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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劍 (三)

更新時間:2014-04-14  作者:酒徒
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此刻,用這句諺語來形容福州宣慰使王積翁的處境,最恰當不過。他帶了兩萬多人馬去攻打邵武,本以為在蒙古主子的照應下可以大撈一把,怎成想折騰了近一個月,邵武沒進去,反而被許夫人的興宋軍沖了個七零八落。出來時兩萬多兵,回到福州的不到八千。

王積翁剛在福州府衙喘過一口氣兒,閩清的告急文書就到了。南劍州守將李英被破虜軍陣斬,州內將士群龍無首。許夫人的興國軍順著邵武溪殺來,勢如破竹。一戰下順昌,再戰下劍浦,眼瞅著就要攻到閩清邊上,殺到王積翁的家門口。

到了這個光景,王積翁也顧不上自己的臉面,趕緊找了當地鄉紳望族,求他們出面到許夫人營中說項,許下前般好處,求興宋軍不要到福州境內鬧事。

“吃虧的就是我啊!”王積翁的幼子王磊在花園里,學著外邊賣燒餅的伙計的腔調,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嚇得王積翁一哆嗦,差點從太師椅上跌下來,摔到桌子底下。

“王發,去,把這不爭氣的拖出去,打五十板子”,王積翁勉強穩住心神,指著后院命令道。

“是,老爺”,管家王發應了一聲,卻不敢真的與小公子為難,躡手躡腳走到后院,召呼人安排小公子到遠處去玩,別惹老爺心煩。大敵當前,福州城內無兵將,外無援軍,此事放到誰頭上,心情也不會好受。況且還有江西行省右丞達春的將令在頭上壓著,令王積翁立刻整頓軍馬,收復失地。

收復失地,談何容易。當初四路人馬,圍攻邵武,還被文天祥滅了兩路。如今就憑福州城內這萬把新附軍殘兵,去了,給文天祥當點心還差不多。可不去吧,畢竟現在福建路屬于江西行省管轄范圍(歷史上,在一年后,福建路劃歸浙東行省),達春官大數級,并且是地道的蒙古人,權勢地位非王積翁這個貳臣可比。一旦把達春惹急了,不用上報朝廷,直接就能以消極避戰為名,將王積翁斬首了事。

“虧的就是我啊,”王積翁自言自語重復了一遍賣燒餅的唱詞,心事重重。四月天,遠不到熱的時候,但細密的汗水順著他的眉頭和額角向下流,幾個侍女輪流打扇子,都沒法讓他感到涼爽。

如果當初不去邵武就好了,至少福州現在有自保的能力。就像建武軍那個武忠,隨便找個境內盜寇滋擾的理由,拖延數日,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尷尬境地。可當初,誰又能料到文天祥部的戰斗力如此強悍,許夫人和陳吊眼會馳援邵武呢?

先寫信向達春求援吧,過了眼前這關再說。許夫人真的殺進了福州,大小官員誰也活不了。王積翁搔著越來越稀疏的頭發,拿起沉重的筆。

幾十年的宦海沉浮,又出現在眼前。

“大人,大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管家王發地從外邊跑進來,興沖沖地匯報。

“什么好消息,難道達春丞相派了援軍給我么?”王積翁抬起頭,一廂情愿地問道。

管家笑了笑,知道自家老爺心煩,不敢兜圈子,揀緊要處匯報道:“沒有,援兵沒來,但許夫人答應撤軍了!”

