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博文也有些失望。
關于是不是青龍金胎這個問題,困擾了他這么長的時間,直接導致他被擄到日本與艾莉芬分離,又搞出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可現濮陽海只是輕飄飄按了按他的頭頂,然后就宣布他不是青龍金胎。
這也太草率了吧。
雍大天甚至覺得有些憤怒。
當然,這不是說,雍博文就希望自己是那個勞什子青龍金胎,對于這一點,他觀點從開始到現在,就一直堅定地不移地沒有變化過,自己絕不是青龍金胎,就算一不小心被認定了,那也要堅決否認。
現在,讓他覺得失望憤怒的,不是這個結果,而是這個過程。如此簡單,與開始的心量預期落差實在太大,任何人都無法接受。
開什么玩笑,真言宗為確認他是不是青龍金胎,擺了那么大陣勢,費了那么大的工夫,還陪上個如花似玉陪養多年的美女,最后也沒能完全確認,后來又是招集四大金剛,又是招選良辰吉日,又是準備儀式,鬧哄哄好大架勢,可到這位大日金剛這里拿巴掌一拍就完事了,這也太欺騙觀眾了吧。
“這就確認了?不用再招集四大金剛八百羅漢什么的擺個陣勢確認一下?不是說得挺麻煩的嗎?”雍博文的語氣很有些質疑。
濮陽海淡淡道:“我以為你一直以來都不愿意自己是這個持胎人。”
“當然不愿意!誰會想做什么轉世老鬼的寄身這種東西?”
“那不就得了,現在的結果不是正合你的心意?”
“問題不在這里,一開始的時候你們不是說得挺麻煩的嗎?”
“麻煩的只是需要中土密宗傳承的各宗派代表均出席,確認出的結果才具有不容變更的效力。但確認結果本身很簡單,那日真言宗的法陣已經把前期工作都做完了,只需要用密宗啟靈咒灌頂把你往世輪回的記憶重新捏合,如果你是青龍金胎,就會顯出金胎異像,可現在沒有,所以我可以肯定你不是。”
“原來是這樣……那我就是那個什么偽胎了?”
“應該不是!若是偽胎,充其量也就會念幾句經文之類的,絕不可能無師自通會用破魔八劍。”
“那,那我是什么身份?難道也是某個轉世的和尚不成?”
“不清楚,跟我也沒有關系,從情理來推斷,應該是這樣,不過在我這里沒有你的任何轉世紀錄。自惠果大阿阇梨以下,所有密宗高僧轉世重生,在我這里都有記錄。”
“那又怎么樣?”
“大概是修的野狐禪之類的野和尚得了些道行吧。破魔八劍在惠果大阿阇梨時,各支弟子均會使用,沒有劍印配合,大抵也就是普通的武學修為罷了。”
“要是有劍印呢?”
“那就是可以與十八契印相提并論的伏魔神通。即使是當年也只有幾人才會,你就算不是青龍金胎,也必是與金胎轉世有關系。”
“幸好,幸好我不會什么劍印。”
雍博文干笑兩聲,心中暗叫慶幸瞎子沒見到自己在機場上發出的那一劍。
“既然這樣的話,這里沒我什么事情,我可就走了。”
雍博文原地跳了兩下,向濮陽海示意應該放自己出去了。下面役鬼已經跑得精光,盧向北率領的法師代表團也在鬼軍過后第一時間離開了。
濮陽海卻問:“如今役鬼已經盡入人間,你還要去阻擋它們嗎?”
