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遣隊?赤報組?免除關東今歲年貢的圣旨?
聽了島津怒志的上奏,仁孝天皇先是眉頭一皺,接著又摸著下巴苦思良久,總算是依稀回憶起來一點東西――好像確實是曾經有過那么一回事來著?
嗯嗯,那似乎還是京都之戰剛剛落幕的時候,雖然幕府新式陸軍的主力已經被摧毀,但是各藩的態度和國內的形勢一時尚不明朗,朝廷頒發的倒幕詔書,在幾天之內,也并沒有立即得到多少回應。()
在當時的皇室公卿們看來,如果幕府組織得力,各藩積極配合,并非沒有迅速整軍再攻京都的可能,因此朝廷公卿們盡管個個彈冠相慶,但心中也多少有些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叫做相樂總三的土豪小地主,帶著一群子侄從鄉下進京覲見天皇,原本朝廷是不屑于招待這種土得掉渣的卑賤粗人的,更何況這土包子竟然連貢品都沒準備。但他畢竟是第一個響應朝廷倒幕詔書的地方勢力,必須予以鼓勵,因此仁孝天皇還是破例予以了接見,還給他封賞了一個空頭官職。
進宮覲見之后,相樂總三便針對此時的僵持局面,很熱心地向朝廷獻上一計。
按照他的說法,當前世道衰頹,饑荒蔓延,民心思亂,各處的暴、騷動、搶米風潮此起彼伏,現在全國各地的形勢,都非常緊張,真可謂是兵連禍結,民不聊生。江戶幕府對這個國家的統治,已經快要無法維持下去,這是天下人幾乎都明白的事實。
但問題的關鍵是,雖然各地的暴動情緒都已在醞釀之中,只要有一點點的火星,馬上就能燃起沖天的大火。可偏偏大家都在等著別人出頭,自己不想冒風險,卻又想跟著撈好處。朝廷雖然已經在京都之戰豎起了榜樣,但對于其它地方的人來說,還是未免太過于遙遠。
歸根到底,這就是絕大多數人的從眾心理。根據自古以來的經驗,在亂世之初,首先站起來當出頭鳥的收獲固然最大,只是風險同樣也是最大的,必然立即淪為幕府和舊體制的重點打擊對象。萬一不成功,首先被剁碎的人就是他。因此,沒有一點膽量和實力的家伙,是不會去做這個出頭鳥的。
不過,只要有人首先鬧起來,又取得一點勝利,從眾的人就會很多。到了那個時候,幕府的嚴刑峻法、抄家滅族,也就沒有人會害怕了――德川幕府要滅他們的九族,他們還想著滅德川家的九族呢――這就好像是滾雪球,只要有人滾出了第一步,接下來就是越滾越快、越滾越大,直到撞個粉身碎骨為止。
在這樣一番分析之后,相樂總三又自告奮勇地表示,只要朝廷能夠給他一個合適的大義名分,他就愿意作為官軍的先遣隊,前去關東挑動農民暴。也就是替朝廷去做這個出頭鳥,盡快給幕府的后方腹地放上一把大火,徹底攪亂他們的整軍備戰工作,也好讓依舊保持觀望態度的各藩盡快改變態度。
這樣一來,等到朝廷官軍東征江戶的時候,應該就能所向披靡、勢如破竹了。
對于這種貌似過于樂觀的看法,仁孝天皇聽得是半信半疑。不過既然無需朝廷出錢,他也就樂得慷慨,便大筆一揮,給相樂總三頒發了一道圣旨,宣布免除今歲一切田賦年貢,以減輕農民負擔,爭取舉國民心。
――反正關東之地還在幕府手里,一時半會也成不了朝廷地盤。所謂免除今歲一切田賦年貢的德政,不過是慷他人之慨,而且還是慷敵人之慨,因此天皇陛下半點都不心疼。
而相樂總三本人,仁孝天皇也被授予兩面十六瓣菊花御旗,奉命帶著一幫自家后輩,組成一個名叫“赤報組”的先遣隊、工作隊兼宣傳隊,從京都一路往東開拔,宣揚朝廷的這一偉大德政,給幕府添亂。
只是后來事異境遷,貌似龐然大物的德川幕府,其內部矛盾一爆發,崩塌瓦解的速度簡直是一日千里,鬧到最后,連德川家族本身都投靠了朝廷……志得意滿之下,仁孝天皇也就把這伙鄉下人的事給漸漸淡忘了,直到剛才給島津怒志一打岔,才略微有些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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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赤報組么……朕似乎有些印象。只是自從當日離京東行之后,那個相樂總三就再沒有什么消息傳來……莫非還真的讓他折騰出了氣候?”