“什么?”王積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恨自己入骨的許夫人會撤兵?莫非老天可憐我做官艱難不成。

“許夫人撤兵了,陳老前輩回來了,就在府衙二堂候著!”管家王發高興地重復。他口中的陳老前輩是福州有名的大戶,與為大宋殉國的陳文龍算是未出五服的親戚。上次張士杰、陳吊眼和許夫人三路大軍圍攻福州和泉州,王積翁就曾委托他出面給陳吊眼麾下的幾個寨主送款,讓他們作戰時出工不出力,保得了福州全境平安。這次,許夫人打上門來,王積翁無力迎戰,只好故技重施。但王積翁心里也明白許夫人不是山大王,未必肯吃他這一套。

聽說許夫人肯放過自己,王積翁當即精神大振。站起身來,一邊向外邊走,一邊跟管家吩咐道,“趕快準備好茶,叫廚房準備酒水,今晚我在花廳招呼陳老爺,給他接風洗塵。”

“是!”,管家答應一聲,小跑著去了。王積翁也不用親隨相伴,徑自來二堂迎客。所行之事,都是見不得光的買賣,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陳文寧是一個將近五十歲的人,中等身材,略胖。生就一幅福建本地人童叟無欺的誠實相,雙眼卻炯炯有光,瞳仁微微轉動之間,透出三分精明。雖然和陳文龍算是同輩兄弟,他卻沒有族兄那種盡忠報國的氣節,一心想的就是在亂世中,如何保護好家族的產業,熬到下一個太平時代的到來。在他眼里,蒙古人也好,波斯人也罷,都要吃飯穿衣。飽食之后,都希望金銀珠玉。對他這種臨海大戶來說,活著就以為著商機。至于裝孫子,當四等人,那都是小節。有了錢,所損失的尊嚴自然能從比自己更窮的人身上尋回來。

這次王積翁請他出面調停和興宋軍的戰事,著實許了番好處。陳文寧收了好處,就不在乎風險,沿著閩江逆流而上,到許夫人營中賣長輩老臉。過程順利出奇,許夫人居然執晚輩之理,在軍中好好款待了自己這位從未走動過的“叔叔”,非常痛快的答應了興宋軍解閩清之圍,擇日撤離福州路請求。

聽到回廊上的腳步聲,陳文寧整整衣襟,迎到門口。見門簾被人挑起,趕緊上前,躬身施禮,“草民陳文寧,見過宣慰使大人”。

“免禮,免禮,陳兄千萬莫客氣”,王積翁伸手相攙,滿臉堆笑,“陳兄孤身入虎穴,解我一境百姓之厄。按理,應該是我這父母官向你施禮才對,怎敢再受你此禮!”

“草民不敢!”陳文寧客氣了一句,順著王積翁的攙扶直起腰桿,臉上越發裝得謙卑。他在此地經商,就得靠官府照應。縱使心中自詡有幾分功勞,也不能帶到臉上來。

王積翁咳了一聲,先吩咐人倒了茶來,請陳文寧落座,然后低聲問道:“陳兄辛苦了,如不是迫于賊兵勢大,本官也不會讓陳兄冒這么大風險。一路還平安吧,那不守婦道的潑婦可曾難為陳兄?”

“還好,雖然危險重重,幸未辜負大人所托。”陳文寧的語氣很平淡。越是如此,越給人他曾經在刀尖上滾過一般。

“賊婦答應撤軍?”

“答應一日之后解閩清之圍,修整幾日,即撤離福州,現在算起來,距離解閩清之圍的時間已經過了一日,應該已經解了”。

“咱們的犒師之物呢,她怎么說?”王積翁見陳文寧答得把握實足,心內更安,知道眼睛之急暫時緩解。至于達春的將令,只好放一放,等許夫人退去再議。

“許夫人收了那些金銀珠寶。但是要求城中大戶,再送三大船上好得鹽巴給畬族各洞分配,不得從中攙泥沙。三日后在閩清城外交割。收了鹽巴,她立即撤軍!”

“嗯”,王積翁手一緊,把幾根胡子連根拔落。痛,真的好生肉痛。鹽鐵乃官賣之物,地方財政之源,平時賣給百姓,都要攙雜不少泥沙在里邊。許夫人開口就是三大船,數萬斤上好的精鹽,的確是獅子大開口。轉念一想,反正等許夫人離去,這筆損失還能從地方百姓身上刮回來,心氣慢慢也就平了,點點頭,答應道:“本官馬上派人準備,從鹽場調精鹽給她。她還有什么要求?”

