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永聚島的初秋（上）

dr1995年初秋，尊貴的金精靈皇族中將丹尼爾，在結束了“五國討債軍”聯合入侵翔龍帝國的軍事行動之后，又繼續以特派欽差大臣的身份，前往已經宣布獨立建國的香料群島精靈殖民地，展開了有關當地自治問題的新一輪談判，最后勉強達成了妥協在基本承認香料群島事實獨立的前提下，取消香料群島共和國的名號，讓永聚島王庭對這片土地保留名義上的宗主權。

雖然這樣的國家統一簡直是聊勝于無，但好歹是讓風雨飄搖的永聚島王庭有了一個臺階可下。

接下來，他終于得以率領一支小艦隊踏上歸途，于9月12日抵達永聚島的精靈王城琉希帕。

幾乎就在丹尼爾率領船隊抵達永聚島的同時，塞爾聯邦爆發軍事政變，精靈王國近東屯駐軍兵敗覆滅的噩耗，在經歷過重重轉手之后，也傳遞到了永聚島的王城琉希帕。

而首都民眾與官方對此的反應，卻走出乎意料的冷淡和平靜，仿佛根本沒把這次失敗當做一回事。

但這其實也沒有什么可奇怪的自從王室發動光榮草命，企圖恢復王權以來，精靈王國的形勢就一天不如一天，在外憂內患之中迅速走向可怕的崩潰……

陷落、陷落又一次陷落，最近的幾年以來，精靈王國的臣民們聽到了太多太多類似這樣的壞消息一精靈王國最富庶的一半海外殖民地（馬茲卡大陸和香料群島），已經在連綿不斷的戰火中徹底丟失，而較為貧瘠的另一半殖民地（費倫大陸南部），也在起義浪潮之中變得烽煙四起、支離破碎，基本只剩下一些彼此孤立的殘破據點，還在一波接一波的叛亂浪潮中苦苦堅持，并且持續不斷地吞噬著精靈同胞們的生命。

至于在首都和永聚島接二連三爆發的軍事政變，更是讓數以萬計的精靈公民倒在了同室操戈之中。

既然精靈們維系全球霸業的根本一最強悍、最精銳的軍隊以及供養這支軍隊的巨額財富、已經在內亂中灰飛煙滅，那么帝國疆域的土崩瓦解，也就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

現在，這些早已被壞消息和大清洗給徹底折磨到沒脾氣的精靈民眾，再也不會像當初那樣的，“大驚小怪”一聽到什么喪師辱國的敗報，就動輒，“舉國公憤”上街游行了一戰前的四百萬精靈公民，被內亂外戰一番屠殺，如今只剩下了大約兩百萬。真正滿腔熱血有精力搞sāo動的青壯年也都已經死得差不多了。

所以，永聚島上的精靈們，如今就是這樣以一種平靜而麻木的態度，接受了自己從世界霸主萎縮成二流國家的殘酷事實，只是盼望著這痛苦的戰禍煎熬能夠盡早結束。

然而，就算他們能夠麻木地面對失敗的噩耗，卻無法同樣麻木地面對身邊無處不在的物資匱乏。

對于身處戰場后方，遠離死亡和硝煙的人而言，戰爭給他們帶來的最直觀印象，就是無處不在的匱乏！

在永聚島精靈王國日漸衰亡的年代曠日持久的戰爭不僅給精靈們造成了無休止的殘酷死亡，更使他們充分體會到了食品等生活物資的極度匱乏與短缺。

總之，跟遠在塞爾高原、無關痛癢的戰場敗報相比而言，王都琉希帕城的精靈市民們，似乎更關心這個月的食品價格，還有自家花園里馬鈴薯、胡蘿卜、洋蔥和卷心菜的產量。

一隨著各處殖民地的相繼陷落，從海外輸入永聚島的生活物資數量急劇減少如今已經幾乎跌到了零。至于那些依然在各處前線堡壘據點堅守的軍隊，大多非但不能提供資源反哺本國，反而還要從永聚島設法籌措大量的糧食和物資，依靠海路運輸過去，以此來維持這些忠勇士兵的基本生存需求。

