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珠濺玉、一落千丈;奔騰不息,氣吞山河。
鋼琴、架子鼓、大提琴、鈴鼓……樂器的碰撞猶如珠玉之音,鋃鐺作響的樂符在空氣之中激蕩碰撞,宛若銀河落九天的瀑布一般,浩浩蕩蕩宣泄而下,轟鳴之聲炸裂開來,燈光剎那間亮起,激起了一片光彩奪目的光芒,整個麥迪遜廣場花園剎那間由黑夜進入白晝,眼前陷入一片白茫茫的璀璨。
宇宙的恢弘和磅礴,瞬間刺痛了眼睛,耳邊只剩下一團洶涌激昂的樂符雜音,在靈魂深處回蕩。
僅僅只是一個呼吸的剎那,所有光芒再次消失,遁入無邊無際的黑暗,無數光點卻在視野之內閃動跳躍,失焦的視線下意識地聚攏起來,瞠目結舌、呆若木雞地看著舞臺正中央的那個身影:
他雙手抓住了話筒,吉他背在了身后,盡情放聲高歌,“可……我一無所有。”那嘶啞的嗓音劃過天際,留下一道裊裊的飛機云,唏噓和遺憾,無奈和哀傷,在燦爛的嘴角氤氳沉淀,“你擁有遠大的夢想,即將楊帆。”
猝不及防地,艾麗的視線就盛滿了淚水,再一次地。她就這這樣高高舉著雙手,呆愣在原地,靜靜地看著藍禮,“但……我的靈魂已經麻木,你的靈魂如此高潔。”那真假音自如轉換之中的苦澀和釋然,深深地觸動了艾麗。
她聽懂了藍禮,也聽懂了海瑟。她終于明白了堂吉訶德的意義,也終于明白了“一個人的演唱會”的意義,此時此刻,置身于麥迪遜廣場花園之中,置身于兩萬人之中,她才真正地讀懂了女兒的生命和夢想。
所有旋律徹底消失,四周都安靜了下來,只有藍禮的聲音在低低呢喃,“‘親愛的,我愛你’,那是她最后的遺言。”
猛地,艾麗就轉過頭來,愣愣地看著海瑟——
海瑟高高地舉起了雙手,做出了準備擊打節奏的準備姿勢,那雙眼睛迸發出了勃勃生機,那張臉龐綻放出了耀眼光芒。她甚至可以看到海瑟皮囊之下那個歡呼雀躍的靈魂,前所未有得歡樂、前所未有得幸福,肆意翱翔。
于是,艾麗再次轉過頭,看向了舞臺之上的藍禮。藍禮開始擊掌,艾麗也開始擊掌。
“啪!啪!啪!”整齊劃一的擊掌節拍,從一個人開始,到兩萬人結束,全場匯聚成為一股聲浪,轟轟烈烈地在花園之中旋轉激蕩,那強大的聲勢甚至穿過了場地的空間,在戶外的暴風雪之中盤旋翱翔。
深夜之中,麥迪遜廣場花園寂靜而祥和;暴風寒潮之夜,空曠的大街之上,依舊聚集著少量的記者們,試圖第一時間收集“一個人的演唱會”的相關報道。然后,他們就紛紛抬起頭,滿臉驚愕、滿眼驚嚇地看向了身后的花園,眼底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啪!啪!啪!”一下,再一下,整齊有力的節奏,這成為了歌曲最好的伴奏,也成為了舞臺最好的隊員,一個八拍,再一個八拍,聲勢漸漸攀升到了極致,然后藍禮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噢噢……”
兩個短促輕快的歌聲輕溢出來,卻沒有繼續演唱下去,堪堪掐斷,視線緩緩地掃視了一圈現場,似乎將兩萬觀眾、將表演隊友們全部都收入眼底,一張張臉孔都是如此清晰,剎那間,舞臺為界,光影之中、光影之外,產生了默契十足的聯系,下一秒——
“噢,奧菲莉亞!”全場所有觀眾,一邊擊打著節奏,一邊高聲合唱,藍禮嘴角的笑容綻放開來,揚聲歌唱到,“你縈繞于我腦海,猶如毒/癮。”
“噢,奧菲莉亞!”艾麗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起高歌、一起歡唱、一起肆意、一起慶祝、一起狂歡,朦朧的淚光模糊了視線,舞臺之上的那個身影只剩下一團模糊的身影,卻迸發出了萬丈光芒,當歌聲從胸腔涌出的那一刻。
她是真實的,如此真實地活著,不是生存,不是生活,而是真正地活著。前所未有。
“是上帝讓我這種傻瓜墜入愛河!”藍禮的歌聲在夜空之中撕裂,然后,身后的鋼琴、大提琴、鈴鼓、架子鼓,集體加入演奏,旋律再次響起,從零直接到一百,瞬間爆發出來的能量猶如宇宙大爆炸一般,滾滾氣浪洶涌而至。
節奏,變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原本一個四拍就是兩次拍手,但現在一個四拍就是四次拍手,節奏頓時翻倍,氣勢磅礴,滔滔不絕。
艾麗努力地跟隨著節奏的腳步,渾然忘我地高聲歌唱著,“噢,奧菲莉亞!”