“……呃……陛下竟然不知道嗎?”
島津怒志聞言抬起頭來,滿臉都是驚訝的表情,“……相樂總三以陛下仁德、免除關東今歲年貢為旗號,一進入東海道就四處煽動農民造反,攻打各地藩庫分糧分錢,其聲勢之浩大,關東諸侯聞之無不戰栗。眼下這個赤報組掀起的農民暴,已經席卷尾張、三河、美濃數國之地,并且還在向信濃、越后急劇蔓延,關東各藩相繼傾覆,毫無應對之力……若非關東的各路暴民一盤散沙、互不統屬,只是打著一個赤報組的旗號而已,這位自封關東義軍總盟主的相樂總三組長,恐怕都儼然要成為東海道之主了”
“……嘶……這赤報組竟然搞出了如此聲勢?”
仁孝天皇登時也是大吃一驚,趕緊回頭瞪了身側的幾位近臣一眼,厲聲問道,“……此等大事,汝等為何沒有任何奏報?”
“……這個……上個月的時候,相樂總三確實是發來過幾封報捷請賞的文書……”
幾位近臣對視一眼,推出一個人猶猶豫豫地開口答道,“……只是這個相樂總三也實在是太不識體統,自稱是受陛下洪福庇佑、勢如破竹,在關東打下了偌大地盤,卻全無報效之心,從來不曾想到要向朝廷進貢半分財貨,反倒張口就勒索大筆軍械彈藥,還替許多手下討要官位……臣等覺得他似乎有虛報軍功的嫌疑,就未曾立即呈遞奏折,而是先派人去打探消息,暫時還尚未得到回報……”
聽到這樣明顯就是敷衍的辯解,殿內眾將全都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大家都在京都混了這么些日子,誰不知道這年頭的朝廷封賞,一向是只論孝敬,不論功勛的啊
沒有真金白銀的賄賂,官位和嘉獎那是想都別想
更別說是軍械彈藥的補給了,那都得花天價來買,而且如今想買都買不到了――因為供貨的龍巫教不肯繼續做冤大頭,把運來的軍械都裝備了自己人……
至于打探消息,就更是扯談了……朝廷公卿的閉目塞聽程度,可是素來堪稱舉國無雙。過去明明都已經差不多成了一幫吃牢飯的高級囚徒,看著幕府的心情過日子,卻還有人膽敢整天口出狂言,鄙視武人,以為自己仿佛還生活在公卿至上的平安時代。
眼下大亂爆發、幕府崩塌,天皇又宣布要王政復古,這些公卿們一個個更是得瑟至極,整天只想著如何收錢致富,對于外界消息從來都不怎么留心,認為這都是卑賤武人們負責的事情,更別提主動打探了――倒是專門派人去索要賄賂,或許還有那么幾分可能性……
唯有仁孝天皇倒是真的相信了這番解釋――當然,也不排除是在裝糊涂――并且隨即作出了決斷。
“……嗯,依照諸位愛卿的說法,這個出身卑賤的相樂總三,果然是一個假借皇命、圖謀不軌的悖逆之徒,絲毫不知報效朝廷的厚恩啊哼東海道之主?憑他那種卑微的身份也配得上?朕若是不加懲處,這天下真是要貴賤顛倒,人人稱王稱帝了嗯,對待這種狂徒,非嚴懲不能以正視聽”
聽說這家伙竟然根本沒想到過要向朝廷進貢,天皇陛下頓時就很不高興了,“……諸位愛卿,不知有誰清楚,這個相樂總三現在何處安身啊?”