“沒了,許夫人只讓草民給大人帶句話。”陳文寧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她說,天下未必就是蒙古人的,達春生性剛愎,未必能容忍大人再敗,請大人好自為之。”

“唉!”王積翁重重嘆了口氣,這天下不是蒙古人的,又能是誰的呢?大宋朝糜爛到什么地步,大伙又不是不清楚。眼下跟在蒙古人身后,還能多活幾天,謀個家族平安。跟大宋一路,就得戰死沙場。除非,除非你有文天祥那個運氣和實力。

“陳兄,我難啊!若是不為此城父母,我也愿做個千古留名的忠臣。可那元兵的兇殘,你也知道。一旦被惹了他們,回師來攻,恐怕這闔城百姓,沒一人能逃出生天。王某非貪生怕死,乃不忍讓百姓為我一人之名殉葬啊!”

“唉,如果那些沽名釣譽的人知道大人如此胸懷,肯定得羞死!”陳文寧見宣慰使大人嘆氣,也陪著嘆息了幾聲。大元官秩未定,地方官員數量遠遠少于宋庭。眼下福州境內,軍事政事全憑王積翁一言而決。他的選擇若是錯了,闔城百姓都跟著遭殃。那蒙古人屠城之慘,陳文寧聽說過。有家有業,他不想陪王積翁冒這種險。

“達春大人命我盡快克復失地,這山賊草寇又受了文天祥的盎惑。本官縱是有三頭六臂,也難有作為啊!”王積翁倒著肚子里的苦水,陳文寧是地方大戶,城內豪紳和巨商人的代表,讓商人們掏腰包彌補因賄賂許夫人所造成的財政空額之事,還得他大力配合。

“唉,那達春大人,想必不清楚咱們此刻的難處。大人修書給他,告知福州目前困境。草民再去和幾位朋友說說,大家湊筆款子出來,給交由達春大人勞軍。想必達春大人也能理解我福州百姓對大元的忠心”。陳文寧的回答非常上道,幾句話,把王積翁想要的都主動點了出來。

四路大軍攻邵武,尚且剎羽而歸,何況福州這支剛剛被擊敗過的新附軍。達春那看似嚴厲的將令,不過是想讓王積翁有所表示。而以王大人的一貫為人,這筆錢當然不可能自己出。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官場上么,上司說的,未必是他想要的。但他想要的你給不了,頭上的官帽子,就有些危險了。

“文寧知我,我這也是為了闔城百姓。不然,簽兵征餉,一樣要搞得大伙破費。不如出些錢財,請達春大人派真正的蒙古軍來,剿平了文天祥這個瘋子。”王積翁的話,平穩而低沉。該交代的場面話,他都交代過了。陳文寧怎么去辦這事,中間截留多少,自有師爺幫著他安排,不必說得太清楚。

“陳家能平安在此經商,一切還依賴大人。大人的事,就是我福州百姓的事。陳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只希望百姓知大人苦衷,知陳某難處。”陳文寧是個有經驗的商人,知道什么話該說,也在花語里,預先給自己留了些退路。免得將來把同行刮狠了,鬧將起來,這位大人玩丟卒保帥之事。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如不是為了百姓,我又有什么割舍不下的。當年我就在文丞相帳下,與諸將并肩做戰。現在各為其主,想起來,心中好生難過啊!”王積翁捋著頦下為數不多的胡須,念了一段孤高的句子。這些話,他自己也不相信。文天祥的破虜軍戰斗力強悍,但畢竟只有邵武一地。等大元重兵到來,即使破虜軍各個以一擋百,也無法憑借一隅之地抵擋傾國之兵。隨著戰爭時間向后拖延,破虜軍總有被消耗干凈的一天,這種帳王積翁看得清楚,做官這么些年,審時度勢,一直是他的長項。

“唉!”有人知趣地陪著,長長地嘆。

“他不是地方官,打了敗仗,可以換個地方,重整兵馬。我是地方官,要時刻把百姓安危,放在心上。無論如何,咱們不能將禍水向百姓身上引啊!”