“你縈繞于我腦海,自世紀之初。”藍禮的歌聲迸發出了更大的能量,那渾厚醇香的嗓音在全場節奏的烘托之下,不僅沒有示弱,反而更加強大,那指點江山的居高臨下,將兩萬觀眾的掌聲和歌聲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于是,所有人忘情地高歌著,“噢,奧菲莉亞!”儼然成為了舞臺之上的背景伴唱歌手,配合如此默契,將旋律的高/潮進一步推向巔峰,“是上帝讓我這種傻瓜墜入愛河!”
爆發,爆發,全面爆發。歡快的旋律,美妙的歌喉,激昂的節奏,轟轟烈烈地爆發開來。
在意識到之前,艾麗就開始跳躍了。她沒有思考,也沒有追問,僅僅是這樣想,然后就這樣做了。“啪啪啪啪!”那是雙手擊打節奏的聲響,“砰砰砰砰!”那是雙腳激起氣浪的聲響,“啪啪啪啪!”那是撼動花園的聲響,“砰砰砰砰!”那是震撼世界的聲響。
這一刻,兩萬觀眾聚集的麥迪遜廣場花園,猶如蒼天巨人,終于覺醒,站立起來,徒手一劈,星光四溢,混沌初開,世界漸成,那開天辟地的恢弘和磅礴,就連暴風就連寒潮都顯得如此弱小,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頂禮膜拜!
“噢,奧菲莉亞,你縈繞于我腦海,自世紀之初;噢,奧菲莉亞,是上帝讓我這種傻瓜墜入愛河。”
狂歡,盡情狂歡,肆意狂歡。笑著流淚,哭著幸福,舞動著,跳躍著,歌唱著,歡笑著,僅僅只是徹底迷失在這一秒鐘。瞬間,成為永恒。
當旋律結束時,艾麗下意識地就朝著舞臺開始嘶吼尖叫起來,“啊啊啊!”僅僅只是最單純的一個喊叫聲,卻酣暢淋漓、身心舒暢,笑容不由就完完全全地綻放開來。
回過頭,艾麗就看到了表情如此相似的海瑟。那燦爛的笑容,那明媚的幸福,那歡呼的雀躍,足以點亮整個世界,然后艾麗就彎下腰,緊緊地抱住了海瑟,在耳邊高聲說道,“海瑟,我相信。我相信。”
僅僅只是一句“我相信”,卻道盡了千言萬語。她相信,海瑟能夠再次站立起來,戰勝病魔;她相信,海瑟能夠實現夢想,走上舞臺;她相信,海瑟能夠遵守約定,堅持下去。她相信,她愿意相信,她也堅定地相信著。
海瑟低頭看了看自己紅腫的手掌,歡快地大笑了起來。
她的手掌沒有辦法伸直,就連擊掌這樣的動作都做不出來;她的雙腳沒有辦法站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其他人跳躍舞動;她的雙手不聽使喚,擊打節奏的動作都跟不上。但,她不在乎,她一點都不在乎。
今晚就是屬于她的時刻,她不是孤獨一個人,全場兩萬觀眾都和她站在了一起,盡情地享受這一刻的美好和瘋狂。
所以,她鼓掌了,用掌心下半部分和手肘的部位,努力擊打著;她高歌了,加入了全場伴唱的行列,即使聲音沙啞也不在乎;她舞動了,手腳不協調,身體不和諧,她還是跟隨著旋律扭動著,以自己的方式,翩翩起舞。
此時此刻,她的呼吸變得灼熱起來,肺部和喉嚨似乎可以感覺到隱隱的疼痛,猶如針扎一般。她的身體發出了抗議,但,她不在乎,她不害怕,她不恐懼,她也絕對不會退縮。
這是屬于她的夜晚,她不會錯過。相反,她要盡情的享受,因為這是屬于她的人生!除了她之外,沒有人可以主宰,即使是病魔也不行!苦苦掙扎了七年,整整七年,她就像是一個布娃娃般,任由病魔擺布,她累了,她倦了,她乏了,她甚至想過放棄。
但現在,她改變主意了。她不會放棄,同樣,她也不會束手就擒。這是她的人生,她要以自己的方式走下去!哪怕生命僅僅只剩下一天,她也不會像懦夫一樣碌碌無為,因為恐懼死亡而縮手縮腳,她要盡情綻放。
即使只有一天。
于是,海瑟朝著舞臺大喊了起來,“克里奧帕特拉!”她的聲線無比含糊,咬字都無法清晰,但,她卻沒有放棄,而是堅定地喊到,“克里奧帕特拉!”
艾麗聽到了,德里克也聽到了,他們不明所以,還以為這是歌迷與藍禮之間的暗號,但下一秒,旁邊的其他歌迷們就開始跟著喊了起來,“克里奧帕特拉!”于是,艾麗也加入了行列,德里克也加入了行列,漸漸地,全場所有觀眾都開始歡呼吶喊起來,“克里奧帕特拉!”
那一陣陣的呼喊,猶如驚濤駭浪般,一下,再一下,不斷沖擊、不斷激蕩、不斷迸發。強大的能量穿透了鋼筋水泥鑄就的墻壁,演變成為一波波的震撼,狠狠撞擊著場外守候的每一位記者,面面相覷、呆若木雞:
到底發生了什么?這場演唱會,怎么演變成為這樣?難道,這場僅僅花費四天——嚴格來說是兩天——籌備起來的演唱會,正在創造麥迪遜廣場花園的歷史?乃至于美國演唱會的歷史?
可是……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