帆影稀少的碼頭、日益冷清的街道喻示著這座港口都市的生機與活力正在漸漸消逝。

更要命的是，這兩年里的精靈王室風雨飄搖，反對勢力蜂擁四起，國會的成立和胡亂插手，又讓市政當局瀕臨癱瘓，根本無法對大宗的基本民生物資例如面粉、油脂、哥食品等重新實行必要的嚴格配給制度，以節省不必要的損耗，再加上無良商人的大肆囤積，致使首都的糧食價格暴漲每磅面粉售價高達八十銅幣，幾乎貴得令人望而卻步。

而糖果、黃油、奶略、酒類、茶葉和咖啡等，“奢侈品”更是稀缺到了有價無市的程度。

一令人怨聲載道的配給制度瓦解了，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極其可怕的通貨膨脹，讓市民們的生活質量反而進一步下降，連昔日配給單子上的食物分量都買不起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海外殖民地的大批喪失，不僅使得食品、布料的輸入大為減少，也讓鐵礦石、銅礦石、硝石和煤礦這些工業原料的供應慢慢斷絕，同時也沒有了海外的銷售市場，導致大批工廠無法維持生產，只得停業倒閉。而成千上萬的工人也因此相繼失業，失去了賴以糊口的微薄收入。

于是，為了勉強填飽肚子，很多失業的精靈和半精靈市民被迫揮淚告別都市，拖兒帶女一起到鄉下去種地。

而留在城里的市民，也不得不竭力提高自給自足的能力，聽從王室的號召：，“解決食物匱乏，用鏟子，不用船。”把自家花園變成土豆田和蘿卜地，甚至開始養雞和兔子，以此來保證自己的口糧和營養。

而那些連可以耕種的花園都沒有，又不肯下鄉的失業市民，就只能空著肚子，整天無聊地閑逛。

曾經意氣風發、豪情萬丈的偉大帝國首都，如今早已被頰廢和蕭瑟的陰郁氛圍所籠罩。

所以，相對于早已麻木的新一輪戰敗消息，倒是丹尼爾從香料群島帶回來的幾船椰子干、香蕉干、芒果罐頭和菠蘿mì線，更能讓這些近來飽受營養不良之苦的王城琉希帕市民們，產生出濃厚的興趣一丹尼爾中將還沒辦完入港手續，就已經有舊日同僚托關系找上門來，想要搶先用高價收購這批貨品。

一自從馬茲卡大陸殖民地全境陷落、香料群島殖民地的精靈同胞們繼而開始鬧獨立以來，各種甜美的熱帶水果和果脯、mì線，就在永聚島居民的餐桌上徹底消失了。對于自古就把吃水果作為生命中第一大喜好的精靈們來說，這簡直比強迫老煙槍戒煙、老酒鬼戒酒或者癮君子戒毒還要更加難熬。

除了食物之外，布料、紙張和燃料的供應也都十分緊缺一在精靈王國的繁盛時期，這些日常消費品都依靠附屬國無償進貢，精靈們則醉心于生產至關要緊的武器和天性喜好的藝術品。等到海外輸入一旦斷絕”所有的東西都從市場上瞬間消失。很多居民為了省紙，不得不直接在來信的背面寫回信。還有一些窮光蛋居然買不起衛生紙，只能恢復過去的老傳統，用純天然無污染的樹皮和樹葉來擦屁股……

同樣，燈油和煤炭的稀缺，讓夜間的城市變得愈發黑暗，路燈不再被點亮，街頭巷尾盜賊成群，而市民們也不得不趁著太陽落山前抓緊吃飯，然后全家一起坐在漆黑寒冷的房間里”百無聊賴地隨口聊天打發時光，等待睡覺時間的到來。只有那些用得起魔法燈的富豪之家，才能奢侈地繼續享受夜晚的明亮。