“……啟奏陛下,相樂總三前不久剛剛率赤報組攻打三河國岡崎城失利,眼下正退往三河與尾張的交界處分散休整,距離京都約有二百里路程。”
島津怒志趕忙稟報說,“……相樂總三出身草莽,不知戰略,未及招兵買馬就四處出擊,因而手下的赤報組迄今只有三四百人,不足為慮,若要懲處并不困難。只是先前那封免除今歲一切田賦年貢的德政圣旨,已經被傳遍關東各地,東征官軍若是沿途再要現地調達,征收兵糧米,朝廷的名聲似乎不太好聽……”
此言一出,殿內的公卿都有些皺眉――當初頒發這道圣旨的時候,滿朝上下沒有誰會想到形勢會發展得如此迅速。大多數人都覺得,今年能夠從幕府手中奪取京畿就很不容易了。想要聚集起兵馬東征江戶,再怎么也得等到明年……因此所謂的免稅是在免幕府的稅,與朝廷全然無關,自然樂得賺個好名聲。
可是誰也料不到眼下時局突然大變,幕府自己分崩離析,朝廷官軍趁勢東出,一切軍需輜重自然都要沿途征集,那道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免稅圣旨,就又打回了朝廷自己臉上……
當然,諸位早已被打臉打到了沒臉沒皮的公卿們,原本也沒把這當成一回事,反正朝廷下旨當放屁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只要彼此打個馬虎眼,當做不知道有這回事,一夾一掩也就能蒙混過去。可既然島津怒志這個愣頭青不知好歹,硬是要把這件事情當眾攤開,就讓諸位公卿在惱怒之余,也不免有些尷尬了。
畢竟,無論私底下做的是什么齷齪勾當,至少在官面上,朝廷還是需要保持一定形象的。
幸好,英明神武的仁孝天皇當即腦門一抽,“靈機一動”,馬上就有了一個“完美”的解決對策。
“……呵呵,諸位愛卿無需憂慮,在朕看來,此事甚是容易。”
天皇陛下用折扇輕輕敲打了幾下坐席,頗為矜持地微笑道,“……數萬官軍討伐關東,沿途不征收兵糧米是絕對不行的。以朕之見,恐怕還要預征明后兩年之貢賦,用于賞賜功臣,以及填補新修皇宮之耗費。
既然如此,似乎就只能委屈那個相樂總三去承擔假傳圣旨的罪狀,借他的人頭來否認此事,也好避免讓朝廷擔上背信棄義的罵名。至于具體經辦之事,自有統領南路官軍走尾張、三河一線的藤原梅竹愛卿操勞,負責北路官軍的島津殿下就不必費心了,只管討伐逆賊便是……
唉,這個相樂總三雖然為人狂傲無禮、藐視朝廷,缺少盡忠報效之意,但能夠孤軍東出,在關東各藩開創出這般局面,也還是有功勞的,至少罪不致死……不過呢,他不是標榜自己為純臣義士么?那么能為王政復古、朝廷振興而死,以解朕的燃眉之急,自然也是他的榮幸了……”
――對于此類卸磨殺驢、過河拆橋之事,在厚黑學方面堪稱無師自通的仁孝天皇,似乎并沒有半點的不好意思,充分證明了無論在什么時代,職業政治家的道德水準通常都是沒有道德水準……
只是,這事情真能有天皇陛下想象得那么簡單嗎?
聽到這番堪稱厚顏無恥的言語,恭謹跪伏于堂下的島津怒志,不由得露出了一個計謀得逞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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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抱歉,右手被割傷,裹了紗布,打字不方便,這個月的日更全勤怕是沒保障了,放出最后一章存稿之后,本周恐怕要停更幾天,大約周末恢復,在此向諸位讀者道歉。
唉,先前總是嘆息自己的訂閱太少,但是最近看看《百合之路》的作者,訂閱已經跌到個位數還堅持日更,實在羞愧,以后一定不再磨洋工,堅持保質保量地更新寫作。
請:m.02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