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風暴似乎越演越烈,而演唱會熱潮也似乎連綿不絕,麥迪遜廣場花園正在演變成為一座活火山,整個夜晚都在持續不斷地活躍著,洶涌沸騰的熱情成為了這個不眠之夜最閃耀的一道風景線,在自然暴虐的混亂夜色之中,勾勒出了紐約地平線之上最動人的一個角落。
誰能夠預料到,四天籌備的演唱會,座無虛席;誰能夠預料到,不務正業的演員,震懾全場;誰能夠預料到,信手拈來的表演,載入史冊。在混亂之中開始,在混亂之中綻放,“一個人的演唱會”正在展露與眾不同的傲然芳華。
表演,還在繼續。
面對全場觀眾萬眾一致的呼喚,藍禮卻沒有順應民意,拒絕表演“克里奧帕特拉”,而是選擇了“簡單生活”。當初,“先驅村莊之夜”之上,這首曲目一鳴驚人,點亮了整個夜晚;今晚,麥迪遜廣場花園之夜,人們再次感受到了那股瘋狂,全場沸騰!
這注定是一個失去理智的夜晚,這也注定是一個全場狂歡的夜晚。從“奧菲莉亞”到“簡單生活”,從“你的骨頭”到“一片虛無”,從“布達佩斯”到“堅信不疑”……“堂吉訶德”這張專輯的美好和動人,毫無保留地展示在觀眾面前。
每一位喜愛“堂吉訶德”這張專輯的歌迷都知道,這是一張立意獨特、思想深刻的專輯,蘊含了藍禮作為一名歌手更作為一名藝術家的靈魂。但,一直到今晚,人們才真正地聽懂了旋律和歌詞之中隱藏的內核碎片。
曾經有專業樂評人如此評論到:這是一張完美的專輯,即使不是百分百,也是無限接近。專輯的每一首曲目、每一闕旋律、每一篇歌詞,乃至于每一次演繹,這都可以窺見一名藝術家對創作對夢想對自由對生命的堅持和熱愛。
現在,人們終于明白了這番話的意思。甚至于,人們現在才終于聽懂了這張專輯。
整張專輯,一共十六首歌,但每首歌的內涵和意義都有所不同,卻又連貫一氣,構建了堂吉訶德這個夢想的具象。即使現在依舊置身于演唱會之上,但每個人內心都抱著同一個想法:他們需要再仔仔細細地聽一遍這張專輯。
“我想,這就是尾聲了。”毫無預警地,藍禮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了出來,全場觀眾都發出了懊惱的嘆息聲。
似乎上一秒,演唱會才剛剛開始,他們還在抱怨著開場的沉默和無聊,一點都不像是期待之中的演唱會;但下一秒,演唱會居然就已經接近了尾聲?時間飛逝,似乎僅僅只是一個眨眼、一個呼吸,他們就已經走到了終點。
可是,閉上眼睛,過去兩個小時的精彩和輝煌,卻在腦海里如此栩栩如生,就連每一個細節都不曾錯過;沙啞到疼痛的喉嚨,疲倦到發酸的肌肉,濕了干、干了濕的衣服,還有散亂的頭發和發熱的腦袋,一切都是如此真實,如此清晰,又如此美好。
恍惚之間,看臺坐席的觀眾們這才意識到:從第一首歌開始,他們就不曾坐過,全程站立。這是一場民謠演唱會,不是搖滾,不是舞曲,不是流行,甚至不是鄉村。但,他們卻根本坐不住,迫不及待地站立起來,成為麥迪遜廣場花園的一份子。
尾聲了,接近尾聲了,真實感開始侵襲而來。尖叫聲,吶喊聲,惋惜聲,還有呼喚“安可”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蜂擁過來,整個花園現場再次淪陷。
藍禮安靜地站在原地,全場的呼喊盡收眼底,澎湃的心緒緩緩地、緩緩地沉淀下來,不由輕笑了起來,“我還沒有離開舞臺呢,現在就喊’安可’,時機是不是太早了一點?”一句調侃,所有的呼喊聲都畫作了笑聲,集體哄笑起來。
藍禮抿了抿嘴角,“沒有安可,也不用呼喚安可了。”藍禮微笑地解釋到,“’堂吉訶德’這張專輯一共就只有十六首歌,即使我想要安可,我也沒有曲目可以唱了。至于我的創作庫存,現在還沒有到拿出來的時候。”
那自嘲的調侃,再次召喚出了笑聲,口哨聲和鼓掌聲夾雜其中,好不熱鬧。
說話間,一名工作人員出現在側臺,搬了一張矮凳,快速來到藍禮的身后,而后又快速離開,藍禮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倉促離開的背影,“一般來說,這應該是魔術師時刻,我突然消失了,然后又突然出現了,舞臺設置就變化了。但,我們沒有足夠的彩排時間,所以,嗒噠,這就是魔術的真相。”
信手拈來的小幽默,現場的笑聲根本停不下來。
藍禮調整了話筒架的高度,然后在矮凳上坐了下來,懷里抱著木吉他,接著說道,“接下來還有兩首歌的時間……”
話音都還沒有落下,現場的觀眾就開始揚聲呼喊起來,“野獸!野獸!”那稀稀落落的呼喊聲著實不少,而后還得到了許多歌迷們的應援,紛紛開始加入了呼喚的行列。
今晚的表演之中,藍禮始終不曾演唱“野獸”這首歌。藍禮原本還以為,沒有人會注意到,畢竟,淹沒在十六首歌之中,“野獸”可不是那種引人注目的曲目;但顯然,他的預測失誤了。
笑容輕揚,在嘴角稍稍停頓了片刻,然后再次綻放,藍禮解釋到,“這首歌是屬于約定的一部分,我正在等待著,等著某個人登臺演唱’野獸’的那一刻。所以,今晚,我不會演唱這首歌。”
噗嗤地一聲,海瑟就歡快地大笑了起來。顯然,藍禮口中的對象就是她,等待著她在“美國偶像”的舞臺之上,演唱“野獸”,但,今年她已經錯過了海選,只能等待明年了。于是,海瑟揚聲大喊地回應到,“那是不是太等待太久了?”
