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
墓碑前,三個人靜靜注視著無字的碑石,目光卻穿梭了無數的時光,在她們眼中,眼前并非一塊墓碑,而是躺在那里,背倚著大樹,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之中,臉上殘存著如釋重負的柔和笑容的王。
那是她們這一輩子未曾見過的,王露出的最放松的微笑。
因此,哪怕是最眷戀著王的雙子侍女,也沒能忍心,上前去將她叫醒。
我的王啊,我的主人。
您是該好好休息了。
等您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
我等……
將還您一個盛世王朝。
籠罩整個湖泊的霧氣在逐漸消散,三人的身體,從腳開始,也在化作點點星光,隨著霧氣一起消散。
“結果,說好的盛世王朝呢?根據小卡露潔所述,現今的外界,我們一族的日子過的似乎并不大好。”
口直心快的黛絲頭一歪,每一個字都堪比沒入心臟的利箭,儼然氣氛殺手。
但她還覺得今天的自己超常發揮,說話委婉了許多,因為精靈族現在何止是不大好,也就比人類好那么一點點。
“咳咳。”姐姐重重咳嗽幾聲,溫柔的面龐上,嘴角若有若無的出現一絲絲抽搐。
“我親愛的妹妹,你聽說過人類有這樣一句話嗎?比起結果,其實心意更加重要。”
“真的有這樣的話嗎?”妹妹頭歪的更厲害,一副沒讀過書的蠢萌樣子,旁邊的貝拉已經開始捂臉,沒法看了。
“我可是你姐姐,難道還能騙你不成?”
“可我明明記得應該是比起結果,過程更加重要。”
“意思沒差,都沒差,對吧貝拉。”
“是……是的,我覺得……這么解釋……也沒問題……應該……大概……”貝拉的聲音弱不可聞,有一種類似從小學生手中騙了棒棒糖的罪惡感。
但是,人都快要沒了,難道就不能讓自己走的開心一點么?非得要殺人誅心么?
所以騙人的姐姐并沒有錯,錯的是太過憨憨的妹妹。
貝拉騎士,意外的感性。
妹妹好似被說服了,嗯哦的含糊應和了一聲,沉默片刻,眼看著腳下星光飄散,膝蓋都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似乎不安分于在沉默中消失,她注視著墓碑,忽然又開口。
“那么這塊墓碑……該怎么處理?陛下都已經復活了,留著它適合么?不合適吧。”
姐姐和貝拉騎士猛地一驚,好像是這么回事,人都已經復活了,還留著墓碑,感覺有點像是在咒人。
但是,窮極她們一生豐富的經歷,也找不到可以參考的記憶,死的人被穢土轉生了,棺材和墓碑還有必要留么?該怎么處理,在線等,挺急的。
“但是,但是,反正是無字墓碑,其他人也不清楚是什么,留著……應該也沒關系吧。”
貝拉騎士傾向于留,畢竟這里,這塊墓碑,見證了陛下的一生,同時也象征著十二騎士最重要的思念。
“待這里的霧氣散去,圣湖將暴露于族人眼中,如果史載有記錄一兩分真實,那么很容易會讓人猜想到這里是陛下長眠之地。”
姐姐的語氣有些猶豫,聽起來更傾向于拆。
于是二人將目光投到妹妹身上,雖然是個口無遮攔的憨憨,但偶爾卻能說出一些讓人意外的道理。
“你們說的都很對。”妹妹思考片刻,露出嚴肅表情,感覺有點靠譜的樣子。
“所以我綜合了一下你們的意見,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什么辦法?”姐姐和貝拉看著妹妹,感覺她的身影在逐漸變得高大。
“陛下已經復活了,墓碑留著肯定不妥,但這塊墓碑見證和承載了我們的思念,拆掉又有些可惜,所以。”
潤了潤喉,妹妹驕傲的挺起胸膛:“所以,有一個折中的好辦法,既可以保留墓碑,又不至于讓墓碑因為陛下的復活而顯得突兀,辦法就是,把我們三個的名字,刻在墓碑上面。”
姐姐和貝拉張大嘴巴,看著好像征服了世界,表情逐漸不可一世的妹妹。
還能這樣?!
“我們三個都快沒了,給自己立一塊墓碑有什么不對?”妹妹如是解釋道。
好像……也沒什么不對嚯?
對個屁!
姐姐狂怒,正要掄起鐵拳給予冒失無禮的妹妹制裁,哪怕是人快要沒了,也得盡到姐姐的教導義務,直至最后一刻。
就在這時,一抹鋒利的白光切過,墓碑一分為二,倒了下去。
“沒想到,連死了以后,過了幾十萬年,你們這對笨蛋姐妹,還是一點都沒有變,一如既往的在說些傻話。”
熟悉的聲音,每一個字,每一個語調,都在撥動著三人的心弦,讓她們不能自已,剎那間,臉上已經布滿了熱淚。
那根熟悉的,粗大的金色發辮,從墓碑的后面的大樹的后面,揚了起來。
那威嚴而冷酷,駭人的殺意里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脆弱溫柔的身影,緩緩從樹后面步出。
“陛下!”