“盡力去捉吧。”
雍博文有些無奈,數萬役鬼入人間,他就算是生有八只手也不可能全都捉了回去,也只好盡人事聽天命了,但要讓他就此袖手不管,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行的。
濮陽海點了點頭道:“你很好。”
雍博文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突然又好了。
“若不是你已經從身道家,我大抵會收你做衣缽弟子吧。”
濮陽海接下來的這句話嚇了雍博文一跳,暗想,難道這瞎子還不死心,想另找借口把自己抓去當和尚?連忙道:“沒錯,我生是天師派人,死是天師派鬼,不會棄道從佛的,一日是道士,終身是道士,剃頭當和尚那是不成的。”
“你絕不是天師派。”濮陽海對于這點判斷很堅決,先強調了一點,這才道,“放心,我不會拉你去當和尚,看你命光粉紅,一身桃花,這輩子情孽糾纏不絕,也沒有當和尚的命。只是,你既然會使破魔八劍,與我密宗必然有些淵源,你可知道你的破魔八劍使的不對?”
使得不對?雍博文一愣,想著自己莫名其妙會使這破魔八劍以來,當真是出劍無敵,所向披靡,使得不對還有這么大的威力,要是使得對了,那還不真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便即虛心請教,“那里不對?”
“勢不對!”濮陽海摘下墨鏡,冒著烏光的兩個黑窟窿緊盯著雍博文,“破魔八劍是天底下最剛強的劍招,入的是佛家金剛大無畏之意,講究出劍無回,一往無前,有進無退,是進攻的最強招數。可我看你這幾次都是逃跑或是走投無路時才用破魔八劍,進攻比拼卻都用自家符箓,你是不是對使這劍招有什么心里障礙,認為這是佛家招數,與你道家弟子的身體不配,而且還怕因此坐實了你金胎轉世的身份?”
雍博文撓了撓頭,承認道:“是!”
濮陽海道:“其實,你也不用這樣想,我中華文明講究的兼收并續,這劍招是哪家創出來的又有什么打緊?其實,這破魔八劍原本也不是惠果大阿阇梨自創,而是他當年游走天下收集各家招法,去蕪存精,整理協調出來的一套劍法,若是不配合破魔劍印,也只是普通武功,與道統無關,你盡可以放心大膽地使。這套劍法在人間已經絕傳數百年,能夠看到它重現人世,破魔降妖,想必惠果大阿阇梨也是很高興看到的。”
這可是正宗專利所有方繼承人親口許諾的使用權。
雍博文連聲應是,心中大喜。這些日子來,他越發覺得這破魔八劍好用,只是有這樣一層心里障礙,用的總不是那么理直氣壯,如今得濮陽海許可,從此以后就可以正大光明的隨便用了。
濮陽海又指點道:“你的符箓之術詭異莫測,殺機森然,與破魔劍的至剛至陽,平和正大截然相反,卻也有互補的地方,要是能相互配合使用,必定能威力大增。這破魔八劍并非是你自幼苦練得來,所以基礎不勞,要想與自身法術用理融洽,還得多多苦練磨合。不過,你要是相信我,我可以用密宗灌頂之法,幫你融通精神,將破魔八劍的劍意烙印在你識海中。”
“又灌頂?”雍博文心里便有些警惕,這瞎子沒來由地對自己這么,莫非不是有什么陰謀?這些密宗子弟做事都詭異的狠,自己別一不小心再著了他的道,當下連連擺手,“不用客氣,我自己回去慢慢練就是了,不用灌頂,不用灌頂。”
濮陽海無可無不可地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吧。”頓了頓手中足杖,下方頓時裂出一個口子。
