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的民主德國人民議院大選，由“基聯盟”、“民主崛起”和“德國社會聯盟”聯合組成的“德國聯盟”以壓倒性優勢獲得勝利。
大選過程中，西德通過與其有密切關系的政黨、組織介入整個選舉，科爾總理先后六次親臨東德，參加競選集會，聲援“德國聯盟”，明確表示只有“德國聯盟”上臺，聯邦德國政府才能大規模援助東德，并許諾建立兩德貨幣聯盟、兩德馬克等值兌換……
于是，這個勝利也被稱之為“科爾的勝利”。
先后在波恩、柏林、巴黎和莫斯科舉行的“2十4談判”也獲得實質性進展，美國總統老布什決定大力德國統一。地位虛弱、喜歡“新思維”的戈爾巴喬夫也放棄了反對德國統一的立場。不想看到兩德統一的英法兩國心有余而力不足，無法阻力。讓之前討論的兩德內部問題，變成了統一后德國的集團歸屬以及未來德國的邊界問題。
貨幣聯盟在望，兩德統一已成定局。
然而，政治上的勝利，并不能解決迫在眉睫的現實問題。
自從去年柏林墻被推倒后，東德警方簽發的出境證高達上千萬人次，而東德總人口還不到兩千萬。都有數以十萬計的東德人往西德涌，找到工作留下，沒找到工作回來，回來后想想不甘心又去……給西德的物價、就業和社會治安造成了巨大壓力。
新時代需要有新氣象，正是這一大背景下，東柏林市政府以閃電般速度，批準了香港NB電氣（德國）有限公司的投資申請。
生怕觸動西德電力巨頭敏感的神經，項目名稱為“東柏林垃圾焚燒廠”，至少表面上看跟“電”沒任何關系。
而且還是一家合資企業，香港NB電氣（德國）有限公司、西柏林城市清潔公司和東柏林市政府三方共同投資，分別以1600萬西馬克、200萬西馬克和土地入股，各占74、10和16股權，設計日處理垃圾3000噸。
環境已經糟糕到如此地步，再糟糕還能糟糕到哪兒去？
柏林墻一倒就有外商來投資，提供就業機會，解決環境問題，東德人舉雙手歡迎。NB電工的開關插座無可挑剔，但NB電氣能否妥善處理垃圾，很多西德人表示懷疑。
他們的態度將直接影響到東德人的反應，為體現NB電氣在環境保護上的決心，從香港特別趕來簽約的NB電氣董事長劉思偉緊接著宣布：在垃圾焚燒廠西一公里處的露天垃圾填埋場上，再投資1300萬西馬克興建NB電氣東德總部、研發中心和一個電氣設備工廠！
把總部、研發中心和工廠建在垃圾堆上，緊鄰即將破土動工的垃圾焚燒廠，NB電氣這一負責任的舉動，比任何辯解和宣傳更具說服力。
為把東德建設成“花團錦簇的風景”出力，承諾提供一千個就業機會，科爾總理認為有必要表彰這家第一個投資東德的香港企業，再一次親臨東德出席NB電氣與東柏林市政府的第二次簽約儀式。
一時間，NB電氣成為東西德媒體追逐的目標，連NB電工和NB電器產品在德國市場的銷量都比上月高出三十幾個百分點。
章程很想趁機邀請科爾總理和東德政要參加垃圾焚燒廠和東德總部的奠基儀式，可想到那里現在污水橫流、臭氣熏天，最終不得不打消掉這個念頭。
在德國想干點事太難，政府的法律法規，行業協會五花八門的規章制度，連董事會都要由股東和勞方組成的監事會任命。經過一番權衡，章程決定趁兩德真正統一之前破土動工，省得將來跟那些亂七八糟的協會和組織扯皮，把寶貴時間都白白浪費掉。
沒有西德工會那幫多管閑事的家伙騷擾，NB電氣表現出資本家血淋淋的的一面。一千多越南勞工在幾乎沒有任何防護的情況下，開始分揀垃圾、整理施工場地。
來自香港幾所大學、日本松信和韓國四星重工的五十多個專家教授，正夜以繼日地設計垃圾焚燒廠圖紙。考慮到西德科研機構的感受，一份份委托研究訂單也雪花般飛去。剛從技術應用實驗室抽調來的研發人員居中協調，在確保工程進度的同時，學習并消化日、韓、德三國在垃圾焚燒發電領域的先進技術。
“我親愛的章，萊比錫建筑公司是交通委員會下屬的企業，承攬過十幾個國家級工程，相信我，他們沒問題的。”
自投資協議簽訂后，好鄰居安格拉就盯上NB電氣的基建工程，這是她推薦的第六家東德建筑企業。事實上東德也就這么五六家建筑企業，而且只有工程技術人員和設備，施工人員幾乎都自東歐國家或越南。
何況人已經跑得差不多了，那些建筑機械也都是過時貨，章程實在不敢把工程交給這些公司。
“博士，我能理解您解決同胞就業的迫切心情，但我只是公司眾多股東之一，并非董事會成員，更不是董事長，事實上就算是董事長也要接受監事會監督。”
垃圾焚燒廠是按照西德法律建立的，監事會是受法律保護的上位機構，正如章程所說，如果董事會執意把工程交給東德公司，監事會將有權罷免不稱職的董事會成員。