如此窘迫的簡約生活，以及無處不在的匱乏和饑餓，足以澆滅一切不符合實際的雄心壯志。

但是，如果有人因此認為精靈們已經就這樣徹底放棄了戰爭，那么他就鐵定是大錯特錯了。

作為一個征伐天下三百東、縱橫四海無敵手的老牌軍事帝國”永聚島的精靈們即使在這個時局慘淡的年月里，也有相當一部分熱血的成員，依舊狂熱地堅持著戰爭擴張之路。

一然而，理想雖然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他們奮起一搏的最終結果，其實卻是將國家進一步推進了更加黑暗的深淵在進宮覲見過阿克迪娜女王”匯報了此次跟香料群島方面的談判進程，并且參與了一次有關塞爾之亂的國務會議之后，滿心疲憊的丹尼爾中將離開了宮廷會議室，走到五樓專門對官員開放的宮內餐廳，隨意地點了一份什錦餡餅套餐。然后便把整個身子都埋進了沙發里，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夕陽西下的海景。

金精靈皇室原本那座金碧輝煌的舊王宮，早已在四年之前那場推翻精靈復仇之神薛佛拉斯教會獨裁政權的，“光榮草命”之中，被亂軍焚毀，之后國內動亂不斷，一直無力重建。現在的這座王宮”其實原本是薛佛拉斯教會大主教伊格爾閣下的私人莊園別墅，在光榮革命之后”

就一直被得勝的王室沒收和占據。

雖然眼下隨著外部危機的加劇，王室和薛佛拉斯教會已經達成了諒解，伊格爾大主教也重返王城琉希帕，擔任首相之職。但這座被征用為臨時王宮的別墅，還是討不回來了。而伊格爾大主教似乎也捏著鼻子認了，帶著一幫幕僚親戚搬進了首相府，讓原本有些心虛的王室松了一口氣。

如今的這座新王宮，位于首都近郊的海灣旁邊，不遠處就是皇家海軍的基地。然而從王宮的五層樓窗戶俯瞰過去，本應人聲鼎沸的軍港，如今卻是寂靜一片一沒有嘹亮的軍號，沒有悠長的軍歌，沒有禮炮的轟鳴，甚至連水手們的嘈雜聲都沒有，唯有一艘艘無人看管的戰艦，光禿禿的桅桿上未掛一片帆布，靜靜地趴在山間夕陽的陰影中，宛如一塊塊鬼氣森森的墓碑，散發出一股陰冷腐朽的頹壞氣息……

事實上，這里也確實是一座埋葬艦船的墳墓丟失了絕大多數海外屬地，死掉了將近一半公民，財源也急劇萎縮的精靈王國，已經既無力也不再需要供養一支如此龐大的艦隊了。

鼎盛時期擁有上千艘風帆戰艦的精靈海軍，如今只有一百多艘戰艦還在維持巡航。為了節省開支”剩下的艦船都不得不報廢或封存，水手轉為陸軍士兵，加入各處戰場，艦載火炮也被卸下來加強陸軍，船體則視其結構和保養狀況的不同，或是改成商船運貨，或是就地棄置不管。

廢棄的軍港外圍，是郁郁蔥蔥的金色田野，即將成熟的小麥，正在陽光下散發著豐收的氣息。但抬眼望去，更遙遠的王城琉希帕市區，在嫣紅的夕陽下卻是廢墟諞地——

這四年來，精靈王國一直政變頻繁，而首都則始終是主戰場。歷次內戰給這座城市帶來了深重的創傷，直到此時還遠遠沒有痊愈。

王城琉希帕的大半個市區，如今依舊是一地瓦礫，市民不得不居住在簡陋的窩棚里。少數尚還完好的建筑物，矗立在滿是焦痕彈坑的破敗廢墟之中，宛如焦土中的頑強雜草……

面對著如此凄涼蕭瑟的景象，丹尼爾中將忍不住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一精靈皇室奪回政權的，“光榮革命”不僅沒有讓這個國家有所起色，反而讓國運更加黯淡了。

嘿！中將，你在看什么呢！這昏蕭條破敗的風景，難道還有什么值得欣賞的嗎？”