“那些愚昧之人,怎能理解大人一片赤心。怎能知道我等今日,乃為了百姓而自污其名。”陳文寧陪著王積翁擠了幾滴眼淚。臉上的表情落寞而憂傷。

為商之道,關鍵就是在什么人面前,裝什么樣子。剎那間,房間內氣氛有些悲涼,兩個心事不為世人理解的高人,相對唏噓不止。

“陳兄,眼下咱們給叛賊輸糧送款,不過是為了一地百姓安危的權宜之計。盼得是能打動叛賊之心,讓她束手就縛,免去福建各州刀兵之災”,唏噓夠了,王積翁念念不忘給自己的行動定下基調,免得陳文寧意會錯了,將來引起元廷猜疑,或其他不必要的麻煩。

“是,是,宣慰使大人說得極是”陳文寧順著王積翁的口氣,忙不急待表達忠心。

二人都自詡為有識之士,彼此言下之意思,不說自明。又議論了一會如何從城中商人手里收取“御賊費”,如果編造謊言,應付上司的細節,方才到花廳把酒。至于許夫人收到鹽后轉去哪里,那是別人頭疼的事,二人管不得,也不想管。

許夫人素來言而有信,三日后果然撤軍,順著尤溪兩邊的山道,殺向泉州去了。王積翁長出了一口氣,正琢磨著如何賄賂達春,讓他不追究自己損兵折將之事的時候,一騎紅塵,順著建寧府到福州的官道上飛奔而來。騎在馬背上的士兵盔斜甲歪,高舉著一份塘報(緊急軍情報告),一直闖到了福州府衙門口。

“緊急軍情,請呈宣慰使大人,建寧急報,文天祥兵出建陽關,昨日打下了建陽,今天一句兵臨建寧府城下”,士兵滾下馬,將一封告急文書舉過頭頂。

守在府衙門口的侍衛不敢怠慢,趕緊接過塘報跑了進去。一會兒,府衙前就響起了隆隆的鼓聲,凄涼的號角聲配合著戰鼓韻律在福州城頭響起。各營將佐慌慌張張從家中跑了出來,向府衙趕去。

“出什么事情了”,路邊做生意的小販子低聲問道。十日之內,這已經是第二次擂鼓聚將,當年蒙古人打過來時,也沒見王積翁這么緊張過。

“唉,文丞相帶兵,打過來了,前鋒已經過了建溪”,有消息靈通者低聲說道,眼神中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

“是么,許夫人剛走,這回又要加稅了”,買云吞的老板收拾收拾挑子,準備回家。這生意沒法做了,過幾天,肯定各種抽頭花樣還得翻新。住在城內,還不如搬到鄉下種田安穩。

“嗯,三更笳鼓一聲響,打開大門迎丞相。減稅削賦,均田免糧”。有閑漢唱著不知從哪里傳來的民謠,晃晃悠悠地在巷子里走過,離奇的曲調在百姓耳邊回響。

“減賦削稅,有這等好事?”沿街的買賣人狐疑地自問。文天祥在邵武的作為,他們也聽說過。但邵武畢竟是個小地方,破虜軍有戰利品支撐著,不需要向百姓伸手。如果他入了福州,還能堅持那些讓給百姓的利益么,大伙不敢保證。畢竟,上位者騙下位者,喊一句口號的事情多了。真正把口號喊完了,利用完了百姓的熱情,該收的稅,一分都不會少。

又幾匹快馬從街頭跑過,帶起一縷清風。這幾匹馬高大神俊,遠非福州本地所養官馬可比。馬背上,一個身穿探馬赤軍服色的士兵,趾高氣揚地呵斥著,“讓開,讓開,達春大人有令,達春大人的將令來了”。

“德行!還不是一樣被人亡了國的”,路邊的百姓沖著士兵的背后吐了口吐沫,喃喃地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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