人群之中,海瑟的聲音太過微弱也太過含糊,沒有能夠穿過層層阻礙,傳達到舞臺之上。但海瑟卻不在意,而是迎向了母親和父親的目光,堅定地說道,“我會完成這個約定的,相信我,我會完成的。”
“今晚,沒有安可,也沒有’野獸’,為了表示一下彌補和歉意,接下來我將會演唱一首新歌,全新的歌曲。”藍禮的話語才說完,現場所有的雜音剎那間消失不見,瞬間的鴉雀無聲,對比著實太過明顯,以至于讓人心悸。
抬起頭,藍禮就可以看到那一道道飽含期待、充滿亢奮的視線,灼熱而瘋狂,幸福感填滿了整個胸膛,鼓脹得有些難受。
扯了扯嘴角,掩飾自己的狼狽,“這首歌曲是四天前剛剛完成的,歌詞不是我一個人獨立創作的,而是在另外一位創作者的基礎上,我進行了補充和再創作。所以,這是一首十分特別的歌曲,希望大家能夠精心聆聽。”
四天前。
這個時間點的特殊和敏感,不少聽眾都品味出了異常,期待值不由再次上揚。就連艾麗和德里克也不由看向了海瑟,可作為當事人,海瑟卻是滿頭霧水,攤開雙手、瞪大眼睛,無辜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一無所知。
全場燈光再次熄滅,舞臺之上,僅僅只留下了一盞聚光燈,籠罩在藍禮身上,整個世界一片黑暗,只有那一束燈光指引著方向,再次成為了矚目的中心,藍禮卻沒有絲毫的緊張,而是認認真真地開始調弦、調整話筒位置。
動作是如此專注,神情是如此投入,仿佛這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燈光穿過濃密的睫毛,灑落下一片淡淡的陰影,隱藏其中的眼神讓人捉摸不清,只能隱隱捕捉到一抹堅毅的光芒。時光,似乎在這一刻就靜止了下來,瞬間凝聚成為永恒。
如此簡單,如此純粹,如此質樸,一個畫面一個動作,卻讓人熱淚盈眶。
從一把吉他開始,到一把吉他結束,今晚的演唱會,注定將載入史冊。
準備工作結束之后,藍禮的指尖輕輕勾勒了幾下琴弦,而后暫停下來,抬起頭,在人群之中搜索著。
眼前是一片黑暗,黑壓壓的一片,根本無法識別出具體的方位,更不要說具體的臉孔了;四面八方涌過來的黑暗將奶黃色的光束嚴嚴實實地束縛在方寸之地,藍禮只能根據記憶之中的方位,望了過去。
之前羅伊說了,海瑟克羅斯就在那個角落,距離舞臺只有不到十米的左前方,距離正中央中軸線只有不到五米的左前方。那一小片區域里,在艾麗和德里克的陪同之下,海瑟傾聽了整場演唱會。
現在,穿過重重黑暗,穿過層層空間,視野之中,藍禮似乎可以捕捉到海瑟的身影輪廓。眼神微微停頓了片刻,這首歌,來自于海瑟的那頁筆記,創作于四天前的那個夜晚,問世于屬于海瑟的一個人演唱會。這是專屬海瑟的歌曲。
藍禮確信,海瑟感受到了他的眼神,也接收到了他的信息。然后,他低下頭,再次集中精神,左手的指尖開始勾勒琴弦,清澈明亮的弦音在輕盈舞動,猶如清晨時分的稀薄陽光,淡淡的金色,在蔥翠淺綠的樹梢之上翩翩起舞,弱小卻強大,撕裂黑暗,沖破束縛,涌動斑斕,整個世界一點一點地明亮起來。
蒼穹,大地,高山,海洋,峽谷,深淵……僅僅只是一束微弱的金色陽光,卻緩緩地點亮了整個宇宙。那是希望,那是信仰,那也是承諾,如此渺小,如此恢弘。
旋律,悠揚翱翔。每一個樂符都在心尖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