正當丹尼爾中將恍惚出神的時候，一個柔媚悅耳的女聲，突然在他的耳畔響起。

他略帶驚愕地抬頭望去，便發現一位身材欣長的麗人正站在身側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一純金色的披肩長發，淡金色的冰冷瞳孔，修長的尖耳朵，微微泛著金光的滑nèn肌膚，淡綠色的絲綢長裙上布滿了繁復的花邊和刺繡頭上則戴著鑲嵌有祖母綠的銀色公主冠。

，““親愛的丹尼爾將軍，不知您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共進晚餐，順便聊一聊對于當前時事的看法？”永聚島精靈王庭的第一繼承人，尊貴的艾倫妮塔公主殿下，搖晃著手中的一杯蜂mì水交聲說道。

而丹尼爾在微微一愣之后，也很自然地拉開一張椅子對她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我國在塞爾聯邦的屯駐軍之覆滅，其實根本沒有什么可以討論的。在近東和墜星海南岸殘存的那些孤立據點，就眼下而言根本就是虛耗國力的累贅蒸汽之湖的矮人叛軍，又一次徹底截斷聯通外海和墜星海的運河。從永聚島到那些據點的水路完全斷絕陸路補給線也是危機四伏，到處都是盜匪和游擊隊。平均每三車的軍需糧秣運輸過去才能有一車到達士兵手中，而永聚島上還在鬧饑荒”

丹尼爾一邊喝著腰間銀壺中的朗姆酒，一邊噴著酒氣大發牢sāo，“……既然連后路都不穩，補給線也是搖搖玉墜，對于此次近東變局的任何干涉計劃1，自然只能是成為最荒唐的笑話！為什么國防部的那些老爺子們就不能清醒一點呢？我們已經不再是什么世界征服者了！”

作為當前全國唯一掌握軍權的皇族將領，又是身處于風雨飄搖的亂世之中，丹尼爾就算是在公主殿下的面前，說話也很放肆。

“……在當前面臨的災難局勢之下，國防部那幫瘋子還妄想什么征服世界，最后只會徹底毀掉我們的國家！不錯，從表面上看，我們在費倫大陸各地還控制著不少堅固的要塞，甚至保有一支內海艦隊，似乎還能有恢復統治的希望。

可事實上呢，由于補給線幾乎被掐斷，我們所擁有的要塞越多，我們的弱點也就越多。而在永聚島上，我們精靈本族人力資源已經極度枯竭，連未成年的少年少女都已經上了戰場，后方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殘，而異族軍隊又越來越不可靠。這讓我們根本無法增兵擴大戰果，甚至連兵工廠都開始陷入停擺！

確實，與裝備簡陋的叛亂者相比，我們還擁有絕對優勢的海上力量，即使在已經被隔離的內海（墜星海）之中也是如此。但問題是，戰艦并不能登上陸地！

沒有了從殖民地榨取的利潤，艦隊越龐大，就越容易讓國家破產！

而我們的國家財政更是早就已經破產，如今正在失血透支了！為什么還要死抱著這些毫無價值的內陸據點不放手呢？

唉，我也是最近才想通了這一點，可惜或許已經太遲了過去的上百年里，我們已經在一味窮兵默武的錯誤道路上走得太久了！為了走這條霸者的老路，我們只有一直瘋狂地強硬下去，將一個個不聽話的國家消滅，同時也播撤下了一顆顆仇恨的種子。

為了維護至尊的霸權，不使其他國家有所異動，我們就要保持強大的軍事力量，不斷地開疆拓土：為了維持精靈一族的至高地位，我們無法有效化解那些占領區的敵意：為了穩定統治這些充滿敵意的占領區，我們就要派駐大量軍隊，頻繁地發動討伐作戰，每一年都要消耗掉無數的金錢和生命……

最終，國家勢必將會不堪重負而衰弱下去，過去曾經臣服的對手將會群起報復，讓我們貌似強大的帝國在一夜間迅速崩潰這樣的事情，已經一次次地在歷史中上演一霸道注定是不能長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