜀黍沉到海里看鯨魚,另外也因此把自己給弄上了通緝榜單……所以小姐您大可以放心,相信她這次一定會做得更完美的……”
很遺憾的是,這一次乘坐紙板游艇的諸位怪蜀黍怪阿姨們,似乎并沒有落得個看鯨魚的下場……
分——割——線
此刻的江戶灣上,一艘扭曲變形、遍體鱗傷的詭異破船,正在深夜的渾濁海水里飄蕩。
如瀑布般嘩啦啦不停滲漏的幽暗船艙里,一大群衣著華麗的男女老少,都被無奈地泡在齊腰深的冰冷海水中,一邊被冷水給凍得瑟瑟發抖,一邊不知所云地胡亂祈禱著神明保佑。
另一些赤膊纏頭的強壯家丁,則是奮力傳遞著一只只盛滿海水的木桶與臉盆,企圖拖延一下這條船最終沉沒的時間,但卻被接二連三裂開噴水的船板證明這純粹是徒勞。
本次江戶大亂的主要策劃者之幕府次席老中酒井直政用雙手緊緊抓著一根纜繩,焦急地站立在嚴重傾斜的甲板上,翹首眺望著南方的幽黑海面。
一襲曾經華貴典雅的寬大紫袍,和絲滌熏香的白綢內衣,都被海水浸漬得散發出臭乎乎的咸腥味,金銀絲刺繡的袖口被扯得破破爛爛,黑綢的立烏帽子更是早不見了地方,整個人披頭散發蓬頭垢面,滿嘴罵罵咧咧,恍如瘋癲乞丐一般,只有那一對眼睛中不時閃耀的焦慮精光,才能稍稍顯出一些生氣。
雖然還只是天氣暖熱、殘暑未消的初秋時節,但是呼呼的海風依舊刮人刺骨,加上內外衣衫均被浸濕,讓酒井直政一時間凍得牙關打顫,渾身又冷又怕直哆嗦
“……咳咳,究竟是哪個混蛋貪便宜買的這條破船啊?居然被海水一浸,就會像草紙似的整個兒變形扭曲,這未免也太離譜了吧看老爺我回頭不好好收拾收拾這幫賤人……呃,不對,差點忘了,為了避免走漏消息,宅邸里的傭人都被丟在江戶,任其自生自滅了……嗨,朝廷安排的接應船只怎么還沒到啊?再等下去的話,德川家的將軍和譜代重臣,就都要沉到海底龍宮里去開幕府啦”
終于,當游艇的鍍金船首像基座扭曲斷裂,扯著一大塊甲板砸落海面的同時,一艘黑黝黝的大船突然在游艇近旁現身,從海面之下徐徐升起,嘩嘩地掀起一排細碎的白浪……在那根纏繞攀附著許多藤壺、貝殼與海藻的桅桿頂端,赫然飄揚著一面代表天皇和朝廷的十六瓣菊花御旗。
“……噢朝廷接應的船到了板載”
在瀕臨崩潰解體的游艇上,立時爆發出一串震天的歡呼聲。諸位急紅了眼的乘客們,也顧不得交換接頭暗號,搭上跳板鉤索就往對面的大船上攀爬。有些性急的家伙,干脆捏著鼻子撲通一聲跳進海里,然后等著對面船只放下纜繩把自己打撈起來……總算是趕在紙板游艇打著旋兒被海水吞沒之前,把絕大多數的人都轉移了過去,甚至沒有落下那位肉球似的白癡將軍——這可是此行的最大籌碼
等到幾個家丁費盡全身力氣,終于把抵得上常人四五倍重量的德川家鳴將軍給拉上甲板,眾人才有心思打量這條從海底冒出的古怪船只,然后便被深深地震撼了。
“……骷……骷髏全是僵尸和骷髏啊還有藍森森的鬼火……朝廷怎么派了一條亡靈船來接人啊”
望著月光下滿船晃悠的白森森的骷髏兵,衣衫破爛面容猙獰的僵尸海員,以及縈繞在桅桿、船舷各處的一團團幽藍鬼火,逃難的一眾女眷當即花容失色,昏倒過去大半,而男人們也是牙關緊咬,格格發抖。哪怕是對此已經略有所知的酒井直政,還是同樣被震駭得面色蒼白,血色全無。
“……這……這就是那個什么龍巫教的亡靈海盜船么?咳咳,聽著的時候還沒有什么感覺,真正上來一看,還真是既惡心又恐怖啊咳咳,希望以后再也不要乘坐這鬼東西了……”
他伸手摸了一把屁股底下的甲板,感覺滑膩膩的,不知沾了什么黏液,充斥著一股難聞的海腥味,不由得嫌惡地用了甩了幾下,微微咳嗽著嘟噥道。
在這一行人當中,大概只有沒心沒肺的白癡將軍德川家鳴,還能笑嘻嘻地東摸摸西看看,異常興奮地打量著甲板上亂爬的各種蠕蟲、海蛇和海洋甲殼生物,甚至不時伸手彈幾下某個骷髏兵的肋骨,再把鼻涕擦在某個僵尸海員的破襯衫上……虧得這些低級亡靈沒啥智商,要不然早就把這肉球丟進鍋里去燉了
總之,無論過程如何狼狽,由于龍巫教派遣的接應及時,紙板游艇上的諸位乘客們,總算是避免了被半精靈蘿莉小艾爾給集體送進海底看鯨魚的可悲命運,在最后一刻來臨之前,換乘上了一艘猙獰丑陋的亡靈海盜船,然后迎著初升的嫣紅朝陽,背對著黑煙裊裊的江戶城,揚帆駛向了未知的遠方。
而曾經君臨東瀛島國數個世紀的德川幕府,也隨之終于駛向了它的歷史終點。
——這是江戶幕府的末代征夷大將軍德川家鳴,有生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離開江戶城。
已經設定好白斯文、盜泉子、孔令旗等中國風角色,還有讀者提供的那位面帶紅掌印的閻包衣也很有創意,先收錄下來,之后再完善——若是能出一則展示人物性格的小故事,就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