安格拉這才猛然意識到東德已經在全盤照搬西德的法律法規，今后所有事情都必須按照西德法律辦，作為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她不能知法犯法，只好退而求其次，似笑非笑地問：“章，工程可以交給西德公司，但作為投資方你們在具體用工上總有一些影響力吧？”
早上說、晚上說、電話里說，整整說了三天！
章程被搞得不厭其煩，緊盯著她的雙眼，意味深長地說：“博士，‘我們是一個民族’不是白喊的，您與其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還不如去跟您那些西德同胞談談。作為同一個民族的兄弟姐妹，他們應該承擔更多義務。另外，我可以請丹尼爾先生施加一些影響，但不保證承建方會給東德人提供多少崗位。”
高度決定眼界，作為東德總理的副發言人，安格拉比誰都清楚明白西德人寧可交“統一稅”都不愿意來東德投資。在用工方面，他們寧可使用東歐國家的廉價勞動力，也不愿意來“剝削”自己的同胞。
相比之下，NB電氣能提供一千個就業崗位，簡直就是國際主義的崇高表現。
見NB電氣的董事長走了進來，安格拉連忙起身微微點了下頭，不無歉意地說：“章，真抱歉，耽誤你這么長時間，你說得對，我應該去跟承包商談談，不過你也要記得幫我給他們施加點壓力。”
“去吧，我知道該怎么做。”
這幾天不是忙著簽約，就是忙于召開記者會，劉思偉終于可以跟一年多沒見的小舅子坐下來好好聊聊。
“……考慮到盤子太小，容易被機構操縱，你來東德后拆分了一下股本，持股比例不變，流通股由之前的三百萬股變成了現在的三千萬股。招股價4.28港元，上市當日以5.62港元開出，盤中最高見7.11港元，最低見6.04港元，收于6.33港元，一直到我來之前都在6.45港元上下震蕩，股價總體還算平穩。”
刨去上市費用，NB電工30股權融資一億一千多萬港幣，相比那些動輒融資十幾二十億的大公司實在算不上什么，但對NB電工來說卻是一筆巨款。
上市就要遵守上市公司的法律法規，這筆巨額融資母公司一分都不能動，只能用于NB電工的。想到陳浩手里一下子多出這么多錢，章程有些不放心，輕描淡寫地問：“姐夫，這筆資金是怎么安排的？”
“還越南投資建廠貸款300萬，越南工廠的注塑和金屬成型設備款420萬，內地工廠采購一臺板材數控加工中心560萬，用于生產綜合布線的接線盒和低壓柜。當然，主要還是為電氣成套服務，有代工利潤，算不上關聯交易，合規律師確認沒問題。”
劉思偉喝了一小口咖啡，接著道：“考慮到總部太擠，又拿出3600萬把對面那棟工廠大廈買下來了，一層和二層做NB電工辦公區，三層倉庫，四、五、六層做研發中心。裝修完之后，系統工程實驗室和設計室就可以搬過去；智能樓宇和節能照明的2000萬研發資金你是知道的，剩下的五千多萬陳浩想上照明燈具，但啰湖那邊沒有合適地皮，內地政治氣候又不是很穩定，所以一直懸而未決。”
資金安排得很合理，章程這才松下口氣。
關鍵是那剩下的五千多萬港幣，正如劉思偉所說“內地政治氣候不穩定”。東歐巨變，上上下下都在提防“和平演變”，在第二個“春天”來臨之前，地方政府對吸引外資并不感興趣。
越南的投資環境甚至不如國內，章程權衡了一番，抬頭道：“既然錢花不出去，那就打，市場細分一下，按比例投入，就算砸也要把牌子砸出來。”
推廣NB電工跟推廣NB電氣沒什么區別，只要有NB電氣的logo和“夢想改變未來”，就等于給全線產品做。劉思偉反應過來，不禁笑道：“就這么辦，全部用于產品推廣，只要把業績搞上去，證監會那邊應該不會有疑義。”
錢來得太容易，又不能作其它用途，花起來章程一點都不心疼，干脆把這事扔到一邊，問道：“電氣成套怎么樣了？”
“在香江投了六個標，中了兩個，高壓柜和低壓柜都有，總合同額300多萬；還接了省水利電力廳和廣都市電業局一批小電表箱，合同額60多萬，沒什么利潤；東南亞做得不錯，菲律賓、馬來西亞和印尼一共接了兩百多面柜子，總合同額500多萬港幣，利潤100多萬，要不是無功電容補償裝置、高壓斷路器和變壓器需要外購，利潤會更高。”
高壓斷路器和變壓器試驗車間都可以做，但量產之前成本太高，而且技術也不是很成熟。
章程微微點了下頭，笑道：“不著急，飯要一口一口吃，等德國這邊的研發中心和試驗工廠建起來，國內政治氣候也該轉晴了。兩年時間，也足夠把無功電容補償、高壓斷路器、六氟化硫斷路器搞出來，到時候再選擇兩三個省份，分別投資建廠，把高低壓配電這塊真正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