三道身影,包括性格內向的貝拉,此時此刻,也按捺不住內心的顫抖激動,在呼聲中齊齊撲了上去。
雖然之前也出現過,但畢竟是以阿爾托莉雅的形象,而且還是一個小小的迷你手辦,氣質性格也和以前大有不同。
靈魂的顏色不會改變,是這樣沒錯,無論變成什么模樣,亞瑟王還是亞瑟王,這話也沒錯。
但人生在世,又有誰不是顏狗呢?
變回熟[]悉的樣子,仿佛又回到了數十萬年前,一起并肩作戰的日子,三名少女騎士的內心,就像是打破了調料瓶,五味陳雜,最終都化作不可磨滅的,最美好的回憶。
如果……假如說……能夠再次和女王陛下一起并肩作戰,能夠再次侍奉在女王陛下身邊,那該有多好啊。
雙子姐妹從懷里抬起頭,哭的稀里嘩啦的俏臉,猶如一只花臉的小貓。
“很抱歉,這次,這一次,不能繼續侍奉陛下了。”
“陛下,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尤其是洗澡,就算再怎么討厭水,也要記得每天沐浴更衣。”
亞瑟王眉頭跳了跳,在感人至深的重逢氣氛當中,混入了一絲殺氣。
“哭什么哭。”亞瑟王漠然抬手,將三人臉上的淚痕一一擦拭。
“疼,疼疼疼,陛下,您能脫了手甲再擦么?臉都刮疼了。”
亞瑟王的動作微微一頓,相親相愛的畫面中,混入了一絲殺氣。
“別說了,人都已經死了,嘴巴就不能消停點么?”姐姐敏銳的察覺到了事態不對,暗中扯了扯妹妹的衣袖提醒。
“我黛絲,就算是被哥布林俘虜,被陛下五花大綁鞭抽,從圣湖里跳下去淹死了,也絕對不會動搖和改變自己的內心,我對陛下的忠誠日月可鑒!”
“哦,是么,那可真是太厲害了。”姐姐面無表情的棒讀著,心里開始琢磨怎么和妹妹斷絕關系才不會牽連到自己,可是長得實在太像了呀,關系有點理不清,就很煩。
眼看亞瑟王的臉越來越黑,貝拉也顧不得哭了,連忙往中間一擠,將姐妹倆護到身后。
“陛下,請您息怒,蘭黛姐姐絕對不是在有意氣您,她們只是……只是思考的方式比較簡單罷了。”
姐姐:“……”
心好累,好想和潔露卡換一下妹妹。
“貝拉,讓開。”
“不……不行……”
“不讓就算了。”
duanguangduangduang三聲,在亞瑟王的鐵拳制裁下,連帶貝拉一起,三人齊齊擺了個抱頭蹲防的姿勢,眼角再次溢出眼淚,是真的疼。
“又……又是這樣,所以……所以……我才不想和你們兩個在一起……總沒好事發生……”貝拉騎士滿腹委屈的咬著下唇,眼眶里蓄著大片大片的淚光,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因為雙胞胎姐妹而遭難了。
“都是黛絲的錯!”姐姐咬牙切齒,她何其無辜。
“我沒有錯!我對陛下忠心耿耿!”妹妹滿臉倔強,還有那么點小委屈。
“陛下,我們都快要走了,您就不能手下留情一點么?”
“你在說什么胡話?”
“對不起我錯了!公正嚴明的陛下怎么可能會為了區區侍女而徇私呢!”這一次妹妹道歉的很果斷,畢竟很疼。
瞧瞧這張嘴,為什么總是能不經腦子的吐露芬芳呢,又要挨揍了,姐姐內心是絕望的。
結果預想中的鐵拳并沒有落下。
“我的意思是說……”
王那高高在上,威嚴而霸道的冰冷聲音,響了起來。
“誰允許你們走了?”
三人還沒反應過來,正在消散的身體就化作了三個光團,亞瑟王手輕輕一招,光團飛到了她手上,駐留在掌心之中。
就是那么干脆利落,毫無廢話,甚至懶得解釋。
還有最后幾個,等人齊了再好好和你們算賬。
收好手中的光團,亞瑟王自己也化作一道白光,在光芒中變回了日常的手辦王形態。
正待蹦蹦跳跳的離開,她忽然回過頭,目光落到倒下的墓碑上,沉吟起來。
這樣似乎也不大好,在精靈族視為圣地的地方,一塊倒塌的墓碑,還不知道會被子民們解讀成什么樣子。
思考了一會兒,她重新將墓碑摁了回去,又思考了一會兒,小小的牙簽劍在空白碑面上刻下一行字。
亞瑟王到此一游。
退后幾步,打量一番,覺得有些不妥,她上前將前面三個字抹去,重寫一番,再退后幾步觀察一下效果,似乎挺滿意的,于是我們的手辦王蹦蹦跶跶,哼著不知道從哪個奇怪坐騎那兒學來的靈異小曲,歡快的離去。
等霧氣散盡,第一個發現圣湖再現,看到了湖心草地,那顆古老而莊嚴的大樹下,聳立著的潔白墓碑的精靈,陷入了懵逼思考。
矮了一截的墓碑上,赫然留下這么一行字。
吳凡到此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