雍博文沖著濮陽海揮了揮手,算是告別,心中念著永遠別再見,縱身跳下,身后卻傳來濮陽海低沉的聲音,“既然來了,不妨過地獄之門那邊瞧瞧,機會難得,也耽誤不了多少工夫,不是每個生人都有機會進入地獄的,風光還算不錯。”雍博文雙足落地,抬頭再看,卻見那黑口子攸地合攏消失,頭頂空蕩蕩什么都不見,跳起來摸了摸,也是空無一物,不禁對濮陽海的神通大為佩服,想起他最后那句話,心中不禁一動,看著近在咫尺的地獄之門,暗想過去瞧一眼也不耽誤時間,念著機會難得四個字,便沒擋住好奇心的誘惑,快步走到地獄之門前方,小心翼翼地伸手試了試,那地獄之門上的黑色光波溫潤如水,手在其中倒是暖洋洋的好不舒服,再往前伸,便覺朔風吹拂,干燥生硬,宛如沙漠,卻也沒有其他異樣,便深吸口氣,屏息凝神,慢慢將頭伸過地獄之門。
光線驀得一黯,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詭異的世界。
天空是黑色的,沒有半點光,死氣沉沉。一座座山峰飄浮在半空中,星羅棋布,密密麻麻,也不知有多少,有的從上到下光禿禿宛如整塊的大型巖石,有的峰上巨樹若傘支展蔓延,有的卻是泉水長傾宛如瀑布直注地面,千奇百怪,不一而中。大地上布滿了大大小小如蛛網般的裂紋,烈焰熔巖自地縫間不停噴出,成為這個世界光與熱的來源。
地獄之門便處在一座浮在空中的山峰上。嚴格來說這只能算是半截山峰,原本應有的山尖已經被削去,形成一個寬闊不知面積的巨大空中平臺。
平臺上房舍連綿,儼如小城,城中高高豎起一竿黑色大旗,旗面上緩著兩顆彎長巨牙,想是此地原先的主巨齒魔王的旗幟,這魔王雖然已經被織田信長干掉,但旗幟卻還沒有取下來。地獄之門就位于小城外的平臺邊緣一處高臺上,順著緩長石階走下,就能直接入城。
此時,整個小城都靜悄悄,沒有半點聲響,臺下血流成河,橫七豎八地躺著一些奇形怪狀的生物,個個丑惡無比,想是這地獄中的土著生命,原是被巨齒魔王招為部下,結果全都被織田信長及其手中一眾役鬼給殺了個干凈,這空中小城便成了確確實實的鬼城,只不過現在諸鬼出動,暫時還是空城一座。
雍博文見城中安全,沒有什么危險,這才邁過地獄之門,將身完全來在地獄當中。
這一過地獄之門,他便發覺自己身上光茫大作,宛如一個超大瓦數的電燈泡,竟將前方陰沉沉的小城都映亮了半邊,不禁嚇了一跳,摸了摸身體,卻沒什么異樣,只是身上如火焰般躍動的光芒不知從何而來,一時心里直犯嘀咕,生怕這異像再引來什么地獄惡鬼邪魔,正想抽身后退,卻聽有人在身后道:“不用擔心,這是生氣在地獄中的表像。”
雍博文駭了一跳,想他也算是一高手,居然被人無聲無息地侵到身后,這要是敵人不說話而是下刀子,那不是一刀就要了他的小命,當即往前一跳,自兜里掏出一大把紙符來,轉身一瞧,只見一人正緩步跨過地獄之門,正是大樂金剛古陽定。
“這是地獄,無論是后來的鬼魂,還是就在這里生活的土著,都沒有生氣,只有死氣,如果進入人間的話,就會散發出那種很詭異的黑光,看起來像是黑色的氣體。而人進入地獄,就發出這種白光。”
侃侃而談地古陽定很像一個正在課堂上講授知識的教援,只不過做為生人之一的他身上卻連半點白光也欠奉。
雍博文很清楚這位大樂金剛來這里的目的,但經過濮陽海的鑒訂后,他已經沒有什么心理負擔,于是便很自然地問:“那你身上為什么沒有白光?”
“因為我把生氣收斂了起來。這種地獄中不存在的東西,對于地獄的地著和鬼魂具有極大有吸引力,隔著幾百里都能發現,并且被吸引過來,如果不把生氣收斂起來,那根本不可能在這個地方生存下來,只是那些像撲火飛蛾一樣被吸引過來的怪物,就能把你活活累死。”
古陽定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氣,遙望地獄世界,極為感慨地道:“好久沒有來過了,還真有點想念這個鬼地方。”
雍博文好奇地問:“你以前來過?”
古陽定笑道:“不止來過,還在這里生活了好幾年,那可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是什么情況,能讓一個人跑到地獄來生活好幾年?
雍博文很想知道這件事情,可惜對方卻不肯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
古陽定神態友善地道:“看一眼就回去吧,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至少目前為止,你還沒有在這里生存下去的能力。跟我走吧,還有事情要做。”
雍博文道:“不就是確認我是不是金胎嗎?剛才濮先生已經確認過了,我不是青龍金胎。”
“我還沒有確認過。”古陽定笑道,“還有,他是姓濮陽,別當他面叫濮先生,他會發飚的。”
顯然這位大樂金剛并不怎么相信濮陽海的認定,雍博文既然心里已經有底,對認定這件事情,也就不再抗拒,只想早點開始早點結束,便道:“那就快點開始吧,我還有事要做。”說完越過古陽定穿過地獄之門。
回到緩沖地,卻被眼前的陣勢嚇了一跳。
地獄之門前的空地上站了足有上百人,除了熟悉的丁茹、紫賓、肌肉男、眼鏡男還有好些個老老少少,都是一臉肅穆,一副大高手的樣子。
雍博文心想這位大樂金剛不是走到哪都把這些個班底帶在身邊吧,倒是好大的派場,比起來同是金剛的濮陽海就可憐多了,形單影只,就他一個瞎子四處亂竄,也不知道收些個小弟在身邊充充場面。
古陽定跟著穿回來,看了看一臉鎮定的雍博文,道:“你對濮師兄的鑒定結果很有信心啊,現在倒是不逃了。”
“我從開始就相信我不是什么青龍金胎。”雍博文很是淡定的樣子,負手道,“我從高野山逃出來,只是不愿意受那些真言宗的和尚擺布,要是一開始就跟我好說好商量,而不是直接把我擄回日本,那沒準兒我就肯配合一下了。”
古陽定走到雍博文面前,道:“那現在就請你配合一下吧,只要簡單地鑒訂一下,坐到地上。”
雍博文依言盤膝坐到地上,古陽定走到他身前,抬手按在他的頭頂,開始低聲誦經,以丁茹為首的一眾部下忽啦啦散開,形成一個層次分明的三層圓圈,將兩人圍在中央,同時垂著合什喃喃誦經。這陣勢可比濮陽海做鑒訂時大得多了。
雍博文心情輕松,瞪著眼睛,好像看猴戲一樣左看右看,開始的時候還沒有什么異樣,不多時,忽聽古陽定輕聲嘀咕了一句“奇怪”,就見周圍那些人身上都涌起點點白光,向著中央匯聚,最終落到濮陽海身上,濮陽海身上光彩幻動,有如霓虹,視覺效果那是相當好。可是雍博文卻沒有半點感受,看了一會稀奇,就覺得無聊,心想濮陽海只是按了一會兒就得出結果,這古陽定又要這么多人幫忙,又要這么長時間,看起來本事比濮陽海要差上不少。
其實,古陽定已經認定雍博文不是青龍金胎了。不過,他卻另有一個奇怪的發現,當他進行灌頂認定的時候,發覺在雍博文的精神層面中有一道用于封印部分記憶的咒法,這封印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厲害法術,而且效果已經極弱,就算是沒有人破解,用不了幾年也就會自動消失。濮陽海在灌頂的時候,也發現了這個封印,不過他是那種事不關己向來不管的事情,既然認定雍博文不是青龍金胎,對他身上的事情也就不再感興趣。可古陽定卻與濮陽海不同,生就是個好奇多事的性子,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修行這么多年,他這性子也沒有多少改變,見到這封印,不禁大為好奇,心想這小子不過是個道門的小字輩,一手三腳貓的本事也沒多強,怎么會有人在封印他的記憶?難道是以前有什么心理陰影,封住了省得影響他世界觀人生觀的成長?禁不住好奇,便念了咒語,順手把那層封印給解了。
雍博文身子一震,臉上浮現出古怪的表情,跟著兩眼一翻,一個人向后栽倒,直挺挺到地上,人事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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